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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卢白山的故事

    燕苛看着这对堂兄弟,两家是面和心不和,相互算计,要是没有李家这个共同敌人,早已自己撕扯起来。

    “让三位见笑啦。”

    卢海鲲扭过来,微微欠身。

    “卢兄言过啦。”

    薛丹心回复。

    众人接着上路,来到城北卢家。

    “不知几位朋友来天马城所谓何故?”

    卢海鲲询问。

    “游山玩水,察看风土人情。”

    路望平接过回答。

    卢海鲲听得出这是在掩饰,哪有外来游玩的人能轻易进入本地黑市?哪怕是在天马城生活的人,都不一定清楚天马城有没有黑市?黑市在什么地方?

    不过对方不愿意说,有顾忌,想隐瞒身份,他也不好追问下去,怕伤了和气。

    到了卢家大堂,卢海鲲招呼众人落座,让丫鬟看茶。“我去请我爹出来,还请诸位稍等,”卢海鲲折向后院。

    燕苛打量着对面的卢玄照,他可以确定,卢玄照大有秘密,路望平看见他有失态,卢衷看见他脸色也大变,关键是卢海鲲好像在有意带着卢玄照到处走,到处亮相,唯恐别人不知道卢玄照在他们手里!

    “燕兄在看什么?”

    卢玄照发现燕苛在盯着自己看,笑着问。

    “没什么。”

    燕苛歉意地一笑,低头收回视线。

    “我发现这城内很多人都藏着秘密,燕兄刚刚盯着我不放,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秘密?”

    卢玄照却没打算放过燕苛。

    “世人皆有秘密,倘若直言探问,倒是有些不好。”

    燕苛没惯着卢玄照,当场驳回。

    “是我唐突了,”卢玄照温和笑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上好的雪岭毛尖,几位朋友不尝一口吗?”

    燕苛他们为了表示礼貌,纷纷浅尝了一口茶水。

    “的确不错。”

    薛丹心评价。

    燕苛瞅了师兄一眼,见他面色平平,就知道是礼节性的夸赞,哪怕是自己这个不常在师父那里喝茶的都能感受到差距,更何论师兄。

    “确实是顶尖的雪岭毛尖。”

    路望平称赞。

    “看来路兄对雪岭毛尖的认识很深。”

    卢玄照轻微惊讶。

    “喝过几次。”

    路望平结束这个话题。

    “如今城内事端频发,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卢玄照轻叹,又引动话题。

    “看来确是这样,李卢之争,我们也有所耳闻,就眼下来看,怕是纷扰无期,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

    薛丹心略表担心。

    “想来应该快啦,几十年的仇恨,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大家的耐心都已经消磨干净,早晚是要总摊牌的。”

    卢玄照说。

    “看来李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薛丹心顺着对方说。

    “家奴弑主,合该有此下场!不灭李跋,天理难容!”

    卢玄照说得决绝。

    “看来卢兄对当年旧事了解颇深。”

    薛丹心旁敲侧击。

    “血泪成恨,心如刀割,偌大一个卢家落得如今下场,怎能不令人痛恨当年他们所为。”

    卢玄照略显激动。

    燕苛再喝了一口茶水,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卢玄照有那么一丝假,好像在做作的演戏。

    “不知卢兄能否说说当年详情?”

    薛丹心干脆直言。

    “客人想知道当年旧事?”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燕苛他们相继起身,朝堂外看去。

    卢海鲲陪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到来,真不愧是一对父子。

    “这就是我爹,当代卢家家主。”

    卢海鲲介绍。

    燕苛不由得心想,这位是卢家家主,城西那位又是什么?哦,我懂了,两个家主,都是自称的,各自搭戏台,唱着各自的独角戏呢。

    “见过卢家主。”

    燕苛他们当然不吝啬一声家主称呼,又不是自家产业,叫一叫也没什么大不了。

    卢白山微微一笑,走到堂上坐下,视线流转之间,忽然在路望平身上停住,感到一份陌生的熟悉。

    “这位小兄弟,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卢白山忍不住问路望平。

    “小子福浅,没能有机会见卢家主。”

    路望平表现从容。

    卢白山也就没多问,视线来到薛丹心身上,再提道:“客人想知当年旧事?”

