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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下行凶

    一家奢华的青楼前,一名白衣镶金边的公子,领着二三奴仆,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他离开青楼,走不四五丈,夜色里,一柄冰寒的飞剑突然袭来,飞进灯光中,剑影一甩,冲向这名公子后颈,穿喉而过,向前立刻就遁进黑暗中,消失无形。

    从飞剑出现到消失,不到数息时间。

    一颗头颅飞起,又滚落在地。

    血色井喷,洒向四周。

    女子的尖叫声刹那刺破夜幕,“杀人啦”的叫喊此起彼伏,街上人群顿时纷乱,人们惊恐地想要逃离这里。

    “公子!公子!”

    奴仆惊慌地跪在尸体旁大叫,不敢相信事情发生。

    那家青楼看门的大汉吓得急忙扭进门里,把门死死关上,挡住想要逃进来的路人,往楼内大喊:“李家公子出事啦!”

    “走!”

    薛丹心察觉事变,带着燕苛,跟随人群,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燕苛感受到了飞剑气息,却没能察觉到路望平的气息,看样子路望平有两口飞剑,一口示人,一口暗地里杀人。

    “是他吗?”

    不过燕苛为了确认自己想法,还是向师兄询问。

    薛丹心点点头,“城内有人察觉这里出事,已经赶来。”

    燕苛道:“他杀的是谁?”

    薛丹心道:“李家公子。”

    “李孝云!”

    燕苛吃了一惊。

    “不是,是另一位,李跋不至于只有李孝云这一个儿子!”

    薛丹心纠正。

    “他想激化李卢两家争端,逼他们火并?”

    燕苛说出猜测。

    “看样子是的。”

    薛丹心也这般认为。

    他们跑出灯街,回到僻静的街道,往客栈走去。

    路望平究竟是什么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燕苛思索不停,路望平?卢望平?

    “师兄,路望平会不会叫卢望平?”

    燕苛大胆说出。

    “有这种可能。”

    薛丹心一怔之余,觉得燕苛猜测或许符合某种现实。

    “这么说来,今夜乃至明天,天马城不会平静。”

    燕苛说。

    “要看李跋是如何在想,这般明显的局,他跳还是不跳?他不跳,就摆明吃亏,相当于当着全城人的面,被扇了一记耳光!”

    薛丹心想得更为深远。

    两人走回客栈,敲了敲门。

    “谁啊?”

    睡大堂的小二在里问。

    “是我们,游夜市回来啦,麻烦大哥开下门。”

    薛丹心回复。

    “等会儿。”

    小二点起灯,往身上套了件衣服,护着灯光,慢慢走过来。

    一阵响声过后,小二把门打开,在灯火上露出一张半阴半明的笑脸,问道:“客人,夜市玩得还高兴吗?”

    薛丹心摇摇头,道:“不怎么尽兴。”

    小二讶然,往侧旁退了退,道:“怎么会?”

    燕苛进到门内,道:“夜市上出事啦,听说有人死了。”

    小二惊得瞪大眼睛,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把门轻轻掩上,急步跟了上来,问道:“客官,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苛叹道:“我们也不清楚,只听到前面人喊,一群人跟着就冲了过来,我们怕出事,随着人群就往外逃,当时别提多混乱。”

    小二为两人引灯照明,“不知是何人出事?”

    燕苛道:“这却不知晓,我想明日应该会有消息传出,你倒可以打探打探,也好叫我们知道些内情。”

    小二笑道:“客人,还喜欢这些事?”

    燕苛淡淡笑着回复:“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我看这天马城也不太平。”

    小二道:“客人说得真是极是,我们这儿生活枯燥,也就靠这些热闹逗闲,谁家长里短的,过不了几天大半条街都能知道。城里最近是不太平,城西的卢二老爷和城东的李老爷矛盾重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呢!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指望其他的,就是希望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别波及到我们就行。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燕苛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

    三人到了房间前,小二就告退,回楼下锁门。

    燕苛瞥着小二下楼,那团灯光在楼梯口消失,回头朝路望平的房间示意了一眼。

    薛丹心心领神会,摇了摇头。

    燕苛便不再语,推门震退门栓,进了房间,来到床边坐下。路望平还没回来,是想接着做什么事吗?燕苛疑虑地望向窗户。

    忽然,燕苛想起了送他糖葫芦的姑娘,不知道在混乱的人群里,她们有没有安然无恙。

    一片狼藉的冷清街道上,不久前这里还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现在却是满地凌乱,遗落的首饰,被冲翻踩得遍地都是的商品,还有布角、衣服,不知是谁的被扯碎、扯掉。

