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杀
红色电车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前车窗已经碎裂，星舟机器人身首异处，从断了的脖子处丝丝冒着火花。在这场谋杀案件中，虽然作为目标的明悟毫发无伤，但是这件交通艺术品的核心组件是彻底地毁了。
明悟心有余悸，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专门针对自己的伤害。刚才那罗盘弹射的一瞬间，他汗毛炸立，心中清晰地浮现出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促使他做出极限地反应。
如果明悟没有达到第三境界的实力，没有那么敏锐的神识洞察力，没有神识控制实体介质的能力，那么这会儿电车上将是两具断头尸体。
明悟以前对死亡很陌生，对于尸体同样陌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他埋在心底的记忆又再次爬了出来，尸体即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从小天赋惊人，很小就能修习秦云功，早早地拜入秦云宗。明悟十岁那一年，父母突然告诉他，他们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觉得先知族的感悟并不适合他们。
明悟的父母在他们的住宅里将自己传输进天启主脑，从此成为了永恒族。明悟亲自见证了这令人欣喜的时刻。因为永恒族是永生的，拥有着永恒的快乐。
理论上完成传输之后，遗留下来的肉体会直接在交互舱里分解，完成自然人和永恒族的无缝转换。
但是，明悟那时已经是第一境界的强者了，超越了普通先知族。他不自觉地释放出神识，纯粹出于好奇而刺探进交互舱，想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悟就是在这时第一次看到尸体，是他的父母摒弃的躯壳，如果撇开灵魂，就是一堆纯粹的有机物。只是在那交互舱里迷幻的光线中，那两具尸体的面孔上呈现出意外、惊骇甚至是恐惧的扭曲表情。
明悟看着交互舱外父母那几乎无法分辨真假的全息投影，将刚才那让他心惊胆颤的画面藏在心底深处，开始衷心地为父母感到高兴。
父母脸上展现着将脑力运用到极致才能发出的笑容，欢快地起舞，然后和他说再见。他们脸上挂着就像在出门参加晚宴时和留在家里的孩子说再见的那种表情。
明悟站在安安静静的家里，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似乎一切都完全变了。他就像浸在了北方部落冰冷的贝加尔湖深处，冻彻骨髓的寒气有了自我意识一般钻进他的体内，直达他的心脏，让从未波澜过的发动机开始咚咚狂跳。
这是明悟第一次感受恐惧，由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无法猜测的未知带来的恐惧。
明悟在电车里那一瞬间心中升起的死亡感觉，让他确信了最近这一系列事件并非偶然。然而就在几秒钟之前，他心中依然更倾向于这些只是一系列自杀案件而已。
明悟通过传讯器呼叫执事长老陈巡，要他来到现场调查电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悟表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并嘱咐陈巡要倍加小心，他自己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勘测事故现场这种事情是由机器人来完成的，先知族除了自己感悟的领域，在其他领域里的基础自然知识几乎为零。所有机器人都与天启主脑连接，拥有着人类这几千年来的科研成果。
天启在被创造出来后，接手了本应由人类完成的科研工作，科技的种类以及其运用的手段更加繁杂，到了现在几乎所有事情都只能由机器人来完成。
就比如这辆电车，明悟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造出来的，甚至如何使用都不知道。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想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就要尽可能少的依赖机器的力量。
刘全的房屋坐落在一大片草地的中央，视野非常开阔。明悟顺着草坪上铺设的石子路慢慢踱步，他并没有提前通知这位烤肉大师，也许突然造访能够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群荷兰猪嗷嗷叫着在草地上奔跑，发现哪里有艳丽的花丛，便一窝蜂冲上去拱个稀碎。几头黑牛在安静的吃草，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动物散布在刘全的花园里。