    薛丹心道:“进城后偶有听闻,却不知详貌,心中疑虑甚多,不免痒痒。”

    卢白山道:“客人既然想知道,那我就说说,这是一段怎样的肮脏往事,好叫世人知道李跋的真面目。当年,李跋乃是我家世代奴仆之子,因世代侍奉我家得力,李跋特受亲待,传以文学,授以武力,使之成为栋梁之才,辅翼我家。

    我大哥卢空竹对他更是视为心腹,所享所用皆为家中一等,甚至远在我们亲族之上,可见大哥对李跋是何等看重!

    可没成想,最后却是养虎为患,丰厚的待遇不仅没有笼络住李跋,反而滋生了他的贪婪,助长了他的邪心,令他有了吞并卢家,取而代之的想法!大哥对李跋的好意,终究换来了恶奴弑主的暴虐!

    当时我二哥卢无威,阴欲借李跋在家中之势,夺取家主之位,甚至与李跋密约共分卢家!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家贼内贼皆具,大哥纵然是神人也难防。

    最终,二人联合起来,在那一夜发动叛乱,杀害了我大哥全家,篡夺了卢家权力。当时我不在天马城,等得知消息,已经太晚,他们在天马城内展开清洗,剿灭不服于他们的势力。我回来之后,只能收纳一部分还幸存的忠义之士,暗中等待机会,替大哥报仇,复我卢家血恨!

    但是卢无威和李跋两人太过强大,多年来,我一直小心经营,虚与委蛇,终于得以保存卢家正统,等到今日卢无威和李跋决裂。此一遭即便是火中取栗,我也不能后退,几十年的血仇能否洗刷,就在这两三天了。想必大哥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的。”

    燕苛听后,感叹道:“卢家主真是卧薪尝胆,令人敬佩。”

    卢白山摇摇头,道:“是卢某无能,眼睁睁看着仇家逍遥自在几十年,却无能为力,实在愧对我屈死的大哥。”

    卢海鲲劝道:“爹,你不要如此,至少李跋的人头,我们不日就能取下,告慰大伯在天之灵,也令大伯一家可以安息了。”

    卢白山恨道:“只怪我势单力薄,天资普通,不然岂能蹉跎多年,一事无成,坐看仇家壮大!”

    燕苛感觉有点不对劲,自己应景的夸一夸,怎么对方还上劲了?

    薛丹心道:“世事总令人心酸,但世间有卢家主这样的人,却还能令世人看见一抹曙光,知道正义未绝。”

    卢白山道:“小兄弟过誉啦,这几日事情繁忙,局势变化急切,也不好留你们在府内住上几日,怕引人误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等此间事了,我定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三位。”

    薛丹心道:“多谢卢家主好意,期愿家主能旗开得胜。”

    卢白山笑了一笑。

    晚间,夕阳西落,满城萧瑟,昨夜热闹的夜市在今晚都消失,白日里的风暴刮遍全城,令平头百姓都意识到局势紧张,稍不注意就要妄送性命,便是酒虫勾心挠肚的酒鬼也不敢出门胡饮,怕死得稀里糊涂。

    卢海鲲本想留燕苛他们一夜,但被薛丹心婉拒,还是回了客栈。

    街面昏暗宁静,万家齐黯。

    燕苛道:“师兄觉得卢白山是个什么人?”

    薛丹心笑着反问:“师弟你觉得呢?”

    “我?我不好说,”燕苛看向路望平,“路兄,你怎么认为?”

    路望平沉吟片刻,道:“他应该较卢无威和李跋干净。”

    薛丹心道:“卢家事变,最后一算,卢白山也是得利者,获得了自己那份,虽然是最小的。如果要用此推论,卢白山在事变中恐也有些作用。只是如此肤浅推断,对卢家主确实不公平,或许他真的矢志报仇。”

    路望平道:“当年旧事,谁又说得清呢。”

    燕苛笑道:“清楚的想必只有李跋和卢无威,只可惜他们不会告诉我们。”

    街巷转角,一点微光忽露,慢慢壮大,露出灯光人影,一名提着灯笼的老人走了出来,走向燕苛他们。

    “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

    薛丹心看出老人动向。

    “我是代主人过来,邀请三位客人前去一叙。”

    老人停下脚步,和和气气地说。

    “你主人是谁?”

