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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填词话题

    此时酒席已经摆放整齐。

    大宋东京之人崇尚奢华享受,吃喝玩乐都是极讲排场的,即便只有两人对坐饮酒,也必须杯盘整齐不可缺一。一般情况下,须摆上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而所用这些餐具都是用银子打造的,仅这些餐具自身的价值就值近百两银子。哪怕是一个人独饮,也要用到这类餐具,绝不凑合。

    二人开始饮酒后,柳三变试探着问:“请问公子怎样称呼,作何营生?我这两年多都没在汴京了,看你年纪也不很大,又怎知我名?”

    公子笑道:“先不提我,日后自知,你只称呼我刘公子就行了。刚才我问了你的情况,现在没有回答你,好像很无礼了,其实不用我说,不久后你自然知道。”

    柳三变心知对方不愿多说,此后也不再相问。但他心里却有些困惑,他初见这位刘公子时,脑子里马上闪出的是朴成的形象。

    他很纳闷,这两个人的外貌、性格、谈吐各个方面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最大最明显的区别是朴成霸气,刘公子儒雅。他边听刘公子说话,边苦苦思索,这位刘公子与朴成有什么关联,他们在哪一点上有相似之处?

    “现在汴京到处传你大名,不久前有一晚我在矾楼饮酒,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听都不行。我在那里见到一个叫瑶卿的歌女,才知她和你相识并对你非常推崇崇拜,后来说是,那晚满城的歌女还有寻常百姓家的妇女为你蜂拥而至,那天你若在,恐怕要‘看杀卫玠’了。哪怕你分身有术,也难于应付那个场面。”

    柳三变听对方随口而出“看杀卫玠”的典故,不禁佩服那人之博学。他也忽然想通了朴成与刘公子间的联系,二人都具有高贵凌人、居高临下的气质,却又有所不同,朴成身上多的是杀伐之气和决断,眼前这位公子更多的是温文尔雅和敛不住的横溢才华。

    “后来我倒是差人打听到了,风传你那晚要来矾楼,是因为有个叫瑶卿的歌女,她教几个姐妹唱了你的新词,有知道的说,这词过去没有听到过,必是柳七新词,明年是大比之年,柳七现在肯定已回到汴京城。虽然瑶卿矢口否认,众多歌女就是不信,还道瑶卿要独霸你柳兄,气得瑶卿直掉眼泪。众歌女又使人探听瑶卿行踪,恰因那日刚过午,我就差人包下望魁楼,瑶卿也应召要去酒楼。以讹传讹,歌女们一传十十传百地涌到矾楼,都说是你柳兄包下了整座矾楼,还放狂言要包下汴京所有成名歌女。”

    柳三变无奈地一笑道:“你看我像有钱的人吗?这可真是抬举我了,莫说包下一栋楼,在这矾楼我怕连个包厢也承受不了。”

    公子一笑道:“若非那日情形为我亲眼看见,否则我也不信。现在我敢说,你只要亮明身份,哪怕你就包下整个矾楼,立刻会有人替你出资,自不会让你花费一文。”

    他不欲再多说这些,便转换话题:“你是怎样喜爱上填词的?有否高人引导?”

    柳三变见话题转到填词,话便开始多了起来,他道:“高人引导确实没有。但在青年时读书吟诗之余,偶然发现一首名为《眉峰碧》的小词,越读越喜欢,就把它写在墙上和床前,反复吟唱和揣摩,慢慢地悟出点儿门道,感觉词比诗更能抒发情感。这之后,我在家乡游览附近的中峰山和武夷山,有时写诗有时填词。”

    “那首《眉峰碧》词,你还记得吗?”

    柳三变道:“那是当然,年青时用心学过的东西此生永不会忘。人们不是常说嘛,自七八岁至二十岁,所读得之书,至老犹能记诵,此际光阴是赤金。二十以后至三十岁,易于会悟,但较之前易忘,此是黄金时期。三十至四十,尚可称为足色纹银矣。再往后就有些不堪了,怎么比方呢?散碎纹银、铜子?嗯,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是也。看公子你这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抓紧时间学习积累知识,多么令人羡慕啊!嗐,你看,你这一句话勾起我这么多话,让你见笑了。不过我也确实有感而发,我今已过不惑之年了,尚且一事无成,惭愧呀惭愧。”

    “散碎银两?先生说话可真逗。那要是到了七老八十的,那就成了铜子了呗。”公子说话也挺有趣。

    “真到那时,也许连铜子也做不成了,也就是一捧碎铜烂铁了。”

    “唉,怎么说着说着你倒伤感起来了,这可不应该是柳兄你的行事作风啊。依我看,你的年龄最多不过三十。四十不惑?我看不像,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算确实如你所说,凭你的才学、志向,定会大有作为的,也许你就是大器晚成的那种人。”公子真诚地盯视着柳三变。

    柳三变苦笑着,不欲将话题转移到年龄上,“借你吉言,我在你这个年龄时也是诗酒狂歌、眼空四海,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年青就是好啊,金色年华,风华正茂,正可谓前程不可限量。可是如今,我已是人过中年一事无成,人到了这般尴尬年龄,焉能真地放怀?即便给人以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也是装出来的。”想到自己上两届科举的失败,他的神情有些黯然,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时间竟忘了对面还坐着个人。

    “唉,说来惭愧啊,自己赶上了这样好的时代,国家祥和,人民富足,不闻干戈之声,文人可以凭真实本事平步青云,这在哪个朝代也是不可想象的,让我赶上了。只是自己不能把握自己,为这点儿虚名所累,而这虚名在上层人物眼中又是一文不值,所以我才显得如此另类呀。”

    公子始终专注地听他说话,见到他神态有变,知他仍未释怀,便劝慰道:“就算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是你的词的创作已经进入黄金时期,这就是人生一大成就呀,而且词这种文学体裁正处在上升期,未来还会有极大的发展空间,仅凭填词取得的成就,你就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