明悟心中猜测，难道这些动物就是刘全的食材吗？不知道他在烹饪这些动物时会不会想着它们在院子里玩耍的情景。
烤肉大师精致干练，瘦削的身躯，干净的脸孔，一头黑发涂得油光发亮梳在脑后。明悟是在三座小房子后的烤炉边见到他的。
这是一只巨大的吊炉，比房子还高，像一只竖着的橄榄球，这会儿炉门大开，一堆柴火正在炉子里熊熊燃烧。
或许是由于温度过高的原因，刘全光着上身，只穿了一件花式围裙，手上戴着白丝手套，不停的挥舞指挥着两个机器人将一具腌制好的动物尸体塞进炉子，等到关上炉门，他才发现了明悟的存在。
明悟向刘全做了个见面礼，说道：“未曾预约就突然造访，还请见谅。”明悟看着他全身上下一尘不染，似乎还有香气散发，心想难道他所有的菜都是由机器人来操作的吗？
刘全脸上堆起笑意，那是一种正中下怀的惊喜，说道：“我今早觉得心情非常舒适，突然有了灵感，想到了一种全新的烤肉配方，就知道一定有好事发生。
“于是我忙了一早上，刚刚将这件作品完成，好事就来到了我的身旁。明掌门何必客气，今天一定要尝一尝我的新作。”
明悟搜肠刮肚，想不到更多的词语应答。他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很少，刘全这么一大堆客套之辞，让他一时间招架不住，只能点点头，表示允诺。
刘全带着明悟到厨屋坐下，让他稍等片刻，说自己要去起居室换一套衣服。
明悟在一张油光发亮的四人桌旁坐下，打量一翻厨屋的陈设，想看看能否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屋子不大，四十个平方，阳光从一侧墙壁的窗户照射进来。烹饪的厨用部分占了一半空间，各种用具琳琅满目，摆放的位置、角度似乎全都经过精确计算。
餐桌在屋子另一半的中央，靠门这一侧是一座小型壁炉，壁炉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横截面是五芒星的木柴。由于现在春末夏初，壁炉里被清扫地一尘不染。
另一侧靠墙安置着一座玻璃酒柜，里面陈列着各式酒瓶。明悟看到那各色酒液，就仿佛见到了天生的克星一般。酒精会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精神力会变得衰弱。
刘全换上来的衣服是另一条围裙，一条脖子上有蝴蝶领结、裙边有宝石吊坠的围裙。他非常年轻，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稀稀拉拉的小胡子在精致中透着一点不羁。
他率先开口：“明掌门今天造访敝舍，我一定要抓住机会，请您指点一下我的感悟。作为九安城的代言人，明掌门神韵内敛、气度不凡，您的高见一定能让我的实力有巨大的提升。”
明悟被捧了一番，心中却并无波澜，说道：“刘全大师，我们感悟的方向不同。在你的领域里，你已经是真正的大师了。我只是侥幸站在了师祖、师傅的肩膀上向前进了一步。”
他怕刘全又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直接抢先说道：“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要问问您是否记得在五天前您举办的宴会上，王宇浩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刘全脸上焕发出光彩，情绪明显高涨起来，说道：“那晚上可真是一场成功的宴会，所有人都对我的新配料赞不绝口。
“王宇浩夫妇是我的重要宾客，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在那个秘制配料里，王宇浩栽培的紫藤花是点睛之笔。
“它的味道能够同其他许多种香料产生单独或者连锁的混合反应，配比量要根据当时温度、湿度、气压以及所要烹制的食材等条件综合感悟才能精确把握，那真是我的巅峰之作。当然，或许今天这炉肉才是巅峰。”
明悟发现刘全说着说着就进入到了自己的感悟世界，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样的人可疑之处应该要少一点，因为他的心思完全在自己感悟的事物上。
明悟打断刘全的回味，说道：“刘全大师，我想问的是您是否知道王宇浩一家人当天在宴会上的行为是否有什么异常？”
刘全稍稍一愣，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什么好说的？每个人的行为都是自发性的动作，哪存在什么异常不异常的？即使是有，那也应该只有自己才能知晓的啊。于是他反问道：“不知道明掌门所谓的异常，指的是什么？”
明悟同样是一愣，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重新问道：“那就问另一个问题吧，他们都在宴会上干了什么？”
刘全摸了摸下巴，用手去感受一下那硬毛刷一般的胡子，说道：“这个问题就简单了。当时人是比较多的，他们一家作为亲近宾客可以近距离观看切肉仪式的，当时他们就站在我旁边。
“切肉仪式完成后，我做了简短的演讲，聚会开始。我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就去接待其他的宾客，他们同样各自去交际娱乐了。
