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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拜火节风波

    几场大雪过后,这一年的岁末到了,蒙古人一年一度的拜火节开始了。拜火节源于蒙古先民对火的无限崇拜,古代蒙古人认为火是天地分开之时产生的伟大圣物,有火就意味着能够是生命存在生活继续,“蒙古”一词的原始含义即为永恒之火,所以蒙古人对火无限崇拜。

    祭火分月祭和年祭两种,月祭是在每月的月初两天,而年祭则是选在一年中最后一个月的二十三日晚上举行。拜火节除了由大萨满念祭词之外,还要向火神敬献最好的美酒和美食敬献给苍天、大地和祖先,祭品称为“得吉”,在祭祀完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动。

    那天晚上,濣难河营地集满了参加节日的部众、奴隶们,人喧马嘶鸣犬吠羊叫声声声不绝。获得祭祀邀请的贵族主体人员,都是孛儿只斤氏领导的黄金家族的王公贵族,除此之外才是异性族长和战将们,大家按照严格的秩序聚集到了祭火台之下庄严的等待祭祀的开始。

    当乌云拂过月亮的时候,熊熊燃烧的烈火堆前开始了仪式,人们都停止了说话默默地等候着。首先是一群衣着怪异的赤脚萨满巫手舞神铃嘴里唱着人们听不懂的念词,待他们撤出后一个浑身披挂着各种神器的长头发大胡子的大汉走上了祭台,他的着装打扮和长相无不让人联想到妖魔。

    待一系列的通神动作表演完了之后,只见他仰面朝天唱起了歌,那歌词是“在永存的敖包上,燃起飞腾的火,燃烧吧,永生的火,有火就有生活!”

    站在台下看着大巫师的神情,萨巴尔眼睛久久的出了神,他想起了那年和白音去冰河捕鱼的情景,林木中那些狩猎民族的萨满神与这也是大同小异。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他对白音的思念与日俱增,他在心中有了一个计划,那就是等明年春天雪化了之后,他就去哈尔吧找白音,一想到这他就浑身鼓鼓的。

    “哎,他唱的是什么啊?这么难听!”这时墨赫沁珠拉了拉萨巴尔的肩膀道。

    “哦,这是拜火歌,他是我们蒙古部的大萨满阔阔出。”萨巴尔回过神来给她解释道。

    “我不喜欢他,像鬼一样!”她眨着眼说道。

    “别说话!”萨巴尔冲她一皱眉做了个止声的手势。今天墨赫沁珠穿上了一身蒙古姑娘的衣服,她的头发又做回了没出嫁时的样子,除了萨巴尔没人知道她是一个被抢婚的新娘子。在萨巴尔的营地住了一段时间后,她脸上的忧伤渐渐的淡去了。在这里墨赫沁珠没有其他的熟人,平常她只是呆在营地里,萨巴尔不怎么理睬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和那帮蒙古汉子们一起打猎、拼刀、赛马。这次好不容易有这般热闹的节日,她就跟来了。

    此时祭祀先祖的仪式开始了,按照祖制祭祀先祖必须要由宗族中辈分和地位最高的人主持,这本来是没有什么争议的事。但是当铁木真可汗正要准备登祭台的时候,下面传来了一声老鸦般的叫声。

    “凭什么是铁木真,难道你们都瞎了眼了吗?”从一个少了门牙的老太婆嘴里脱口而出,她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撒察别乞的母亲额里真妃。

    “额里真妃婶母有话要说么?”铁木真停下脚步问道。

    “哼,你们不把我这个丧子的老婆子放在眼里也就罢了,难道活着的就没有别的长辈吗?”她在侍婢的搀扶下喘着气说。

    “额里真妃嫂子,你是怪铁木真没有让你主持祭祀吗,咱们蒙古人的规矩必须要男人主持祭典,这你忘了吗。”诃额伦夫人有礼貌的对额里真妃说。

    “那也轮不到铁木真吧,忽察儿是他的堂兄,答里台和阿勒坛是他的伯父,他们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的草原英雄,难道你们连辈份都忘了么?”额里真妃把他儿子和不里孛阔的死一直记恨于心耿耿于怀,她要挑动黄金家族内部的矛盾。但这被有些人听到耳朵里却真的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本来就对铁木真有所不满的忽察儿就是一个。

    “来人,额里真妃婶母上了年纪累了,把她老人家扶下去,祭祀完了把最好的祭品分给她一份!”铁木真吩咐道。

    “把我的那份也给她吧。”诃额仑夫人补充道。

    “我用不着你们假惺惺的施舍!阿勒坛、答里台你们都看见了吧!···”她的声音渐渐的淹没在了窃窃私语的人群里。

    夜晚祭典结束后萨巴尔也能分得一份应得的祭品,他先让墨赫沁珠自己先回营地了,自己带着胡图克和都林兄弟俩去排队领祭品。随着人群的散去,祭台前的场地渐渐空了出来。就在即将轮到他们的时候,这时都林突然说:“河边好像发生了骚乱!”