    燕苛好奇。

    “三位客人到了就知道。”

    老人低着头,始终保持谦卑。

    “你说话遮遮掩掩,没个实诚,明明是来邀请人,却偏要装神弄鬼,搞得非常神秘,我看你主人也没安什么好心!”

    路望平不悦,城中能用这样伎俩的人也就那几个而已,到了这种时刻还这样含羞带臊,扭扭捏捏,给谁看呢!

    “客人说得是,但是我主人担心说了名字,他真正想见的人可能就吓得不敢前去,毕竟多年未见,对方是否有这个气魄直接见面,我主人也不敢确定。”

    老人不急不躁,涵养不错,没因路望平的话而变色。

    燕苛听到这里,大约明白对方想见的人是路望平,因为他和师兄都是局外之人,与天马城的纷争没有瓜葛。

    “路兄,你看如何?”

    这毕竟是路望平的事情,燕苛当然不能替他抉择,使其为难,只能由他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他在哪里?”

    路望平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脸上露出坚毅之色。

    “请随我来。”

    老人慢吞吞地回头带路。

    几人跟了上去,随着老人,来到一座大门微掩的院子前。

    “我主人就在里面,你们请进去吧。”

    老人提着灯笼,立在门前阶下,像石雕一样立着。

    薛丹心率先登上石阶,推门入内,进入院子,看见院内屋子明亮,一道人影在灯火下落在门窗上。

    燕苛和路望平跟在薛丹心后面,推开半闭的门,进到屋中,一名身如鹤形,立如青松,长得一脸精明能干的中年汉子正在屋内等着他们。

    路望平看见此人一震,他有所预料,可真正见到,心里仍不免震撼激动,一股呼之欲出的杀意在他心里疯狂涌动,但很快就被他强忍下去,脸上只露出些许异色,还有微微僵硬的身躯,表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们好,我是李跋!”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亲切地自我介绍。

    薛丹心很镇定,有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从容。

    路望平进门就知晓,亦是淡然。

    只燕苛面露诧异,没想到会是他来邀请,一想到路望平做过的事,燕苛就不禁担心是不是路望平暴露,李跋设局来杀他,反而成了几人中最紧张的人。

    “不必惊慌,今夜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想来谈谈。”

    李跋看见燕苛紧张,出言宽慰。

    “你想谈什么?”

    薛丹心代路望平问出。

    李跋没有立刻说,反而盯向路望平,笑道:“卢白山自诩聪明,却放着真货捧假货,那个卢玄照除了面似卢空竹,没一点相像,倒是你,模样明显有你母亲的影子,气质却又神似你父亲。”

    “住嘴!”

    路望平见被认出,也不忍耐,极度厌恶反感地大喝,对方怎么有脸面在自己面前提起自己爹娘!

    “你是想和我动手吗?现在和我动手,你二叔、三叔可是会很开心的,当年旧事又要重演,只可惜输的又是你们!”

    李跋微微笑着,像是一条看破世间的老狐狸,眼神狡诈而聪慧。

    “你们”这两个字,落在路望平心中,犹如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他清楚的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的是自己和死去的爹娘、亲人。

    燕苛、薛丹心默不作声,此刻他们也不好出声。

    “你想谈什么?”

    路望平压着躁动问。

    “你猜,在当年那起事件中,你三叔在做什么?你总不会认为你三叔真的置身事外吧?”

    李跋先从边缘着手,敲动路望平内心。

    “想说就直说!何必藏藏掖掖,故弄玄虚,到了这种时刻,弄这些名堂,还想彰显你的聪明吗?”