    事发点的那家青楼,此刻门庭大开,老板战战兢兢地立在楼外,一众护院大汉老老实实待在楼内,不敢动弹,往日的嚣张不在。

    李家家丁各个按刀执枪,守在青楼内外,严厉地注视着青楼一干人等。

    街上,火把明亮,李家家丁用马车送来了一口上好棺材,停在街道上。

    李孝云陪着一名精明的中年汉子,走到尸体旁边。

    死者已被收容,放在担架上,脑袋也放在原位,盖上了一层白布。四个家丁把守在尸体四角,笔直挺立。

    近旁还有大片凝固未干的血迹。

    街面安静得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

    “掀开!”

    中年汉子冷静开口。

    一个家丁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盖在公子身上的白布掀开一角,慢慢露出死者苍白的面目,以及那狰狞可怖的伤口。

    “可以啦!”

    中年汉子痛心地制止,冷吸了一口气,不忍地闭上眼睛。

    “爹!”

    李孝云急忙扶住中年汉子。

    这人正是李跋。

    “我没事。”

    李跋一脸难受地挥挥手,示意重新盖上。

    家丁不敢怠慢,急把白布盖回。

    “怎么死的?”

    李跋轻声问。

    尸体一侧,原先的几个奴仆跪成一排,领首的一个颤巍巍道:“飞剑!是飞剑!”

    “哦,飞剑?”李跋视线移动,来到青楼老板身上,“我儿死在你这里,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青楼老板哭丧着脸,道:“我愿意担负贵公子的一切丧葬费,请李老爷原谅。”

    “混账!难道我李家缺你两个钱不成!”

    李孝云大怒。

    青楼老板吓得一哆嗦,惶惧无措。

    “我儿今夜来你这里的消息,都有哪些人知道?”

    李跋抬起手掌,让李孝云退下。

    “贵公子经常来玩,知道的人不少,今夜实属平常,公子他今夜走得还比往常早呢!”

    青楼老板边斟酌边说。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公开的了?”

    李跋脸色有些无奈。

    青楼老板猛点头。

    “我儿子死在你这儿,治丧期间,你就不要开门啦!”

    李跋吩咐。

    “是,是,一切听从李老爷安排。”

    青楼老板如蒙大赦。

    “回去吧。”

    李跋放过了他。

    青楼老板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了青楼。

    “爹,一定是卢家干的!白天儿子给了卢家一个教训,他们定是不甘,前来报复!”

    李孝云按耐不住地说。

    “哪个卢家?”

    李跋平静地问。

    “还能是哪个卢家,不就是卢无威吗?”

    李孝云不明所以。

    “卢无威心肠歹毒,毫无底线,看上去的确像是他。”

    李跋不置可否。

    “爹,认为不是?”

    李孝云些微忐忑不安。

    “我当年与他共谋卢家,深知此人性格,不到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冒然出手,是一个把所有赌到一次机会上的狂热赌徒!”

    李跋分析给李孝云听。

    “那他为何还令卢衷频频挑衅我们?”

    李孝云不理解。

    “在你我眼里,卢衷是他儿子,但在卢无威自己眼里,自己的儿子只有卢辉圆一个,你没看见脏事都是卢衷在干吗?卢衷没了,他才不会心疼。何况有些时候,有些动作就是表演,至于表演给谁看,那就难说了。”

    李跋手把手教导。

    “凶手难不成是卢白山?”

    李孝云感觉自己想通,神情不由雀跃,可随即就想到弟弟刚死,自己不宜太高兴,马上就把脸色憋了下去。

    “的确,他的可能和动机最大,想坐山观虎斗。”

    李跋说。

    “爹认为还有可能?”

    李孝云从李跋的态度感受到事有未尽。

    “没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第四方!不管我们认为凶手是卢无威,还是卢白山,对第四方的立场来说,都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跋说出自己的完整看法。

    李孝云暗吃一惊,将信将疑道:“哪里来的第四方?”

    李跋望向无垠的夜空,道:“孝云,一局棋你想要赢,不一定要在棋盘上,还可以在棋盘外。当你注意力在棋盘上的时候,就给了别人在棋盘外动手的可能。世界可能会怜悯失败者,但是一定不会苛待胜利者!眼光要放得远大些!”