    “你们俩在这排队,我去看看!”说着他窜上自己的马朝着河边驰去。

    由于是拜火节营地里到处都点着火堆,因此即使是晚上也能看得清远处的情景。透过看热闹的人群,萨巴尔感觉好像是哪个贵族在抢女人。他看不太清索性站在了马背上,这下他终于看清了,那个被追逐的年轻女子正是墨赫沁珠,她被人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小美人!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你跑呀!哈哈!”这时骑在马上的男人用马鞭指着她跟他的随从说道。

    “你混蛋!我不认识你!放我走!”此时墨赫沁珠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在后退的同时紧张的从衣袖里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那正是萨巴尔的刀。

    “你知道怎么拿刀吗?今天晚上到我的斡尔朵(毡帐)里,我好好教教你!”那人满不在乎道,继续驱马往前驱赶墨赫沁珠。

    忽然一匹黑马冲了进来,马上的年轻人一马鞭子抽在那汉子的脖子上,把他从马上拽到了地上。马上的人是萨巴尔,地上的人是忽察儿。

    “敢打我,今天挑了你的筋!”说着粗状如牛般彪悍的忽察儿抽出马刀朝着萨巴尔砍去,萨巴尔一脚蹬在他的脸上,把他踢出两丈远四脚朝天。本就因为今晚祭祀的事心生不满的忽察儿此刻满腔怒火终于被点燃了起来,从来没人这样羞辱过他。忽察儿挣扎着起来爬到他的马上再次朝着萨巴尔冲来,望着忽察儿眼中饿狼一般的凶光,墨赫沁珠不禁为萨巴尔担心起来。整个蒙古部没人不知道战场上忽察儿的骁勇,他们都认为这下萨巴尔完了。但是这次忽察儿却是连人带马一并倒在了地上,没几个人看明白萨巴尔是怎么在一瞬间把他连人带马一下弄倒的,从叫好的围观人群中冲出来二十几个带刀的蒙古勇士朝着萨巴尔杀来,他们都是忽察儿手下的那可儿们。

    “都给我助手!”这时一队巡逻的骑兵气势汹汹的赶到了,为首的正是可汗的卫队长者勒蔑,他的兵包围了整个场地。

    “者勒蔑你来的正好,萨巴尔这个不知死活的狼崽子敢跟我抢女人,帮我剐了他!”忽察儿怒骂道。

    “他胡说,谁是他的女人,他是强盗!”墨赫沁珠争辩道。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者勒蔑骑在马上问她。

    “你管我是谁,我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他们这群人拦下,他们都是坏人!”她说道。

    “你是谁的部民,我怎么没见过你!”者勒蔑问。

    “我,我是他的!”墨赫沁珠无助的看了看萨巴尔说道。

    “胡说,她是从我的斡儿朵跑出来的,我要把她带回去,者勒蔑你不要多事!”忽察儿威胁者勒蔑道。

    “她是你斡儿朵的,那她叫什么名字?”者勒蔑眼珠一转问忽察儿。

    “这···者勒蔑,你只不过是孛儿只斤家族的一个看门狗都不如的奴才!”忽察儿被者勒蔑问急了眼。

    “忽察儿,你信不信现在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扔到马圈里去喝马尿!”者勒蔑是个直肠汉子但也是个热心的蒙古汉子,他早就看不惯忽察儿的放肆。

    “萨巴尔,她既然说是你的人,那她叫什么?”者勒蔑问。

    “她叫墨赫沁珠,是暂时住在我营地里的克烈部人。”萨巴尔如实的回答。

    “他说的对吗?”者勒蔑用马鞭指着墨赫沁珠道。

    “对!”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可以带她走了!”者勒蔑对萨巴尔说道。

    “好你个卑贱的者勒蔑,你等着!”忽察儿愤愤不平道,看到者勒蔑人多势众,他只得放弃了进一步的念头。

    结了冰的濣难河像一条银带一样从雪地上蜿蜒而过,沿着河岸萨巴尔和墨赫沁珠一前一后的骑马回到了驻地。从不尔罕山回来后,墨赫沁珠被安置在萨巴尔原来自己住的毡房里,萨巴尔自己搬到了另一个新搭的毡房里了。把她带回来后,萨巴尔看了看她没有受伤,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以后你别到处乱跑了,没事就在营地里呆着。”他正色道。

