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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瑶卿染翰

    正乱着,一个歌女对另一个道:“你说矾楼离着皇宫这样近,这酒楼夜夜笙歌,声音这样大,会不会传到皇宫大内去,也不知当今圣上听到听不到,民间这等热闹,皇上心里痒不痒?皇上敢出宫遛跶吗?”

    那个歌女回道:“痒什么?皇帝三宫六院得有多少女人哪,都是金枝玉叶,哪个不比咱们高贵?皇上还腾得出功夫到这儿来,这会儿不定在哪个妃子那忙活呐。”

    这话刚巧被正起身离座的公子听见,“忙活”,话虽粗俗却很形象、受听,公子心里暗笑,看看周围没人理会,也未说话。

    众人方待出门,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来在门口正与老黃理论,说是别的房间不去,只在这望魁楼吃酒,要在这里接接皇家瑞气,别耽误了我们明年金榜题名。

    老黄正在为难,公子道:“让他们进来吧,我们正好要走了。”

    为首一人耳白于面,身材瘦弱,对众人一揖道:“学生欧阳修叨扰各位,我们几个都是明春参加贡举的举子。”他这一报名,就好像大家一定得认识他似的,却不料场面十分冷淡,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他便无法再说下去。

    倒是跟在他后面的那位年岁稍大点的接道:“在下姓张名先字子野,就是这汴京人氏,今晚请几位举子来此望魁楼霑点皇家雨露,以尽地主之谊,多有打扰。”说罢团团一揖。

    正随在公子身后向外走的中年随员听得张先之名便是一楞,细看却不认识,中年随员便问那人:“你是叫张先张子野?莫非也是为明年春帏而来。”

    那人回道:“在下正是张先张子野,非是在下要赴明春贡举,是这几位朋友来参加明年贡举的。我早已于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现就职于西京,我本就是汴京之人,休假在家,今晚尽一下地主之谊。没想到扰了名位兴致,多有得罪。请他们来这儿,就是为的让他们霑点儿雨露皇恩,图个大吉大利。这几位都是青年才俊,前程无量,欧阳修、石介、蔡襄,这位最年轻的叫王拱寿字君贶。这位欧阳修才学极好,去岁夺得解试头名,不才以为今届省元、状元非他莫属,很可能成就那连中三元的佳话。”

    那公子听了这话,不禁扭头看了一眼欧阳修,见此人貌不出众,未见有何出彩之处,便对中年随员道:“即是明年应试举子,我们先走吧。”

    公子再扫了一眼众人,一一记在心中,并低声对阎总管嘱咐,今晚这些人的花费皆由我出。

    中年随员一抱拳道:“我们今天还有事,先走了。诸位今晚在这里的花销已由我家公子结了,只是要注意自己身份莫要太过。”几位书生听了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众人匆匆拱手道别。

    老黄、鸨娘与众歌女躬身送到门外,见客人登轿而去,老黄不禁长出一口气。

    出得楼门,才知道天气已晚,院内已经冷清了很多,料知众人已知她们所盼望的柳七不会来了,故都扫兴而去。

    待公子一众人走后,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老鸨李玉对老黄道:“我干此行多年,不知汴京城中还有这等人物,端的是风流俊俏,年岁不大,那气度那作派却令人生畏。人长得周正,行事也很得体,出手还大方,真不知是哪路神仙,何方神圣。”

    一个歌女道:“只是同来的那几个人有些怪道,一个个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跑到这种地方来装样。可是每个人都是贼眼珠子滴溜乱转,实际上不是好鸟,假道学,一肚子男盗女娼。像只偷腥的猫,又要偷吃又怕挨打。我从旁边过,不知是谁顺手摸我好几把。”

    另一歌女笑道:“还摸了好几把,你是那吃亏的人吗?怕是摸的你很受用吧。”

    “再要胡说,看我撕烂你嘴。”

    眨眼之间楼内便已打扫干净,重整杯盘,几位书生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那个叫欧阳修的招呼李玉道:“你一定是今晚这里的鸨娘了,我等刚在南城吃过酒,闻听这边异常热闹便赶了过来,你叫几个姑娘来陪我们吃酒。”

