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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他人嫁衣

    柳三变提前半个多时辰写完试卷,趴在卷上闭眼休息。忽然一阵风卷来,刮得纸张哗哗乱响。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张试卷。拾起来未及看上面名字,也许看了,恍惚之间也只记得一个“王”字。

    只看答卷,也好看看他人如何作答。却不料试卷上只有寥寥三五行字,还未及题意,柳三变不禁一笑:古人云,“博士买驴,书纸三页,不见驴字。”离题太远了。又一想,恐怕不是跑题这样简单,很可能这个人看不懂题意,无从下笔。

    考场上遇到发生这种情况,柳三变只消将这试卷交与巡官即可。可他竟动了恻隐之心,心想考卷再回到那人手中,恐怕他也答不出,时间也来不及了,不如我成全他吧。想到做到,柳三变提笔将曾经对刘公子阐述的思路刷刷地写成一篇赋。

    文章刚成,墨迹尚未干透,就到了交卷时间,柳三变便将两张试卷一并交了上去。

    不知是怎么想的,是卖弄才学、是同情、是怜悯,还是有意消磨时间,连柳三变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应了唐代诗人秦韬玉的一句诗:“为他人作嫁衣裳”。

    再说那个欧阳修,考试的第一天竟也发生了和柳三变相似之事,下面再说。

    次日早上,排队进考场时见到欧阳修,柳三变问情况如何,欧阳修一脸不屑地道:“昨天这赋对我等岂不是小菜一碟,只是这题目还是有层深意,不知柳兄看出没有?”

    柳三变说以后再详谈,你的那几位朋友如何?欧阳修道:“梅圣俞自我感觉良好,方希则和王拱寿恐怕够呛,王拱寿还是我今早硬拉来的,按他的意思就想放弃了。我说即使本届无望,这也是个难得机会,也可以为下次考试作练习,他这才勉强来了。”

    几场下来,考生个个累得精疲力尽。更难的是等待。等待期间,礼部门前总是围满了举子,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自吹的、有自嘲的、有垂头丧气的、有骂骂咧咧的,还有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的,这个不用问,肯定是考坏了的。众考生聚在一起,为的是要发泄出数年寒窗之苦、赶考的磨难和心中的煎熬。

    有个书生在家乡时就被人呼为狂生,对着他的两个朋友大吹大擂,说省试完了以后他就给家里写了信,你们听听我在信中是怎么说的:“一到京中,饭量大长,早晨三碗,日中三碗,晚间三碗。如此吃饭,精神安得不足?如此精神,文章安得不佳?如此文章,今科安得不中?篱笆为我拔去,墙门为我刷黑,两个儿子打点作公子可也。”说完指着朋友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引得周围一片笑声。

    另一圈人堆里,一个人抬起一只脚来,道:“你们看看我的鞋子,这已是我离家后第四双了,又坏成这样子了。我若不中都对不起这双脚,一旦金榜题名,我要先慰劳慰劳这双脚。”有人问怎么慰问?那人道:“我这一路上基本都是步行,陆行良苦,离京城还有几百里地时,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又舍不得雇车,晚上我抚着脚底的泡填了一首词,以词安慰这两只脚:‘春闱期近也,望帝京迢迢,犹在天际。懊恨这一双足底,一日厮赶上五六十里。争气。扶持我去,博得官归,恁时赏你。穿对朝靴,安排你在轿儿里……’,”那个书生说到这里打住。

    旁人催促道:“你这词还没写完呐,赏得也太少了。”

    那人假意沉吟道:“也是,我若高中,肯定搂个美姬美美地睡上一觉。这鞋嘛,有了!不能亏待它,你们听着,‘更选对弓样鞋儿,夜间伴你。’”周围笑声四起,齐赞这个赏赐很有新意。

    还有个山东人叫李可,跟着众人起哄道:“听我的,我也为你等献上一首:“我名李可,肚里文章可可。四场下来两双过,只有这番解火。恰如闭眼跳黄河,管他是福还是祸。试官道:王业艰难,好叫你知我。”围观之人拍手跺脚地喝好。

    又一举子道:“去年吾县里开乡试选取监生,报名的人太多,时间又短场地又小。县学想了个办法,抽取一半人考试,另外没抽到的免考通过。吾乡里有父子二人听说有这样好的机会,都要去考监生,父子二人报上名了,可又都怕考试,百计难免。其子忽得一计,狂喜道:‘妙矣哉!妙矣哉!’父急忙问:‘计将安出?’子答:‘阿爷但假死数日,吾父子二人都可免考了!’父亲听了也是狂喜,遂诈作死状,牒报果免。为掩人耳目,又怕县学来人抽查,于是假戏真唱延请僧人超度。乡人纷纷前来吊唁,待到人来得差不多了,一僧高声朗赞:‘先考某府君……’,就这一句惊得这位父亲大人腾地从灵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将蒙在身上的白布扯下,自灵床上跳下来大叫大喊:‘我是为了免考才装死,为什么反倒要先考我呀,这真是往死里逼我啊!’”这个举子讲得活灵活现,引得周围又是一阵狂笑。

    有一人接着说道:“我是吴县来的举子,与现今朝廷上的秘阁校理范仲淹是同乡。他是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进士,他那时名字叫朱说,他在前一年解试时,与同乡孙山等人一同前往苏州应试,有一个老者因其儿子从未远行过,就托他们带着一起去苏州府。结果孙山解试通过,高兴得他赶紧跑回吴县家中报喜,同乡老者到他家问他自己的儿子考过了没有,这一问让他犯难了,早想到这一点,应该一起回来,怎好由自己告诉人家这一倒霉消息。孙山镇静一下委婉地道:‘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你们说,这话能让人听明白吗?他见老者还不明白,只得明说了,‘您老还不明白吗?解试榜上的最后一名是我孙山,您儿子的名字还排在我后面呢。’”

    别怪这些考生说话尖酸刻薄、胡言乱语,他们不管是寻别人开心,或是拿自己开涮,无非都是为缓解内心压力和焦虑不安的心情,历朝历代各类考生皆是如此。

    待到省试发榜,有人高兴有人愁。已经考过几次、信心满满的梅圣俞和始终垂头丧气的方希则双双榜上无名,而本在第一场试后就打算放弃的王拱寿,可能没了负担,反倒越考越好,榜上有名。

    王拱寿莫名其妙,去看了三次榜文,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拉上欧阳修一起来核实,这才半信半疑地认定榜上的“王拱寿”就是自己,不是重名。

    欧阳修果真非同凡响,在这场礼部试夺得头名。

    柳三变在等待发榜期间,照常与虫虫、瑶卿、酥娘等歌女打得火热,众女子又为他因考试而耽误的过节补过新年。众人说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你紧张?柳三变轻松地道:“省试若都考不过,那还去现什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