    李孝云听得混沌,很多事没有切身体会,天大的道理落下,也是风一阵消散。他只是习惯地点点头,露出信服模样。“爹打算怎么样?”他问。

    李跋刚要回答,忽然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身,惊愕地看向李府方向,那里火势突起,焰光照人。

    “好胆!”

    李跋怒气攻心,对方不仅杀了他儿子,还敢烧他宅子,这仇简直是四海之水倒倾也洗刷不尽。

    他唤出一剑,掷向半空,拔地而起,落到剑上,踏剑而行,飞回李府,挥手灭掉大火,阴沉着脸,搜索敌人踪迹。

    李孝云望着火光,原地震动,天杀的恶贼!鹰啄的王八!凶手太胆大包天,这是什么仇什么恨,能令对方如此激进!

    突然,李孝云想到近期的一个传闻,脸色大变,难道传言是真的,真有一个孽子没死?

    客栈。

    燕苛敏锐感受到外面有剑气激荡,起身推开窗户察看,只见城东火起,一人御剑前去灭火,看其身手,应该是筑基期。

    有人放火烧宅,这一天天的可真够意思。

    燕苛立在窗边感慨,收回视线,免得御剑之人发现自己,无端引火烧身。

    他回到床上,接着翻阅禁制新书。

    因为环境限制,燕苛也不敢练习,只好多看几遍,加深印象。

    到了白天,薛丹心过来敲门,叫燕苛出去吃早粥。

    两人出了门,又面无其事地去敲路望平的门。

    没一会儿,路望平就出来开门,悦然同意下楼去吃早粥。

    三人在客栈大堂寻了张桌位,小二端着三碗小米粥、一盘葱香烙饼过来。“三位客官,你们要的早粥,”小二一碗碗放到桌上。

    燕苛端起小米粥,见小二没走,问道:“小哥还有什么事吗?”

    小二一脸神秘又兴奋地道:“客人,你们知道吗?昨夜的死者是李老爷家的儿子,还有人放火烧了李老爷家!”

    燕苛甚觉奇怪,道:“小哥这般高兴,难不成是李家得罪过你?”

    小二道:“哪有那种事,只是觉得这八卦太大,忍不住激动。我看那,这准是卢老爷家干的。”

    路望平淡然道:“小哥,话还需注意些,传在我等耳中没什么,要是叫那李卢两家的人听见,少不得要请你吃大耳刮子。”

    小二笑道:“这我当然晓得,只是今天去菜市场,都在议论这事儿,大家都在说,我怕什么。”

    燕苛发觉异样,道:“昨夜之事怎会一早就传开?这其中怕不是有人推波助澜?”

    小二细细一想,夸道:“这位客官真是好见识,竟能想到这一层,说不准,背后散播消息的人就是卢家,想让全城都看李家的笑话。”

    路望平提醒:“小哥还是小心点,李卢两家若是火并,可不要贪热闹凑上去,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拿你挡刀,你岂不是死得冤屈。”

    “客人提醒的是,再说我……”

    “小二!”

    客栈门口传来喊声,小二意犹未尽的住嘴,歉意地笑了下,急忙前去招呼新来的客人,“来啦!客官!”

    路望平瞅着小二背影,不解道:“他怎会来对我们说这些?”

    薛丹心咬了一口葱香烙饼,就着小米粥咽下,说道:“昨夜我们出去逛夜市,遇见有人行凶,怕惹上事就没敢多待,回来与他说的,没想他倒记在心上了。”

    路望平脸色有了些不自然。

    燕苛道:“本来我们想叫上路兄你的,只是那时路兄你不在房间。”

    路望平微笑着道:“我前往故地祭拜去了,此乃私事,不想因此惊动两位道友。”

    薛丹心微微颔首,道:“故地重游,前往祭拜的确是理所应当的事。”

    燕苛也没在吱声,虽然晚上前去祭拜这个事,多少有点离谱。

    “薛兄和燕兄弟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路望平夹着饼,尽快把话题从自己的事上引开。

    “寻找星空石。”

    薛丹心说。

    “星空石?这可不好找!这是筑基期的材料,来自于星空之上,十分稀有。”

    路望平身为筑基期修士,当然知道星空石的珍惜。

    “我们在市面上找找,看能否捡漏。”

    薛丹心镇静地说。

    “这……怕是有些困难。”

    路望平不知该怎么接茬,想在市面上捡漏,寻到灵性材料,无异于屎里淘金,不知该说是异想天开,还是怎么样,总之就是让人觉得没必要,却又不好劝。

    “事在人为嘛!”