    “这能怨我吗,这些该死的臭男人!”她嘟嘴道。

    “看来我真的要把你送走了,留着你只会惹麻烦。”说完他就出去了,外面几乎每个有人住的毡包前都点燃了火堆,他给黑狸子抱来一堆干草放到拴马桩下,理了理马的鬃毛后就回到了他的毡包。

    胡图克和都林取祭品回来了,萨巴尔在他的毡房里用刀将那些做好的肉食、奶酪分割了开来,让他俩负责给营地里年长的和孩子多的人家都分了一些。知道有好吃的,巴勒虎台几个闻着味儿就寻来了。这时,厚重的毛织帘子挑开了,只见墨赫沁珠提着一把铜壶走了进来,那铜壶貌似很热,壶嘴儿和壶盖的缝隙尚冒着热气。

    “呦!新煮好的奶茶,来得正好!”阿胡尔嗅着鼻子道。

    “自己拿碗,人人有份儿!”对于吃喝这些事,萨巴尔一向很大度,他招呼他们几个自己拿碗。

    “这事儿,就不用替我们操心了!”巴勒虎台一手啃着羊腿,一手拿起了碗在自己的蒙古袍上蹭了蹭碗沿上的灰,不蹭不要紧,蹭完之后更脏了。因为蒙古人有不许洗刷衣服的禁令,好多人一件衣服穿烂都一次没有洗过,巴勒虎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浓重的膻味儿,只是他们自己闻惯了,并不觉得罢了。萨巴尔打小在女真人的环境里长大,特别是跟爱干净的白音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他倒是经常换换衣物。但是在战时,就顾不上这些了。

    “吃货就是吃货!哈哈!”萨巴尔笑道。他们在萨巴尔的毡包里直到吃完了才离去,临走萨巴尔让胡图克给他爷爷带了一块上次打仗时缴获的茶砖。

    “你怎么不回去睡觉?”见墨赫沁珠还坐在这,萨巴尔问她。

    “给你煮的奶茶,全让他们喝了!”她有点不满道。

    “你怎么这么小气,上次如果不是他们几个拼命救你,你现在就跟马贼一个窝里了!”

    “我不就是说了一句吗,你干嘛这么凶巴巴的!”墨赫沁珠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马蹄袖里的两只手揉着。

    “你的手怎么了?”萨巴尔看到她的手指有好几根肿的发红。

    “还不是那次冻坏的。”她说的是被马贼捆绑的那天冻坏的。

    “你等着。”萨巴尔起身从他的头盔里面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牛角,那是他从前摩罗古送给他的。

    “这是什么?”见他从真空的牛角里面用手指甲抠出一块乳黄色的油膏状东西,她好奇道。

    “这是獾子的油,治冻疮很管用。”说着他给墨赫沁珠两手红肿的局部开始仔细的涂抹。

    “这冻疮不能着热水,你以后每天要用凉水洗手,这样下去配合獾油很快就能消肿。等春天的时候掉了一层干皮就好了!”看着她肿的像萝卜一样的手指,萨巴尔语重心长的说。

    “咝咝···”墨赫沁珠嘴里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疼?”他抬头问。

    “不是。”

    “那你咝咝什么!”

    “又疼又痒!”她有点委屈的说道。

    她的这句话,让萨巴尔听到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白音说过的话,此时他不禁低头笑了起来。

    “我这样,你还笑!”墨赫沁珠抽回了她的手,她当然不明白他笑什么。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他没有解释什么,站起身来晃了晃腰。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她忽然问。

    “哪?”萨巴尔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你说送我回家!”墨赫沁珠进一步解释道。

    “是的,不过现在雪太厚马走不动,等过了白月(正月)吧。送走了你,我还有其他的大事。”他整了整腰带道。

    “你还有什么大事啊?”墨赫沁珠好奇的打探。

    “我要去找我三姐。”萨巴尔随便说了句。

    “你姐姐在哪,很遥远吗?”她很有些好奇。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夜深了回去睡吧!”萨巴尔让她走了。

    送走了墨赫沁珠后,他躺倒在了睡塌之上,一闭上眼睛白音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起身从毡包的挂壁上把刀矛雄鲁焰金赤取了下来,他把它抱在了怀里。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他当初许诺的两年之约还剩下半年的光景,如果不是被帖尼河一战给耽搁了,他早就走了。

    他决定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从濣难河出发,不出意外等到夏天的时候他就能见到白音、摩罗古还有小乌苏里了。想着想着,他的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