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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火烧和尚

    另有一件事,更看出这位赵光义皇帝的阴险毒辣,以致连出家的和尚从此都不敢再乱言,那还是在他听到相国寺和尚要为兄长超度亡灵时,就开始谋划了。

    天台国清寺是中国佛教天台宗的祖庭,五代时毁于兵火。国清寺新任住持建华和尚来到汴京求见皇帝,他先是赞美当今皇上弘扬佛法,广建寺院,之后请求朝廷拨款重修国清寺,并抬出天台宗的祖师建寺时曾说过的话:“寺若成,国即清”。而今寺庙毁于战火,乞朝廷拨款重修,以彰显国清民安。

    见皇上面露微笑频频点头,建华和尚有些忘乎所以。千不该万不该,和尚不该说下面这话,他说自己也曾为南唐后主讲经说法。更不该随口狂言,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信念,建华和尚表示“寺若成,愿焚身为报。”

    和尚道:“南唐后主虔诚啊!广修佛寺,普济众生……。”

    建华和尚没有说瞎话,李煜的确是虔诚的佛教徒,直到兵临城下时仍在延请高僧为之说法,仍在大修佛寺。

    可是赵光义不爱听了,“你说他虔诚、爱民,那他怎么成了大宋囚徒啦?”

    和尚有些尴尬,“啊……啊,可也是呀,他是个文人,能诗能画,论治国打仗哪能是太祖皇帝的对手。”

    说话不看人脸色,和尚哪句话都触到了皇上的不快,提到李煜,提到文人,提到太祖,哪句话都戳到了皇上的肺管子。佛家戒律有“不妄言”,看来这个高僧的修为也是名不副实。

    和尚见到皇上犹豫,忙道:“……。”

    赵光义皮笑肉不笑,“不必担心,朕说话算数,答应修寺,自然会让你满意,你也不要辜负朕心哟。”

    赵光义耐着性子听完和尚的请求,嘉许他的虔诚,笑着答应他。当即派御前侍卫绍钦随和尚一起去天台,督办修寺,他严肃地命令绍钦“了事了来!”就是说办完了事再回来。

    虽然大宋建国不久百废待兴,还在东征西讨,到处都在用钱之际,但是国家有回天之力,修建一座寺庙还不在话下。

    不出两月寺庙修成,绍钦在寺门外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落成典礼,数百名和尚和当地官吏、乡绅、百姓隆重观礼。广场正中央堆积着一丈见方的柴垛,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知道是为庆典仪式准备的。

    御前侍卫绍钦一指柴垛,和颜悦色地对建华和尚道:“宝刹落成,请建华大和尚登台做最后一次布道讲法,你是得道高僧,不是还曾经为南唐后主讲过法吗?今日正该借宝刹落成典礼宏扬佛法,留芳百世。”

    建华和尚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说是最后一次讲法?老僧感谢当今圣上重修国清寺,正要此后日日礼佛、天天讲法。再说了,讲法当在大雄宝殿、藏书阁,怎能在这简陋的柴堆之上,岂不亵渎?”

    绍钦微微一笑:“你忘记啦?当初你是怎样说的?我那时也在场,亲耳听你所言,你忘了我可没忘。和尚曾当面向皇上承诺,寺若成,即焚身为报。现在宝刹修得高大雄伟、金碧辉煌,你该满意了吧,也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和尚听绍钦这样一说,大惊失色,急忙辩解道:“那只是一种说辞罢了,当不得真。”

    绍钦大怒:“皇上金口玉言,答应帮你修寺,就帮你把寺修成。皇上垂范天下,言出必果,这就是昭示天下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必须自己负责,岂能信口开河,不把信用当回事?言必行信必果,这是皇上成全你的一番好意,让你留名不朽,岂能容你不识抬举。”

    说罢派兵士驱赶建华和尚上柴堆,和尚吓得心惊胆战、骨软筋麻,一边绕着圈地逃跑一边惨叫着求饶,气喘吁吁地请求宽限几天,待到汴京当面谢过皇上再自焚。

    绍钦不为所动,只催促兵士赶紧将和尚扔上柴垛。

    和尚见难逃一死,又哭着求道:“反正都是死,就请允许老僧自缢吧,给我留个全尸。”