    燕苛还不知道此事的艰辛,只当师兄终于想起他们此行的正事。

    “我还算熟悉地头,我带你们去吧。”

    路望平主动要求。

    “劳烦路兄了。”

    薛丹心道谢。

    “哪里的话!”

    路望平说。

    众人吃过早粥,结了帐,就出门去。

    “想要找灵性材料,就得去那些稀奇古怪的市场,多是卖古董或假古董的地界,或许就有人不懂,拿了出来,想撞运气卖出去。”

    路望平分享经验。

    燕苛听得头头是道,这是难得的实践。

    “天马城的古董市场有两处,一处明的,处理根脚正常的古董,不过假货多,一处暗的,处理来历不明的古董,假货更多。”

    路望平继续说。

    “我们先去明处的看看吧。”

    薛丹心说。

    “跟我来吧。”

    路望平自信带路,领着他们前往城南的古董市场。

    这里有古董店铺,也有沿街摆摊的小贩,只是人气不旺,街上走动的就十几人。

    小贩们看见有生人到来,有的人迅速吆喝起来,有的人视之不见,老实守着小摊。

    燕苛一眼扫过,都是凡物,没个稀奇的。

    三人从街头走到街尾,看了个遍,也没发现含有灵性的材料。

    薛丹心轻叹一声,“再去另一个地方看一下吧。”

    路望平道:“暗处的在城西,那里治安不好,小心东西被偷!”

    燕苛不以为意,心道除非对面也是修士,不然想在自己面前偷东西,岂有那么容易。

    三人从城南往城西走,到了城西没多久,忽就听见打砸声,前方一条街人马嘶喝,大闹不止。

    燕苛他们疑惑地互相看了看,皆默默走过去察看,不想在这敏感之地动用神识,被人注意到。

    到了事发点,街上安全地带已围上一重重人墙,把路挡得死死,大家对看热闹的喜爱十分浓烈,这能化解大家对平平无奇日子的倦怠。

    燕苛他们在人后远远眺望,瞅见一角状况。

    “兄弟,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路望平拍了拍前方一人肩膀打听。

    “听说是李家过来报复卢家,把卢家的店铺给砸了!”

    那人有些不耐烦地耸耸肩,头也没回。

    “闪开!统统闪开!”

    忽然,一道厉喝声响起。

    几名骑手骑着高头大马,挥动鞭子发出劈空震响,闯到人群前面开路。

    众人惊吓得连连退避,人如浪滚,一边往后涌动,一边把中间道路空出。

    一伙李家家丁骑上马,疾驰而去,避让得慢的立时就挨了一鞭子,当时便皮开肉绽,发出凄厉惨叫。

    燕苛他们在人群后面角落,看着李家家丁消失。

    这就是李家的报复吗?适度的提升两家对抗烈度,表明对昨夜之事的不满,又确保事情始终在自己掌控之中。燕苛自忖。

    “卢家不会平白吃亏的。”

    路望平幽幽说。

    薛丹心没理这些,挤进人群,叫道:“让让!让让!”

    他朝着几个看戏受伤的人靠拢,人们被强挤开。

    薛丹心来到一个趴在地上,哀哀痛鸣的汉子背后,往腰上法宝囊一掏,取出一个矮罐膏药,看着拥挤过来的密集人群,眼如电光一闪,喝道:“闪开!不要聚拢过来!”

    众人听见,如闻雷震,猛地往后退散。

    薛丹心两指抹出一点凝如油脂的洁白膏药,轻轻涂抹到伤者背后。

    那人呻吟一声,神情渐渐舒爽。

    他刚要扭头向薛丹心道谢,却见薛丹心已走,前往另一个伤者旁边。

    人群见到薛丹心过来,自然散开,把路留了出来。

    救治完所有伤者,薛丹心收了膏药,与燕苛他们汇合,微微一笑,道:“力所能及之下就帮帮他们,毕竟因为看热闹而遭受无妄之灾,实在倒霉,于穷困者来说这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燕苛也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路望平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薛兄所行,正合此理。”

    薛丹心推辞道:“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