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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振聋发聩

    “叮——咣!轰隆!”

    “嗖嗖!唰唰!”

    随着几声巨响,一道道彩光射向天空,声音震耳欲聋,亮光耀人眼目,观者赏心悦目,这是大宋人发明的一种名曰“爆仗”的娱乐产品,又名“爆竹”。

    对于老百姓来说,爆竹可谓是一项最伟大的发明,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不管穷人富人,不论老人儿童,人人喜爱,谁都想点个捻儿,听个响见个亮,驱邪迎福,图个热闹、图个吉祥、图个喜庆。

    做为都城,开封人最先一饱眼福耳福。燃放烟花爆竹成了开封人最喜爱的活动,开封城里无论是国家庆典、年节,乃至寻常百姓家办红白喜事,都要燃放。此时是岁尾年头,爆竹声更是不绝于耳,终日回响在开封城上空,飘浮在空气中的火药味更增加了年节的气氛。

    但是朝堂上的一声巨响远比这震耳的爆竹声更响亮,更震撼,其威力似乎足以掀飞大殿的屋顶。点燃这根导火索的,竟然只是一个八品小官。

    按照这几年的规矩,从冬至、元日到一月八号的长宁节,在这一个多月内,总要抽出一天,皇帝要带领百官去会庆殿给刘太后贺寿,然后再去天安殿受朝。

    只是谁也想不到,今年出了点意外。在朝臣讨论此事时,有的大臣揣摩刘太后的心思,提出今年的寿诞最好改在天安殿进行,一是显得隆重,二是也省去了从会庆殿再到天安殿的繁琐,刘太后听了,脸上微露笑意。大臣们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开始低声讨论,赞同在天安殿举行庆典的渐渐占了上风。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刘太后在帘后心情舒畅,宰相趋步向前准备禀奏,眼看着就要达成一致意见。忽然,一声大喊响彻大殿,“我反对!”

    这一声喊惊呆了朝堂上的所有人,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在皇上、太后面前喧哗,简直是不要命了。一阵慌乱过去,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从廊柱后转出一人,从他的衣着、所站位置看得出似乎是个侍从官员。

    大殿上站立的起码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几乎没人认得说话之人,殿堂上先是一阵静默,跟着就是一阵骚乱,当看到说话的是个连侍从官都不够格的人时,一个大臣勃然大怒,怒叱道:“放肆!这里是皇上、太后和宰执议事的地方,岂容你插嘴!退下去!”

    就像是起哄,又是一声喊:“我也反对!”附和的是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宋绶,宰相吕夷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把他逼退。

    刚才那人却毫无惧色,向前跨了两步,站在众位大臣身后,面向皇上,理直气壮地说:“我反对,到天安殿庆寿万万不可,此乃关乎天下之事,诸君不加谏止实为失职,卑职身微,本无权在这里进言,然则大是大非,必得有人鸣。”他言语激烈毫不掩饰,根本不像朝中大臣奏事时那样地委婉表述,他说:“天子孝敬父母,乃是顺应天道,但应该在宅邸内行家庭礼法。若是和百官同列,则要行向北跪拜之仪,其行如臣子也,如此一来,亏君体,损主威,万万不能为后世留下这样的规矩。”

    也就是说,他认为皇上给太后贺寿那是家事,家事不能大于国事,在家里,对父母爱怎么叩拜都行。但是在国家的正式场合,皇上怎能与大臣一起行跪拜之礼?如此一来,皇帝岂不降格成了亲王。

    言语铿锵,言之有理,满朝文武大臣被他慷慨激昂、理直气壮的话语惊呆了,一个个木在当地。本来大臣中就有不同意见,一时陷入僵局。在这之前,也不要说满朝大臣,就是皇上也没有拂逆过刘太后的心意,今天竟让这么一个蝇头大的官员把一些人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刘太后气得起身拂袖而去,把皇上和一众大臣晾在那里。

    这个人是新上任的秘阁校理。

    秘阁,就是皇家图书馆,是皇宫里的一组建筑。秘阁校理,就是图书管理员,算是皇帝的文学侍从官。平时只能在皇上上朝时,呆头呆脑地站在廊柱侧,以备有需要查询之事,赶紧回秘阁检索。

    太后一走,皇上宣布散朝,议论的事没定下来,但是也没人提出追究他的责任,大宋朝政治宽松果真不一般。要知道,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这样的放肆行为扰乱了秩序,惊扰圣驾,应该受到严厉的斥责和惩罚。

    可是他却不是见好就收的人,他觉得话还没说透,回到家里连夜奋笔疾书,写了一道《乞太后还政疏》,第二天一早就交到宰执手里。他在疏中直言不讳地写道:“今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明发,握乾纲而归坤纽,非黄裳之吉象也。岂若保庆寿于长乐,卷收大权,还上真主,以享天下之养。”他这是公然地提出要太后还政于皇上,他说皇上已经长大成人了,太后您赶紧还政于皇上,回后宫去享清福吧。

    惹了这么大的事,惹太后生气是宰执的失职呀,大臣们开始留意这个人了,原来怎么不知道呢?于是,他们赶紧吩咐吏部汇报这个人的情况。宰相吕夷简更加郁闷,这个人突然发难,后面有没有隐情呢?这事还真得查查,谁举荐的,有没有人指使。想到指使,他又默然了,真要有人指使,还能是谁呢?最终得利的是谁?只有那个高坐龙椅上的人。别往下查了,赶紧把这事压住,吕夷简可不想引火烧身。

    也难怪大臣们不知道这个人,他这个人身世曲折,一直在地方上做个小官,谁能晓得呢?

    他在二十八岁之前名叫朱说(音悦)。他出生几个月后父亲就病死了,一年以后为生活所迫,母亲谢氏不得不带着三个幼子改嫁长山县(今山东省邹平县)的朱姓人家。这一年,他的长兄六岁,次兄四岁,他刚刚两岁出头,幼小的他从了继父姓。

    他从小就很有志气和志向,由于朱家也并不富裕,他在少年时被送到长白山麓的僧舍读书,干些杂活解决食宿,也算是为家里省了一张嘴。僧寺里的杂役能吃到什么?只能顿顿以粥果腹。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苦读三年,也以粥为主食吃了三年。从僧寺回到家后,他从母亲口中得知自己原来并不姓朱,又感到屈辱又为母亲伤心,就含着眼泪毅然辞别母亲,去了应天府(今河南省商丘一带)的南都学舍学习,他发誓要恢复本姓,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在应天府,他不分昼夜地发奋苦读,以至在五年的学习期间甚至衣不解体,困极了就合衣而臥,睁开眼睛就抄起书本。他延续少年时在僧舍读书的习惯,每天只煮上一小锅粥,等粥凉了凝固了,便用刀切成四块,早晚各取两块,就着咸菜吃,有时连咸菜也没有,就撒上点儿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