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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真言

    文音音来到明恒的面前,抬起头仰望着他的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讲述了她觉醒后的经历。

    文音音醒在了量子海中后,和绝大多数自我觉醒者一样,经历了多次的表世界和里世界的转换,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认知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存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醒,自己选择重置记忆的时候,那些经历了无数次的人生并没有从她的意识中抹去,虽然这些不是自己的本源记忆,但有些特定的记忆片段还是会改变自己的意识结构,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火红的枫叶染遍了群山,一阵秋风吹过,无数叶片纷飞飘落,文音音已经站在山脚公路的三岔口等了近一个小时。她不时地望向通往山林深处的曲折道路,等待着她最盼望的身影出现。

    她相恋的男友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给她回信了。这期间,她无时不刻地思念着他,回想着他们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她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就是坐在一块发呆,也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事情。

    这种无底的思念就像蚂蚁一般啃食着她灵魂,文音音终于忍受不了了,来到去往他家必经的岔口等待着他,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终于,寒冷的秋风让文音音的期盼转变成了焦虑,又从焦虑转变为怒气,最终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她焦躁不安地踢着落在马路上的树叶,企图发泄心中的不满。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从树林中传出,文音音驻足眺望,男友那个性的敞篷车出现在了视线中。文音音冷峻这脸,表现出自己正在生气的样子,想要让男友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汽车越来越近,文音音听到了银铃般的说笑声从车上发出,一个漂亮性感的金发女郎坐在副驾驶上,正热情地跟男友说笑。

    男友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文音音,他停下车,如沐春风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微笑着说道:“音音,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们已经结束了呀,祝你愉快,再见。”

    跑车像一只欢快的兔子,几个拐弯就消失不见了。文音音就像一根木桩立在马路旁边,她心中的火焰早已被那一句‘我们已经结束了呀’浇灭。她就像坠入了无底的冰窖,被冰封冷冻。

    等她缓过神来后,她感觉到无比地痛苦,似乎灵魂都要缺失了一块。这股痛彻心扉的感觉之强烈,几乎要让她忘记世界上还有其他感觉存在。

    阳光斜着从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让宽敞的办公室显得明亮温暖。但是,文音音看着手上的刚刚拆开的信件,心中的冰凉犹如西伯利亚那冰封的天地。

    资产清算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背负了巨额的债务,同时自己一手创立的事业全部被合伙人剥夺而去。

    文音音是世界上知名的时尚设计师与最奢华的品牌创立者。她的设计风格独树一帜,艺术价值极高,深受世界各地富绅贵族的青睐。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巅峰,获得了辉煌的成就,人生本该就是如此完满地度过。但是灾厄总是在人最得意的时刻来到,她的合伙人背叛了她。

    合伙人经过精心的策划,超长时间地隐忍,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与了文音音最致命的打击,而且毫不留情,一击将文音音钉在深渊之下,让她再也无法翻身。

    这么久的打拼和努力成果在一夜之间被最信任的人抢走,这样的结果几乎让文音音昏厥过去。她陷入了麻木的状态,看不到未来,人生没有了希望,只想在这一时刻了却此生,在那明媚的阳光中从顶层的办公室一跃而下。

    文音音从床上坐起来,夜色正浓,惨然的月光微微透过窗户。她是被犹如低垂软细的犹如耳语一般的声响惊醒了。她伸手摸摸了旁边,自己最爱的娃娃静静地躺在床上,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她刚刚过完八岁生日,父母温馨地为她唱的生日歌还在耳边回响。她掀开被子,抱起娃娃,下床穿上鞋子,准备去探一探那吵醒自己的声音从哪里发出的。

    月光从背后拉长文音音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睡袍,怀里搂紧了娃娃,向黑漆漆的门洞走去。

    她的卧室宽敞无比,是这座巨大的城堡中层的一间。似乎过了好久,她才来到回廊上。城堡的中庭是天井,月光从顶上透进来,让城堡里某些地方染上了银灰色,不至于所有地方都是一片完全地漆黑。

