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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出人意外

    许多举子不忍再看柳三变的惨像,纷纷将头垂下。他们想到自己寒窗苦读,鱼跃龙门之艰难,心里对柳三变充满无限的同情。

    皇帝和太后周围的大臣们也不轻松,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大臣们都在揣摩圣意,只是这个圣意不是出自一个人,而是两个。既然是两个,那么孰轻孰重,就要掂量掂量了,稳重些的,宁可表现不积极,也不愿站错队。

    但是一位大臣沉不住气了,他要急于表现表现。前几天他的老朋友、殿中丞方仲弓向太后上书,请求效仿武则天故事立刘氏七庙,方仲弓还对他说,夜观天象,心月狐将要二次下凡,刘姓取代赵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时不我待,仁兄也要出把力啊。

    因此,他急于表现自己,本来他就很讨厌这个白衣词人。他讨厌,并不是说两人之间有过什么过节,而是因为他家的周围有很多的吹捧柳七的人,这些人整日里吹拉弹唱,不分昼夜,还经常将狭窄的里巷堵塞,打扰了他的生活。

    人多势众、街里街坊的,他也惹不起,便将积郁的怨气迁怒到柳七头上。

    见到如此混乱状况,他上前两步吼道:“大胆贱民,竟敢在这朝堂之上大喊寃屈,赶紧将他打了出去。无非就会填词罢了,敢在皇上面前撒野,会些填词小技,就敢如此狂妄,真不知天高地厚。天下谁人不知你柳三变行为不端,薄于操行,你所填之词无非是些淫词滥调、下里巴人。就凭这个想名登金榜,你还不配!”

    立时旁边有几个官员跟着响应,使得周围的空气更加紧张,柳三变的前程甚至生命都命悬一线。

    活该这届临轩唱名注定了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谁也没有料到,在朝堂之上几位官员乱哄哄的附和声中,站在阶下侍候的大宦官阎文应,突然趋前几步跪到那位大臣面前,两手高举着纸和笔,用他那已为柳三变熟悉的喑哑嗓音道:“大人认为填词是雕虫小技,看不上柳三变填的词。大人既是如此说,想必大人高明,出口成章,那就请大人当堂作首词来,用这个来羞辱羞辱柳三变,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阎文应嗓音虽然喑哑,但吐字清晰,声音很高,满殿之人和前面的举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人瞠目结舌,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好。那位大臣一愣之下恼羞成怒,飞起一脚踹倒阎文应,顺势又是一脚踏在阎文应的脸颊上,大声骂道:“你个阄狗是个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竟连朝廷大员都不放在眼里,敢到这朝堂之上撒野,惯得你不成体统!”声音之大,不单上面听得明白,连广庭上站在前面本来凝神闭气、鸦雀无声的众多举子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位大臣本来满腹还有更恶毒的语言,但是“惯得你不成体统!”这话一出口立觉不妙,顿时把下面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连着舌头都咬破了。

    阎文应是皇上身边贴身的宦官,不成体统是谁惯的?自然是当今皇上了。矛头直指皇上,简直是大逆不道。

    这一下变起仑促,朝堂一阵大乱,众人都知此人大祸临头了,朝臣们个个脸色煞白,偷眼望着皇上。

    平日很少发怒的皇帝勃然大怒,指着那位大臣的手直哆嗦,就是说不出话,好一会儿他才压住心头怒火,厉声道:“你、你还知道这是朝堂之上?你还懂得撒野?朕看你比谁胆子都大,比谁都能撒野,打狗还看主人,你可倒好,竟然连朕一块骂了。他不把你这朝廷大员放在眼里,你眼里就有朕这个皇上?好,好,好,皇上在你们眼里,在你们心中是什么地位,朕心里算是清楚了。”

    皇帝手指着那位大臣,又指向其他大臣,咯咯一阵冷笑。

    那位大臣扑通跪倒,其他大臣也陆续跪倒。那位大臣颤抖着声音道:“臣有罪,臣口不择言,臣罪该万死。”他的头磕得金砖地面咚咚作响,额头沁血,语无伦次,哆嗦成一团。

    皇上冷冷笑道:“你的罪不在嘴,在你的心,心不正则行不端。朕自登基迄今已八年了,八年了啊,你掂量掂量朕在你、你们心中的位置,啊?”皇上还想再说一些,猛地想到自己决不与太后对抗,这条宗旨不能变。好在刚才的话已然点明,这些朝臣心里应该明白,你们既然不将朕摆正位置,将来早晚收拾你们。

    他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下情绪,道:“你的罪待会交有司议处,既然你看不上填词这点儿雕虫小技,想必你的才学大得很哪,有目中无人的底气啊。那你就将刚才情形填首词来,朕就坐在这儿等你一会儿。作得好,朕今日就赦你无罪。”

    皇上右面坐着的刘太后听了皇上斥责大臣的话,尽管话不入耳,觉得皇上所言意有所指,特别是那句八年了啊,但在这种场面下又不能多说什么,因为不考虑特定情况,那位大臣确实犯了欺君之罪,皇上发怒,怎么处置都不过份。

    刘太后感觉今日这场唱名,时间怎么这么漫长啊,坐在这里浑身疼痛,累得不行,心知身体已然不行了。她和皇上并排坐在一起,一个是日薄西山,一个是旭日东升,此消彼长,纵有非分之想也是枉然,还是按既定的想法办吧,太后心中暗自叹息。

    刘太后独掌朝纲这么多年,心思缜密老谋深算,办事当机立断。

    她想到,阎文应乃是皇上面前须臾离不开的人,是最受宠信的大宦官,严惩这个奴才必然激化自己与皇帝间的矛盾,只能从轻处理,消弥这场风波。

    想到这里,太后在帘后闷哼一声道:“阎文应你知罪吗?按照祖上规矩应该立时将你处死,今日抡才大典乃是国家喜庆之日,你的罪暂且寄下。狗奴才焉敢乱政,还不滚了下去!”

    阎文应也知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不合身份的举动,趴在地上浑身抖战,早已软作一团,听得刘太后的话,知道已然赦免了自己的死罪,慌忙连滚带爬地退到外面。

    皇上听了太后之言,却又是一种想法,他心知太后指斥宦官干政,是违反国家礼制的事,实则仍是前几日谈话的延续。皇上本想严惩那个大臣,给那些脚踩两只船的大臣看,见到太后只将阎文应轰了下去,知道是给自己留下脸面,那么自己也不能再借题发挥了,皇上又不想与太后闹僵,又不想就这样放弃在大臣面前树立权威的机会,一时陷于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