    路望平厌恶怒斥。

    “既然你急着想听,我直说也无妨,”李跋淡笑着,举止从容,富有自信,“你三叔在事前就已察觉端倪,但是他却从没有告诉过你爹卢空竹,对他而言,这也是一次机会。

    凭什么都是卢家嫡子,你爹就能通吃一切,他就要看你爹脸色行事!你三叔的所思所想,和你二叔如出一辙,不过你三叔更为狡猾,他不想承担风险,只想要好处。

    我们事成,今日就是他的回报,我们事败,卢家巨大的权力真空就将由他来填补,你看,你三叔的算计多么精致,稳赚不赔。

    事发那一夜,你三叔根本就没有离开天马城,他就在城中,静静地注视我们杀死你父亲。你以为当夜救走你的人是谁?当然是他!他为了收拢你爹旧部,需要你爹还有一个活着的子嗣,如此他才能在初期顺利说服别人投靠他,继而消化收服这股力量。你活着的消息,可对他有大用!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你三叔在救走你后,竟然没有直接杀了你,铲除后患,他还是疏忽紧张了。于他而言,重要的是你活着的消息,而非是人。人活着就存在变数,就存在威胁,你三叔显然是没有想透。

    等他后面想到你对他的潜在威胁,也已经失去机会。不过他还是把你利用到了极致,比如那个傀儡,就是一张很好用的牌,既能对自己内部势力打,又能对你二叔打,逼迫你二叔让渡利益。

    没错,我人还活着,他们就已经在商讨如何处置我的势力财产,并为此闹得不欢而散。与你二叔一比,你三叔实在是眼高手低,机关算尽,与他合作也是费心费力。可即使如此松散的联合,也逼迫我不得不提起注意应付!所以今夜,我找到了你!”

    路望平默然,呼吸些微急促,的确被李跋扰乱了心神。他没想到当年救他的人会是自己三叔!也没想到看似不知情的三叔,也同样参与了当年旧事!

    “你想怎么样?”

    路望平心脏跳动得剧烈。

    李跋看向燕苛、薛丹心,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能否请两位到院外回避?”

    燕苛一怔,看向师兄和路望平。

    路望平点了点头。

    “小心!”

    燕苛叮嘱一声,便和师兄出去,来到院子外面。

    “说吧,你要如何?”

    路望平郑重而戒备。

    李跋微笑开口。

    院子外面,夜深如渊,黑得不见其底。

    “老人家是当年卢家旧人吧?”

    薛丹心看着提灯老人。

    “已是陈年旧事,何必再提。人只要活着,就得想法子活着,谁是主人,谁是老爷,对仆人来说没那么重要。”

    老人呵呵一笑。

    燕苛回首看向院子里面,一层禁制打开,隔绝了里面的声音传出。“路兄不会有事吧?”燕苛担忧询问。

    “想来不会,如此关头,没必要特地找路兄清算,不管是卢无威,还是卢白山,威胁都比路兄来得大。”

    薛丹心推测。

    “那就是说他想和路兄合作了?”

    燕苛对自己的分析都感到讶然。

    “事无恒一,人无定形,君子豹变,未尝不会。”

    薛丹心望着院子内说。

    “李跋会用什么样的条件说服路兄呢?”

    燕苛问。

    “想来是复仇吧。”

    薛丹心亦不确定。

    “复仇?”

    燕苛想不明白,怎么用复仇?大仇人不就是李跋自己吗?难道李跋想用自己的命做交换?

    “李跋不会单纯讲个故事给我们听,他告诉路兄当年的一些情况,是希望路兄放弃对卢白山的好感,不要抱着牺牲自己,成就卢白山的想法。只要路兄不再想着玉石俱焚,或许今夜李跋的目的就达到了。”

    薛丹心剖析。

    “李跋是怎么发现路兄的?”

    燕苛忽然问。

    “这几日卢海鲲都在城内招摇而过,我们白天和他在一起,想不被李家发现也难。”

    薛丹心说。

    燕苛焕然大悟。

    突然,一道火红剑光从院子里射出,轰的一声,屋顶破裂,瓦片碎溅乱飞。

    一道人影被剑光射中,倒飞上天穹!

    天马城的宁静随着这一剑破灭,本就风声鹤唳的城内修士立刻被这一幕吸引,有人影跃显,有神识探出,还有人朝着这里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