“那晚是开放式聚会，所有宾客都散落在花园里，所以之后我也没再和他们说过话。只是远远地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见到王宇浩夫妇正在和几位宾客鉴赏一簇长在高藤蔓上的花，就在花园中一簇矮植的顶端。我看那就是一团野花，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却看得津津有味，谁让他们是植物学家呢？
“第二次是在花园的边缘，见到王明、王启兄弟二人正在和一位漂亮的女子交谈着什么。那女子不是九安城的人，因为我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毕竟我也算是公众人物，我的感悟是需要与人分享的。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有游客从其他城市过来这种事情非常正常。
“宴会最终圆满结束，人们都满意而归。由于那天忙了一整天，我有点累了，并且得及时整理宾客对这次作品的反馈，于是就由机器人替我送客，从那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一家了。
“说起来我真的为他们感到难过，那两兄弟是那么的优秀，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呢？”
这一串连炮珠似的陈述让明悟心中有了直观的判断，刘全的嫌疑已经可以排除了，这是个已经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放在了感悟上的人，或许没多久他真的可以突破普通先知族，达到第一境界。
明悟当年要突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满脑子里就只有天地间滚动的风声，其他一切信息都不会让他留下过多的印象。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刚才那两个烤肉的机器人平稳地抬着一块与桌面一样大的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口光亮的纯银罩子将里面的食物罩住。
刘全赶忙指挥着将托盘放置在桌子上，一脸期待，说道：“明掌门，请一定要尝一尝今天的作品。”
一个机器人拎起银罩，一团雾气从里面蒸腾而出，变成一朵蘑菇状汽云飞上房顶。这是一只烤全羊，表面金黄油亮，丝丝绿色的配菜放置在它的脊背，显然是羊烤好后才放上去，然后用罩子里的余热焖熟，那香气让明悟的精神为之一阵。
刘全看到自己的新作品色香俱全，情绪更加激动了，指挥另一个机器人拿起剔骨刀分离骨头。
只见那机器人将尖利细长的刀刃从尾部插了进去，然后左右来回晃动，突然从左后腿与腹部的连接处刺出，沿着后腿的轮廓从里面剜了一圈，一条完整的腿便顺着与羊身的连接处分离了出来，腿上的肌肉纤维没有一丝破坏。
机器人再将这条羊腿的大腿、小腿以及羊蹄精准分离，然后将小腿盛在了明悟面前的盘子里。刘全几近渴望地探着头，眼里、脸上流露出激狂的神色，说道：“明掌门，请你一定要认真品尝一番，然后说出你的感受。”
明悟确实肚子饿了，从电车那场事故结束到现在，他未进行任何补充。使用神识技能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而补充精神力的能量就来源于食物。
如果在平时消耗了精神力，他是会吃一颗能量丸进行补充，但是刚才那紧张的情形，使他的肚子忘记了饥饿。
明悟双手捏住烤羊小腿的两端，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首先是薄脆的外皮在牙齿里轻轻碎裂，接着柔嫩的羊肉就像一块糯糕一般滑进嘴里，浓郁的汁水和喷薄而出的香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明悟一边咀嚼，一边感受着它的滋味，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刘全在烹饪时的那种凝神专注的样子，同时感受到了刘全为这件作品倾注的心血。
他吞下这口羊肉之后，竟然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直接恢复了一点点，而以前恢复精神力都必须经过秦云功的冥想才行。
这说明了刘全已经能够在他的作品里注入精神力，当他能够做到神识顺着精神力离体，作用于介质的时候，他就做出了突破。
明悟被这个发现震撼到了，刘全在他的领域里绝对是个天才，就像他的师祖一般。他无限感叹地说道：“刘全大师，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但是我可以保证，这绝对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刘全如释重负，说道：“感谢明掌门的肯定，我再次突破了自己的高度。”
