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亡命（五）

    赵匡胤往前走了几步，道:“大师父，小子武功虽低，现下封住你几处脉络穴位，为你辽伤罢。”二杰道:“不……不用了，你看看我师弟如何。”微微指了七杰方向，赵匡胤上前察看，见七杰身躯渐冷，七窍流血已经死去多时。摸了摸带着戒疤的头顶，竟已经被重力震碎。道“大师父，这位高僧他……他已经……”二杰心中已明白，二目擒泪点了点头道:“你……你是……浩气帮的……很好……很好。”四杰六杰仍是不断哀嚎，赵匡胤见他们周身并无血迹，心下微奇，似这等武林中高手前辈，就算重伤呕血总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吧，再说看他们亦不像受了太重的伤。正自奇怪又听二杰道:“少侠，我们乃是江南云梦山寺神拳七杰，你……你听说过罢。”

    赵匡胤道:“自然，七位前辈佛学精湛，武功甚高，贤名远播。”二杰道:“我七人原是云梦山寺了尘禅师坐下七个师兄弟。”他此句刚刚说罢，只见六杰抚着胸腹用力在地上滚了几滚，哀嚎数声弱弱的道了句“给……给他……”随即翻转不动，已然气绝。赵匡胤忙道:“大师大师，你……”话音甫毕，又听二杰一声长啸，叹了口气道:“少侠，此刻贫僧内力已失，请……请你用内力点住我极泉、青灵、少……少海、灵道、阴郄、神门、少府、少冲诸穴。”赵匡胤依言封住他手少阴心脉诸穴道，二杰长舒一口气“不痛了。师弟你如何？”四杰也不答话兀自哀嚎，赵匡胤见他痛的紧也封住他几处穴道，四杰虚弱已极，难开口言谈，只是不住喘息。

    二杰道:“少侠，我七人原是亲师兄弟，被那魔女毒死的是我师兄，法名妙苦，老衲法名妙难，这些是我师弟，妙色、妙相、妙空、妙有、妙持。”说着用手分别微微指了指地上趟着的几人，七僧四死三伤，都倒伏于地只有赵匡胤蹲在妙难身强听他道:“数月前，老衲等奉方丈普泰长老之约，远赴隆兴寺讲法。待等回转本寺，合寺上下数十僧侣具被格杀，所有人身上无伤，地下无血。只或前胸或后背有一团几寸宽的紫淤。”赵匡胤道:“那是什么？”妙难道:“那正是中了断山拳的迹象。衲子几人便是中了此拳，你除去我们僧衣看看。”赵匡胤剥开身旁四杰僧衣一看，果见伤处除了三寸长宽的紫淤以外并无异样，妙难又道:“这断山拳是童泼魔成名天下的拳法，此拳乃是无量山主人空空老魔所创，童望秋正是他的弟子。中此拳力以后，周身十二经脉一齐被震断，必死无疑。外表看来却是未曾受过伤一般。据说这路拳法练到极处可以震断山丘，因此唤做断山拳。”

    赵匡胤只是听过童望秋的恶名，但是他拳力如此狠毒凌厉却不知道，但看几僧中拳以后惨死之状又不得不信，见四杰妙相呼吸渐弱，知他也命去不远，不禁鼻头一酸，赵匡胤素来心地善良，此刻见死不救如何不急，道:“我如何救你们呢？”妙难道:“不必了，救不得，白白耗费你的内力罢了。”缓了缓又道:“我七人千方百计才侦知他的下落，见他与一女子似在追赶一对夫妇，我二人直从江南一路追到他此地。实指望报仇雪恨，不想又一起了账于他手。”赵匡胤道:“这童望秋于贵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将贵寺杀干灭净？”妙难道:“妖社中人，又须问什么恩仇？他们自称弥勒转世，将天下寺庙中释迦尊像见一坐捣毁一坐，又说什么原因了？再有我师父了尘大师当年与他师父空空老魔有极大仇恨，因此想必也是报仇于我们了。”

    赵匡胤道:“这童望秋恶行布诏四海，弥勒教更是无恶不作，可是他武功如此了得，天下罕有对手。他用太虚内力护体，又用断山拳力伤人，想为武林除此一害，可如何办到？”妙难道:“你既然是浩气帮的，贵帮主郭威的穿石劈云掌就可以与他对上一对。”赵匡胤道:“您也知道郭威郭帮主？”妙难道:“郭帮主武功高强，锄奸安民老衲自然知道，但愿他能长保侠心。”赵匡胤心道:“师父如今受四海通缉，天涯奔命还是暂不吐露身份为好。”也未说自己便是郭威徒弟，便道:“可是依我看，郭帮主武功虽高，却未必有胜童望秋的把握。”