    绍钦大怒道:“这又不是做买卖,没有讨价的余地,皇上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说罢亲自点火,狞笑着对和尚道:“你是高僧,这点疼还忍不住?也就一瞬间的事儿。”

    绍钦命侍卫用钢叉将和尚叉入熊熊烈焰中,也不管是大腿、腰、肚子,几把钢叉下去像扎蛤蟆一样,将和尚挑到柴堆之上。建华和尚连疼带吓,众目睽睽之下,哀鸣惨嚎着被烧成灰。

    参加典礼的一众官员士绅、僧人及围观的百姓,一个个吓得抖衣而战,面如死灰,胆小些的尿了裤子。

    绍钦回京复命:“臣已了事。”赵光义微笑着点头嘉许。

    多么简单明了,皇上说四个字,臣下复命回四个字,管它天大的事,就这么解决了。这件事向天下传达了一个明确信息,谁想糊弄皇上就是这样下场,皇上眼里不揉沙子。

    经过一系列的精心操作后,开宝九年的这一场惊天大案留给后人的只有“烛影斧声”这四个字。既然是烛影,就说明除当事人一人外,谁都没看清楚,无论说什么也只能算猜测。斧声,若留下的是刀光剑影四个字,谁都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杀意,这里的斧,却不是兵器,虽然叫斧,却只是小小的仪仗,而且是尽人皆知,再怎么拿来演绎也很难与谋杀扯到一起。

    当然,还留下了一句话,“你好做,好做。”往坏了猜,意思是你干的好事。往好了猜,那是赵匡胤在突发急病时的临终托付。

    总之就是事先毫无思想准备的垂死之人的无奈之语,反正就看你怎么想了。

    在新皇帝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势下,领教了皇帝的为人、手段,再无人敢公开议及,无人敢说三道四,无人敢流露不满。朝堂之上更是鸦雀无声,他在位期间,谁人敢议论这些?

    而且,赵光义在位期间还不断地指令毁书,修改皇家文档,乃至重构史料,故此,宋史很少记载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对之讳莫如深。文字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抹去了,这段历史好歹遮掩过去了,赵光义算是得偿所愿。

    但是越描越黑,正应了俗话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始终无法抹去人们心中的疑团。也难怪人们议论,语焉不详的零星记载和互相矛盾的市井流言交织在一起,从中总能嗅到心虚、掩饰的浓浓气味。于是口口相传,历史用这样的方式记录下蛛丝马迹,赵光义留下的不光彩的一面总是大于他的功绩。

    开封臣民和大宋子民,他们嘴上不能乱说,脑子里却不能不想。正因为重压、封口,反倒让传闻在民间越演越烈,越发扑朔迷离,当时在开封坊间传得很广,传得沸沸扬扬。斧声烛影四个字调动了民间艺人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也给深耕历史的文人士子留下了没完没了的话题。

    赵光义知道文人身上的弱点,文人为了脸面,显示崇尚气节、风骨,有时会忘乎所以地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那好,朕就是要时时处处羞辱你,告诉你们,你们的脸面在朕面前不值几个钱。你们不是总喜欢花前月下、纵享人生吗?那好,你们可以吃喝玩乐,可以不择手段地追求享乐,只要听话,朕让你们升官发财,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唯一不行的,就是不能触碰我的底线。

    还不行?难免还会有人口是心非、心存芥蒂,借着舞文弄墨做文章?那就给点儿颜色看看,事关生死,看清楚喽:白的是纸,黑的是墨,红的可不是硃砂。

    腾出手来,就该整整这些文人了。拿谁开刀?首先,这个人不能是朝廷中的大臣,伤了他们,会让文人认为他们和武人一样不值钱,那会对重文抑武的国策产生很大的副作用;其次,还没找到谁给朕留下杀他的口实。

    名气、影响、不能动摇执政根基,符合条件的人还真不多。赵光义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不错,这倒是个绝佳人选。

    他心里锁定的这个人,要杀他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不论干什么事,总得师出有名吧,哪怕是个囚徒,也要有杀他的罪名。而且,又要影响大,又不能引起恐慌,必须起到杀鸡儆猴、杀一儆万的效果。

    于是,一个更加阴险恶毒的念头涌上心头,他要让他斯文扫地又能给自己带来欢乐,来个一举两得。

    终于,一首词的问世和填词人的死亡,彻底封住了天下文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