明悟有点奇怪他这么快就下了结论，问道：“难道你不尝一下自己的杰作吗？”
刘全高深莫测的一笑，指指自己的头：“我是素食主义者，我的作品是脑子里的一种感觉，一种由自己创造、他人反馈的感觉。”
明悟想起了师傅的一句话，在接下来很多日子里，他心中都在懊悔并告诫自己，有些话想到了并不一定要说出来，因为你并不知道这些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明悟很自然地将想起的话说了出来：“如果你自己都没有感悟，那光听别人的感悟又有什么用？”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刘全用自己的方法都已经要突破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别人呢？
然而事情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方向上发展下去，刘全不光听进去了明悟的话语，并且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他说道：“明掌门说的不错，道理虽然很简单，就像秋天的落叶随风飘舞、四处可见，但有时候就必须在一个关键时刻去接受点悟才能明白。”
说完他便抓起那切下来的羊大腿，夸张的咬了上去。他用力的咀嚼了一番，就像在完成一件工作一般，然后用鼻孔长长地‘嗯......’了一声，那是因为极端满足而欣慰的声音。
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咬着羊腿，三下五除二地将这支羊腿啃完。他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长啸。明悟清晰地感受到刘全的神识从他的嘴里探出，附着在剩下的羊棒骨上。
刘全兴奋地几近癫狂：“我的作品活了过来，它在召唤我去品尝极致的美味，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异了。我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与我的杰作融为一体。”
他夺过机器人手上的骨刀，斜着将那羊棒骨削开，里面的骨髓顿时顺着尖利的切口流出。
刘全迫不及待地将断口送进嘴里，不住的吮吸着，也许是动作太大，骨髓连着口水从嘴角流出。
他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紧盯着明悟，双手在棒骨的另一端用力一拍...
明悟心有余悸，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专门针对自己的伤害。刚才那罗盘弹射的一瞬间，他汗毛炸立，心中清晰地浮现出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促使他做出极限地反应。
如果明悟没有达到第三境界的实力，没有那么敏锐的神识洞察力，没有神识控制实体介质的能力，那么这会儿电车上将是两具断头尸体。
明悟以前对死亡很陌生，对于尸体同样陌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他埋在心底的记忆又再次爬了出来，尸体即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从小天赋惊人，很小就能修习秦云功，早早地拜入秦云宗。明悟十岁那一年，父母突然告诉他，他们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觉得先知族的感悟并不适合他们。
明悟的父母在他们的住宅里将自己传输进天启主脑，从此成为了永恒族。明悟亲自见证了这令人欣喜的时刻。因为永恒族是永生的，拥有着永恒的快乐。
理论上完成传输之后，遗留下来的肉体会直接在交互舱里分解，完成自然人和永恒族的无缝转换。
但是，明悟那时已经是第一境界的强者了，超越了普通先知族。他不自觉地释放出神识，纯粹出于好奇而刺探进交互舱，想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悟就是在这时第一次看到尸体，是他的父母摒弃的躯壳，如果撇开灵魂，就是一堆纯粹的有机物。只是在那交互舱里迷幻的光线中，那两具尸体的面孔上呈现出意外、惊骇甚至是恐惧的扭曲表情。
明悟看着交互舱外父母那几乎无法分辨真假的全息投影，将刚才那让他心惊胆颤的画面藏在心底深处，开始衷心地为父母感到高兴。
父母脸上展现着将脑力运用到极致才能发出的笑容，欢快地起舞，然后和他说再见。他们脸上挂着就像在出门参加晚宴时和留在家里的孩子说再见的那种表情。
明悟站在安安静静的家里，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似乎一切都完全变了。他就像浸在了北方部落冰冷的贝加尔湖深处，冻彻骨髓的寒气有了自我意识一般钻进他的体内，直达他的心脏，让从未波澜过的发动机开始咚咚狂跳。
