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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下流坯子

    赵小光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终于露脸了,更是得意忘形,“再讲一个,索性让你们笑个够。就拿三岁小孩都会背的那首唐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说说吧,唉,怪我学问太大,不该在不合适的时候想到这首诗,更不该出口成章。话说那一日,我睡了一个四十上下的老鸨娘,而且是汴京城里最最有名的老鸨,叫李玉。你们既然经常出入这秦楼楚馆,想必你等都曾见过她。”

    柳三变听得李玉之名,眼前立时浮出那白晰丰满、爽朗爱笑的美艳少妇形象。

    “你等休要见笑,我癖好喜欢丰满的半老徐娘,何况她又很有钱。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我坐在床沿发呆,迷迷糊糊见床上床下白花花一片,我舒坦一夜,一时诗兴大发,随口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细看是皮屑,来自老鸨娘。’巧的是,老鸨娘刚巧醒来,晃着一身白肉正要下地,听了我这糟诗,一脚把我踹到地上,到今天我这屁股还疼。”边说边装模作样地揉着腰。

    众人联想到床上床下白花花的皮屑和半老徐娘,相顾莞尔,随之又是哄堂大笑,欧阳修道:“今天我可真是大长了学问,这唐诗这样一改也很有意思,也不算是糟蹋唐诗吧。”

    柳三变道:“刚说的这些不见得是他编的,但肯定是市井流传的笑话。休要小看这市井之徒,许多流行的逗人段子就出自这些人之口,就这街头巷尾到处藏龙卧虎。所谓‘小隐于山,大隐于市’,人不可貌相也。”

    赵小光听了众人议论,更是兴奋得满脸放光道:“如今这汴京城里流行乐天体,就是说作诗要学唐朝大诗人白居易,作的诗要通俗易懂,汴京城的娱乐圈里太雅的吃不开。我刚才作的那首《晨思》便是学的乐天体,像这类诗我现今也作了不下几十首,当然也有些是我听来的,说不得哪天我也出本诗集呐。现如今京师人送我一个绰号叫‘豁达赵’,这个绰号不错,很符合我。我老赵就是生性豁达,好交朋友,今后在座各位包括这几位姑娘,有事尽可找我,在下定会两肋插刀帮忙。我住在大内南边太平桥大街夏府,夏相爷是我表姐夫。你们莫笑我俗,时下京城就是流行这种俗体诗,美其名曰‘慕白乐天体’,盖因唐时大诗人白居易写诗必要寻常人听得懂。当今宫廷内以及一些达官均好此道,只是还达不到我这样俗的程度而已。”

    欧阳修强忍着笑道:“是啊,你的水平真可‘笑杀白居易,气死李太白’了。”

    赵小光道:“今人论诗,往往要出处。此语似高而实卑也,云山雾罩一通,无非是为了显摆学问罢了。哪里像我这样信手拈来、平白易懂啊。”

    欧阳修道:“照你这样说,则凡道听途说,街谈巷语,酗徒之骂坐,里媪之詈鸡,皆可成诗也。那又何必读书哉?”

    赵小光道:“你们言诗必要追到诗三百,那十五国风里许多不都是口头话吗?小时候我村里老学究就这样教我们:寻常言语口头话,便是诗家绝妙辞。”这东西肚子里还真装了不少杂碎,东一榔头西一棒捶的,挺难对付。

    柳三变这一看,欧阳修竟是辩他不过,这种市井之徒惯会胡搅蛮缠。他用胳膊肘一捅欧阳修,轻声道:“老弟,有没有点儿‘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滋味?你今天也见识见识汴京城的混混。”欧阳修报以尴尬的苦笑。

    那赵小光洋洋得意,继续接着欧阳修的话道:“刚才你这说法倒很中肯,虽然你说的是反话,我真地觉得什么都可为诗。我看和我水平最接近的,最受我等喜欢的诗人就数柳三变了,”一见柳三变脸有不悦之色,接着道:“我这非是贬损你,这恰恰是抬举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听你说,我还非要谢你不成?”

    “那是自然,我在这东京城内有着一号,我说的话谁敢不捧?”围在一边的一众泼皮无赖跟着起哄:“就是啊,就是啊,赵哥说的话谁敢不遵?哪个敢不听话,先是我们就不答应。只要赵哥一声令下,我们白天往仇家院里扔砖头,夜里往他门上抹狗屎。”

    赵小光见手下弟兄说话太露骨,脸上有些尴尬,自顾说下去:“你们几个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哪儿能干那种下贱事。说你柳词俗,倒是合这流行趋势,要不怎么就你火得一塌糊涂?”

    他转而面向众人,“你们知不知道?不久前矾楼这里有场夜宴轰动京城,众歌女争唱柳七之词,京师传为美谈,矾楼生意大旺,又走红了几个歌女,还不应该感谢这位柳兄?正好今天相聚这矾楼,给了矾楼一个机会,让他们作作脸,今天让他们请客。掌柜的,过来一下!”一众泼皮便也跟着喊:“对,就是这么个理,让他请客!”

    被摔得鼻青脸肿的黄算盘始终躲在门外偷听,正在盘算着怎么让这伙人包赔损失,被两个泼皮叫进屋去。

    见这伙人不单没有包赔损失的意思,反倒要矾楼请客,有心说几句狠话,见赵小光和那一众泼皮凶神恶煞,知道惹他不起,只得点头哈腰地退出去请示掌柜的,转而心里暗恨这柳三变。

    这就是小人心性了,见到强横的躲着走,见到好欺负的不撒手,黄算盘正是这种奸邪小人。你说这关着柳三变什么事了?

    赵小光解决了此事,心里更加得意,一是自己不花一文钱,还落个请客,你知道这些举子将来什么样,现在寒酸,不定哪一天飞黄腾达,成为用得着的人,今天这也算是铺垫。二是自己名气已经闯了出来,连这汴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都买自己的帐,说明自己的份量,传出去,再到别的饭店白吃白喝,谁敢不买账?

    他这里不知天高地厚,却不知道掌柜的背地里说了什么。掌柜的对黄算盘道:“不就这几桌酒饭嘛,要说那柳七,为他名气而来或是陪他而来的,迄今已不下几十次了,每次只要沾了他名,点的酒水菜肴也格外精致高档,这钱虽不由他出,可他就是摇钱树啊。得空你跟他说,东家想请他吃酒,请他赏脸。”

    又说:“那姓赵的无非是个混混,前两年还见他在这酒楼里做闲汉勾当。他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动不动就抬出他表姐夫吓唬人,像他这样的,到旗亭脚店蒙事还行,到我这矾楼来未免不自量力,也不看看我这里股东都是些什么人。算了,既然我请客,这面子就赏给他吧,你这样,嗯,你再给每人加个鲍鱼,再上坛老酒,就说这是赵小光单请的,这人情索性一发做到底。”

    不过,尽管掌柜的财大气粗,很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一向精打细算的黄算盘却拉心拉肝的,这些话黄算盘竟一句也未对外说,枉费了掌柜的一片苦心。(直到后来柳三变再到矾楼被黄算盘气走,矾楼生意受到很大影响,掌柜的几次亲自上门赔情请柳,言及此事,柳也才清楚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不怪掌柜的,只是黄算盘个人小人心性。这是后话,在此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