    妙难道:“少侠，我有真经两部就在身上，此刻老衲难以动弹，请你在我怀中取出来”赵匡胤以为他死在临头还要念经，心中不解，伸手在他怀里摸了摸，果然有两部经书，用青布包着，妙难道:“少侠，这两部经书是我云梦山历代秘籍，一名‘太乙拳谱’一名‘紫薇真经’均是上古武学奇功。原为我寺不传大法。现下传送与你了。”赵匡胤道:“大师，在下不能搭救几位已经过意不去，怎可受此贵寺无上秘籍。再说听他大师喘息已经趋于平和，想必您武功高强或无大碍了。”妙难道:“我这是回光返照。再说云梦山寺已被灭门，不外传的秘籍也行将失传。施主千般太好，就是心地过于善良了。你将此秘籍拿去除恶扬善不是胜过葬送此地吗？”赵匡胤道:“我师父、二弟也时常说我过于善良执着，大师佛门是中人，我这样子当真不好么？”

    妙难道:“执着于物实是第一业障。况世间善恶本无明显边际。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施主须知善恶有报天理昭彰。然有时善有报，报未必善，恶有报，报未必恶。大小因果，因缘起灭。施主将来怕是成也在这个善，败也在这个善。”赵匡胤道:“如此倒要请教大师。”妙难道:“去时无多，日后自知，多说无益。施主，你取此两本经书以后，定要先习拳法后习真经。不可贪而无厌一齐习练。这拳法中运劲、聚气、参空、见明之法都是真经入门。真经如同是无边宝库，这拳法就是入门的勺钥。只不过这勺钥过于厉害，单是此拳谱九层，能练至第六七层的世上已可说无敌了。我老僧资质愚鲁，若有一人能练在第五层上，何至于今日饮恨？”赵匡胤道:“得逢大师传此宝藏，日后若有所成，定以此功除去童望秋，为几位大师报此深仇。”说罢正正衣襟，望妙难拜了两拜。妙难道:“少侠高义，衲子钦佩。不过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少侠如天赋异禀，一二十年当有大成，衲子等也感欣慰。若少侠三五十年练不到第五层上，那复仇不复仇的也不打紧了，那时怕是童魔已老死了，即便未死只怕你仍非敌手。你于此经此法中，能得为天下苍生做再小一件善事，我等泉下有知，亦必无憾了。报仇之事休提，现下我师弟中只有一人未中拳伤，望少侠救他一救。”

    赵匡胤知他说的是妙空，当即走在妙空身边，手搭他寸关尺三脉以上，见他脉象虚浮，受伤已重，性命却果然无碍。当下盘腿于地，将妙空扶起，抵在膝前。使内力贴背心灵台传入妙空体内，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妙空渐渐好转，仍是体力难支，醒不过来。赵匡胤已知他身无大碍，只是尚要调理数日，心下也是大宽。

    回头待要和妙难说话，但见妙难二目圆睁，死去多时。赵匡胤为人仁厚，全无半点心机，做人做事都是顺心而为，不加更多思虑。他闻听妙难要他搭救妙空，急忙上前救应，却不曾顾及妙难已是弥留人世，想这大和尚传了拳法真经与己，最后却是道别也未及。心中不免自责，告诫自己日后行事要多与二弟光义思齐，身后蹄声隐作，原来电豹兽见无危险，已起来游弋。东方微白，天已将亮。一怕童望秋去而复返，二怕追兵发觉。也不敢多寻迁延，将经书包好，放在怀中，望着一众死僧拜了四拜，起身负起妙空驮在马背，又往西南行去。此时已入太行山中，山路艰危曲折，只行了三个时辰，日已正午。仍无人家投宿，只得在山中打尖。赵匡胤将妙空从马背抱下，放在地上。打开随身包袱，见是柴氏夫人带给他的盘缠，约是九、十两银子，几贯大钱，还有十几人黍米饭团，两壶清水，几件衣裳其余再无别物。

    当下取过清水，喂妙空喝了几口，妙空伤重，食物难于下咽。赵匡胤自己吃了半个饭团，喝了几口清水，也吃不下了。先把妙空安置在荫凉所在，自己坐在一块大石上，想暂歇歇腿脚再行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