这是明悟第一次感受恐惧，由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无法猜测的未知带来的恐惧。
明悟在电车里那一瞬间心中升起的死亡感觉，让他确信了最近这一系列事件并非偶然。然而就在几秒钟之前，他心中依然更倾向于这些只是一系列自杀案件而已。
明悟通过传讯器呼叫执事长老陈巡，要他来到现场调查电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悟表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并嘱咐陈巡要倍加小心，他自己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勘测事故现场这种事情是由机器人来完成的，先知族除了自己感悟的领域，在其他领域里的基础自然知识几乎为零。所有机器人都与天启主脑连接，拥有着人类这几千年来的科研成果。
天启在被创造出来后，接手了本应由人类完成的科研工作，科技的种类以及其运用的手段更加繁杂，到了现在几乎所有事情都只能由机器人来完成。
就比如这辆电车，明悟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造出来的，甚至如何使用都不知道。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想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就要尽可能少的依赖机器的力量。
刘全的房屋坐落在一大片草地的中央，视野非常开阔。明悟顺着草坪上铺设的石子路慢慢踱步，他并没有提前通知这位烤肉大师，也许突然造访能够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群荷兰猪嗷嗷叫着在草地上奔跑，发现哪里有艳丽的花丛，便一窝蜂冲上去拱个稀碎。几头黑牛在安静的吃草，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动物散布在刘全的花园里。
明悟心中猜测，难道这些动物就是刘全的食材吗？不知道他在烹饪这些动物时会不会想着它们在院子里玩耍的情景。
烤肉大师精致干练，瘦削的身躯，干净的脸孔，一头黑发涂得油光发亮梳在脑后。明悟是在三座小房子后的烤炉边见到他的。
这是一只巨大的吊炉，比房子还高，像一只竖着的橄榄球，这会儿炉门大开，一堆柴火正在炉子里熊熊燃烧。
或许是由于温度过高的原因，刘全光着上身，只穿了一件花式围裙，手上戴着白丝手套，不停的挥舞指挥着两个机器人将一具腌制好的动物尸体塞进炉子，等到关上炉门，他才发现了明悟的存在。
明悟向刘全做了个见面礼，说道：“未曾预约就突然造访，还请见谅。”明悟看着他全身上下一尘不染，似乎还有香气散发，心想难道他所有的菜都是由机器人来操作的吗？
刘全脸上堆起笑意，那是一种正中下怀的惊喜，说道：“我今早觉得心情非常舒适，突然有了灵感，想到了一种全新的烤肉配方，就知道一定有好事发生。
“于是我忙了一早上，刚刚将这件作品完成，好事就来到了我的身旁。明掌门何必客气，今天一定要尝一尝我的新作。”
明悟搜肠刮肚，想不到更多的词语应答。他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很少，刘全这么一大堆客套之辞，让他一时间招架不住，只能点点头，表示允诺。
刘全带着明悟到厨屋坐下，让他稍等片刻，说自己要去起居室换一套衣服。
明悟在一张油光发亮的四人桌旁坐下，打量一翻厨屋的陈设，想看看能否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屋子不大，四十个平方，阳光从一侧墙壁的窗户照射进来。烹饪的厨用部分占了一半空间，各种用具琳琅满目，摆放的位置、角度似乎全都经过精确计算。
餐桌在屋子另一半的中央，靠门这一侧是一座小型壁炉，壁炉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横截面是五芒星的木柴。由于现在春末夏初，壁炉里被清扫地一尘不染。
另一侧靠墙安置着一座玻璃酒柜，里面陈列着各式酒瓶。明悟看到那各色酒液，就仿佛见到了天生的克星一般。酒精会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精神力会变得衰弱。
刘全换上来的衣服是另一条围裙，一条脖子上有蝴蝶领结、裙边有宝石吊坠的围裙。他非常年轻，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稀稀拉拉的小胡子在精致中透着一点不羁。
他率先开口：“明掌门今天造访敝舍，我一定要抓住机会，请您指点一下我的感悟。作为九安城的代言人，明掌门神韵内敛、气度不凡，您的高见一定能让我的实力有巨大的提升。”
明悟被捧了一番，心中却并无波澜，说道：“刘全大师，我们感悟的方向不同。在你的领域里，你已经是真正的大师了。我只是侥幸站在了师祖、师傅的肩膀上向前进了一步。”