    李玉见瑶卿收拾好正要走,赶忙叫住,瑶卿待要推辞,李玉道:“瑶卿莫急着走,帮我个忙,客人来了,可姑娘们不多了,姐不会亏待了你。”瑶卿只得和几个姑娘坐下相陪。

    子时已过,众歌女和书生们吃酒调情,打情骂俏,这几个人手脚便不老实起来,摸摸这儿捏捏那儿占点儿便宜,好在众歌女早已司空见惯也不为意,任他轻薄一阵。

    待到安定了下来,才互道了姓名,瑶卿听到那个年长一些的人名叫张先字子野,便是一愕道:“莫非公子就是人称‘张三影’的张子野?”几个书生听瑶卿这一说也是一楞:“想不到你还知道张三影。不过此张先非彼张先,这位张先兄就是东京汴梁人,你说的那个张先是江浙人。”

    瑶卿笑道:“失敬失敬,竟是同名同姓,连字也一样,真是巧合。不过看你们刚才的表情,分明是看不起我,你们也莫要小看人,以为我们就会唱个曲子,陪着喝酒,打打情骂骂俏而已。其实那都是小意思,姑娘我不单能歌舞,我也能染翰。”

    欧阳修听了来了兴趣,一把搂过瑶卿腰肢便要亲吻,被瑶卿轻轻推开,欧阳修嘻笑着道:“你敢自夸能染翰,在我等面前是否有点儿班门弄斧了?”

    瑶卿手指点着欧阳修的脑门道:“我要是能作诗填词,你定要罚酒三杯,请出题吧。”

    欧阳修坏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可你要是作不上来,该当如何?”

    瑶卿娇笑:“那就任凭公子发落了。”

    “好,你可是说的‘任凭’二字,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莫要后悔哟。待我出个题,”欧阳修站起来向左右看看,见东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手里端着酒杯踱到画前,画的正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之意,便道:“那就以这画上的红白桃花为题吧。”

    瑶卿眼光一直跟着欧阳修转,一见他盯住这幅桃花图,心里便有了大概,这厢欧阳修刚刚出题,瑶卿即出口成章: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

    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

    醉。

    瑶卿吟罢,道声“调寄《忆仙姿》一阕,惹方家笑话了。”飘然归座。

    众人齐声赞好,夸道:词好坏且不论,只这敏捷聪慧便是寻常难及,红、白以梨花和杏花为喻,这是明喻;以武陵微醉暗喻桃花,妙,妙。又打趣瑶卿道,想你瑶卿姑娘必定更是别有一番情味了?

    说笑一阵,那个最年轻的叫做王拱寿的对瑶卿说道:“你即知道张三影,想必也是知道柳三变了?”

    瑶卿道:“那是自然,我和柳兄还是相当熟了。”

    旁边一歌女打趣道:“是啊,我们都比不上瑶卿姑娘,她早就和那位柳郎肌肤相亲了,刚刚她还唱了一曲柳七新词呢。”

    瑶卿轻轻打了她一下:“莫要瞎说,我”,一指众歌女,“我和她们,还有刚走的众多歌女,今晚到矾楼都是为会柳七而来。你们来之前,这里人山人海,不说全城歌女都来了,也差不许多。”

    欧阳修与张先等人相视一笑:“刚才还在南城指责人家酒楼歌女少,生意做成这样怎能红火,君贶老弟险些和人打起架来,却原是错怪人家了。”

    瑶卿给几个人斟满了酒,笑道:“柳兄今届也来应试,不知你欧阳兄和柳兄哪个能夺魁?”

    欧阳修听瑶卿这样说,心中不快,语气有些酸酸地道:“你就认定了你那个柳兄就能夺魁?柳七名气虽然很大,奈何这举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不慎,一句话写错,就可能被主考弃卷。不过在下倒还有这份雄心。各位兄弟,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今晚有这众多美妹相陪,饮他个一醉方休如何?”

    众人齐声叫好,顿时杯盏相碰,觥筹交错,欧阳修更来了兴致:“今夜既然有人为我们付了酒饭钱,又有这瑶卿和众姐妹能染翰,真是好事成双,不能虚度此良宵,今日纵情诗酒,他日金榜题名。各位放开胸怀且作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