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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想象力

    老天爷有时很准时,就在东岭关这里的曾鸢,估计着曾侯君驾已经过了鸡泽,便连日都下起了小雨。

    本来一下雨,工地就没法开工,但架不住曾鸢催促得急,修筑雎城城墙的宫奇还要冒雨赶工,将卒奴隶都怨声四起。

    曾弧就来找老板曾鸢。

    眼下离秋后伐秦至少还有三四个月,不用这么加班加点吧?何况修个城池不是小工程,说不定弄好也要好几年。

    曾鸢通报后进了大庶长议事的厅里。曾侯离开东岭,关城旧尉府就成了曾鸢的临时办公室。

    “大庶长,天公不做美,工期虽然紧要,但士卒士气也不能太过损伤,不如……”

    “卿尉,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且耐心。”曾弧话没说完,曾鸢就阻止他说下去。

    “大庶长明示。”

    “我先问你一事,文亥近日都做何事?”

    “文亥?季和这几日只与文通来往,并无异常。君侯许他三百军卒,却要等君驾到了庸城,换了戍卫,再另行遣来。”

    “老夫有一事不明。”

    “与文亥有关?”曾弧见曾鸢说得郑重,不由得严肃起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文亥早与雎城宫奇合谋,故意用神灵异事混淆视听,遣派细节接近君侯?”

    曾弧听了,脑袋嗡嗡直响:“大庶长,此言怎讲?”

    “万事太过凑巧,老夫只说一种可能:我大军来庸,庸城伯不得已献城,心中怕是早有反复之意,故而先安排细节为奴,献城后便已入营。又借机遣文亥入我军中使用,实际上谋划到雎城求救,雎城宫奇兄弟无力救援,于是诈做无备,任由文亥取关,随后投降献关,暗里却早早遣人回报西秦。其人知道西秦来援需要时日,于是编造了神灵附身的故事,骗取君侯信任,才有君侯秋后伐秦的决定。”

    曾弧在头脑里反复思索曾鸢的这个推断的逻辑。

    就说:“弧有几点不明,请大庶长指点。”

    “你说。”

    “其一、文亥是我接了前营将令,才使文通去寻来,事先并无计划,庸城伯如何能早早预知?”

    “卿尉,你可知那奴隶中有一人,是文亥族人,且与文亥贴身家丁文大等人,实为亲身兄弟?”

    “还有此事?”曾弧心想:如果是文亥的家丁为奴,那事情还真不好说,太违背常理。

    “老夫也是这两日才知。既有其一,其二呢?”

    “其二、文亥如何就知,君侯信重神灵?”

    “营中处处都有神女传说,文亥如何不知。”

    “君侯圣明,非是无知之人,奴隶如何能说动君侯?”

    “那奴隶父子,哪有什么神异?不过是给君侯编了两个无凭无据的故事而已。”

    “这就是其三了,奴隶如何就知君侯疑虑,早早编好故事?”

    “两则故事都是缥缈之语,何时都能说得,哪里需要关心君侯问题,况且故事精当妥贴,如非事先准备,一时那能轻易讲来。”

    “大庶长言之有理,但弧仍难以置信,如今关城在手,说千道万西秦来了又有何惧?难道有把肉送人嘴里,待人吞后,反而说送肉之人居心不良?”

    “卿尉,勿急,听我说完。那日文通说,雎城关尉关相溃逃后往莽山而去,为何要奔莽山而不去他处?须知茫茫大山,凶险不亚于兵锋。”

    “溃逃之人,慌不择路,奔入莽山不足为奇。”

    “非也,莽山有狄戎部落,如果没有瓜葛,岂不是自寻死路?”

    “雎城之人与莽山狄戎,以前就多有商私来往,有所瓜葛才是正常。”

    “若老夫说,如今狄戎已附西秦,卿尉还认为正常吗?”

    “狄戎生性狡悍,如何能依附西秦。”

    “老夫听宫奇说,西秦在武关设了军集,狄戎已有数年未来雎城贸易。”

    “如此说来,狄戎依附西秦怕已是定局。”曾弧听到这里,也想通了一点,西秦不是防备狄戎,而是大开方便之门,与狄戎公开贸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狄戎已经归附西秦。

    “卿尉,如果我军贸然前击武关,狄戎却伺机由莽山南下,截断归途,姜晋旧事,说不得就再演了。”

    听了曾鸢的分析,曾弧心里也有点被曾鸢说服了。想到文亥所说的姜晋旧事,不由得也隐隐然心有余悸。

    “大庶长,弧定加速修设城池,定不使前事复演。”

    “卿尉知我苦心,老夫甚慰。”

    “文亥等人,做何处理?”

    “眼下无名无证,处置不服人心,回头寻个机会,让他护送什么物事前去襄都,只要到了曾国地界,他再是悍勇善谋,也无济于事。”

    “大庶长高明,弧且告退。”

    “去吧,记得戒口慎言。”

    只能说曾鸢能当到大庶长这个职位,相当于朝鲜战争中的美国远东军总司令,果然是心思缜密远胜旁人,居然从曾侯一个决定里,就凭空想出这么多精彩故事,不得不服。

    此时的文亥,正和文通一起,在雎城外围监督军卒奴役运土挑水,挖掘城墙地基。无端端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文通关心的说:“莫不是受了雨湿风寒,季和先回关城休息,此处有某在便可。”

    “和无事,大兄有心。”

    “季和,你说东岭关如此顺利,君侯却不思进取,真真急死个人。”

    “大兄,东岭实属侥幸,若再来一次,和却未必敢有心思。”

    “某那日想与大庶长讨个前锋,效仿季和之功,却反被责骂,真不服气。”

    “大兄却勿冲动,武关与东岭绝然不同,勿要轻敌。想那狄戎何等凶悍,却从未在武关讨得便宜,可见武关之险,尤于东岭。”

    “狄戎不过草原蛮夷,季和勿要灭了志气,某在大岭西边,也与狄戎有过数次交锋,狄戎无令无号,只是一味冲骑,我军只需车驾布成圆阵,他便徒劳无力。”

    “大兄精于战役,和不敢相比。”

    “季和,某还有一事相询?”

    “大兄但说无妨。”

    “某隐约听说,季和所携奴隶,能说神女仙音,不知是否确凿。”

    “大兄,那对父子确实能说异语,只是和并不知何为仙音。”

    “那就是了,难怪君侯要携那父子俩返回襄都,若能留下一人假某使唤,怕也能助我成就,可惜可惜。”

    “和也甚为惋惜,即便无所谓神异,此父子总归见微识远,可堪培养。”

    “季和,先不说这等晦气事情了,一起喝酒去。”

    雨水一直不停,文通自己先没了耐心,干脆招呼文亥一起回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