他怕刘全又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直接抢先说道：“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要问问您是否记得在五天前您举办的宴会上，王宇浩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刘全脸上焕发出光彩，情绪明显高涨起来，说道：“那晚上可真是一场成功的宴会，所有人都对我的新配料赞不绝口。
“王宇浩夫妇是我的重要宾客，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在那个秘制配料里，王宇浩栽培的紫藤花是点睛之笔。
“它的味道能够同其他许多种香料产生单独或者连锁的混合反应，配比量要根据当时温度、湿度、气压以及所要烹制的食材等条件综合感悟才能精确把握，那真是我的巅峰之作。当然，或许今天这炉肉才是巅峰。”
明悟发现刘全说着说着就进入到了自己的感悟世界，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样的人可疑之处应该要少一点，因为他的心思完全在自己感悟的事物上。
明悟打断刘全的回味，说道：“刘全大师，我想问的是您是否知道王宇浩一家人当天在宴会上的行为是否有什么异常？”
刘全稍稍一愣，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什么好说的？每个人的行为都是自发性的动作，哪存在什么异常不异常的？即使是有，那也应该只有自己才能知晓的啊。于是他反问道：“不知道明掌门所谓的异常，指的是什么？”
明悟同样是一愣，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重新问道：“那就问另一个问题吧，他们都在宴会上干了什么？”
刘全摸了摸下巴，用手去感受一下那硬毛刷一般的胡子，说道：“这个问题就简单了。当时人是比较多的，他们一家作为亲近宾客可以近距离观看切肉仪式的，当时他们就站在我旁边。
“切肉仪式完成后，我做了简短的演讲，聚会开始。我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就去接待其他的宾客，他们同样各自去交际娱乐了。
“那晚是开放式聚会，所有宾客都散落在花园里，所以之后我也没再和他们说过话。只是远远地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见到王宇浩夫妇正在和几位宾客鉴赏一簇长在高藤蔓上的花，就在花园中一簇矮植的顶端。我看那就是一团野花，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却看得津津有味，谁让他们是植物学家呢？
“第二次是在花园的边缘，见到王明、王启兄弟二人正在和一位漂亮的女子交谈着什么。那女子不是九安城的人，因为我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毕竟我也算是公众人物，我的感悟是需要与人分享的。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有游客从其他城市过来这种事情非常正常。
“宴会最终圆满结束，人们都满意而归。由于那天忙了一整天，我有点累了，并且得及时整理宾客对这次作品的反馈，于是就由机器人替我送客，从那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一家了。
“说起来我真的为他们感到难过，那两兄弟是那么的优秀，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呢？”
这一串连炮珠似的陈述让明悟心中有了直观的判断，刘全的嫌疑已经可以排除了，这是个已经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放在了感悟上的人，或许没多久他真的可以突破普通先知族，达到第一境界。
明悟当年要突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满脑子里就只有天地间滚动的风声，其他一切信息都不会让他留下过多的印象。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刚才那两个烤肉的机器人平稳地抬着一块与桌面一样大的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口光亮的纯银罩子将里面的食物罩住。
刘全赶忙指挥着将托盘放置在桌子上，一脸期待，说道：“明掌门，请一定要尝一尝今天的作品。”
一个机器人拎起银罩，一团雾气从里面蒸腾而出，变成一朵蘑菇状汽云飞上房顶。这是一只烤全羊，表面金黄油亮，丝丝绿色的配菜放置在它的脊背，显然是羊烤好后才放上去，然后用罩子里的余热焖熟，那香气让明悟的精神为之一阵。
刘全看到自己的新作品色香俱全，情绪更加激动了，指挥另一个机器人拿起剔骨刀分离骨头。
只见那机器人将尖利细长的刀刃从尾部插了进去，然后左右来回晃动，突然从左后腿与腹部的连接处刺出，沿着后腿的轮廓从里面剜了一圈，一条完整的腿便顺着与羊身的连接处分离了出来，腿上的肌肉纤维没有一丝破坏。
机器人再将这条羊腿的大腿、小腿以及羊蹄精准分离，然后将小腿盛在了明悟面前的盘子里。刘全几近渴望地探着头，眼里、脸上流露出激狂的神色，说道：“明掌门，请你一定要认真品尝一番，然后说出你的感受。”
明悟确实肚子饿了，从电车那场事故结束到现在，他未进行任何补充。使用神识技能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而补充精神力的能量就来源于食物。
如果在平时消耗了精神力，他是会吃一颗能量丸进行补充，但是刚才那紧张的情形，使他的肚子忘记了饥饿。
明悟双手捏住烤羊小腿的两端，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首先是薄脆的外皮在牙齿里轻轻碎裂，接着柔嫩的羊肉就像一块糯糕一般滑进嘴里，浓郁的汁水和喷薄而出的香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明悟一边咀嚼，一边感受着它的滋味，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刘全在烹饪时的那种凝神专注的样子，同时感受到了刘全为这件作品倾注的心血。
他吞下这口羊肉之后，竟然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直接恢复了一点点，而以前恢复精神力都必须经过秦云功的冥想才行。
这说明了刘全已经能够在他的作品里注入精神力，当他能够做到神识顺着精神力离体，作用于介质的时候，他就做出了突破。
明悟被这个发现震撼到了，刘全在他的领域里绝对是个天才，就像他的师祖一般。他无限感叹地说道：“刘全大师，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但是我可以保证，这绝对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刘全如释重负，说道：“感谢明掌门的肯定，我再次突破了自己的高度。”
明悟有点奇怪他这么快就下了结论，问道：“难道你不尝一下自己的杰作吗？”
刘全高深莫测的一笑，指指自己的头：“我是素食主义者，我的作品是脑子里的一种感觉，一种由自己创造、他人反馈的感觉。”
明悟想起了师傅的一句话，在接下来很多日子里，他心中都在懊悔并告诫自己，有些话想到了并不一定要说出来，因为你并不知道这些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明悟很自然地将想起的话说了出来：“如果你自己都没有感悟，那光听别人的感悟又有什么用？”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刘全用自己的方法都已经要突破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别人呢？
然而事情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方向上发展下去，刘全不光听进去了明悟的话语，并且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他说道：“明掌门说的不错，道理虽然很简单，就像秋天的落叶随风飘舞、四处可见，但有时候就必须在一个关键时刻去接受点悟才能明白。”
说完他便抓起那切下来的羊大腿，夸张的咬了上去。他用力的咀嚼了一番，就像在完成一件工作一般，然后用鼻孔长长地‘嗯......’了一声，那是因为极端满足而欣慰的声音。
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咬着羊腿，三下五除二地将这支羊腿啃完。他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长啸。明悟清晰地感受到刘全的神识从他的嘴里探出，附着在剩下的羊棒骨上。
刘全兴奋地几近癫狂：“我的作品活了过来，它在召唤我去品尝极致的美味，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异了。我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与我的杰作融为一体。”
他夺过机器人手上的骨刀，斜着将那羊棒骨削开，里面的骨髓顿时顺着尖利的切口流出。
刘全迫不及待地将断口送进嘴里，不住的吮吸着，也许是动作太大，骨髓连着口水从嘴角流出。
他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紧盯着明悟，双手在棒骨的另一端用力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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