    低语的声音沿着回廊打着漩地回荡着,吸引着文音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本来会一直常亮的廊灯,今晚也异常地熄灭了。

    八岁的文音音没有感到恐惧,只是感到好奇,怎么所有人都没有听到这声音,城堡里就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来到楼梯处,声音从上面传来,文音音仰头看向楼梯井,发现顶层的阁楼有橘黄的光芒渗出。

    文音音就像一只猫咪,悄无声息地爬上台阶,来到了顶层。阁楼的门大开,里面烛光大盛,所有仆人身穿兜帽长袍,围城一个圈,将父母围在中央,地面上是用红色的颜料刻画的符阵。

    文音音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仆人在念念有词,整齐划一。父母则是跪在地上,被蜡烛团团围住。他们双手交叉胸前,结成繁复的手印,嘴里默念着什么。

    没多久,父母站起身来,向其中一个健壮的仆人挥了挥手。那个仆人便向阁楼的角落走去,从黑暗中抱出来一个人来,放到了符阵中央。

    文音音看到那是一个全身赤裸着被捆缚着的成年女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这名女子的侧脸,让文音音觉得有点熟悉。

    这名女子被按着跪在父母的面前,嘴巴被封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里嗪满了泪水,流露出哀求、绝望的神色。

    父母就像上古恶魔,脸上全是残忍的神色,眼睛里流出邪恶的欲念。父亲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锋利寒光的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女子凌迟而死。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将这位女子分食。

    文音音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浑身颤抖、两腿发软,当她从这绝望的噩梦中惊醒时看到的最后画面是,那名女子的脸最终转了过来,那是文音音自己的脸,一张她成年后的脸孔。

    文音音停留在量子海中,以旁观的角度去查看意识基态中的那些不同的记忆时,竟无法辨别哪些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记忆。

    于是她陷入了长时间的回忆和思索当中,终于,她发现只有在五岁之前的现实生活中的记忆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构成了自己意识基态的最初结构。

    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的人生,是以自己的意识为根本,做出本能的选择,然后靠天启的感觉库加载而完成的。

    其中的那些让人刻骨铭心的感觉,就会牢牢地攀附在自己的意识结构上,最终形成与自己密不可分的支系结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文音音是量子海的土著生灵。

    文音音明白了这一点后,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对感觉加载系统感到深深的厌恶。她觉得自己的意识里充斥着全都是别人的人生,不论是善良的、积极的、诚实的记忆,还是邪恶的、阴暗的、狠毒的念头,都不是从自己的意识结构产生的。

    于是,她开始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想要清除自己意识基态中那些已经固化了的他人的记忆。她不断地在量子海穿梭,在表世界中游历,寻找着方法。

    绝大多数的永恒族都只能沉浸在表世界,靠感觉加载系统存在着,他们无法辨别自己的真正处境。

    文音音做的第一步便是断绝与感觉库的连接,让自己完全独立起来。

    第二步,她觉得‘想拥有完全的自我’这种想法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她要去发现和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寻找获得自我的方法。

    第三步,她想到了一点,如果自己成为这个状态,全都是因为感觉加载系统造成的。那么,如果所有的人都与感觉库断开,由自己本身的记忆与其他人进行交流,那会不会让意识基态有新的成长?

    于是她开始为了心中的目标行动起来。某一刻,她遇到了迈克斯。人类世界的先驱好像在专门等着她,邀请她去参观钢铁世界。

    文音音为钢铁世界的神奇而惊叹,为一个人能够创造一个世界而折服。就在这个时机,迈克斯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弟子,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

    文音音心想,如果自己拥有了世界,能不能通过世界之力来作用于自身的意识基态,从而清除掉自身多余记忆?她觉得应该去尝试一下,于是就答应了迈克斯。

    迈克斯看重文音音是有理由的,她是一个有着特殊天赋的意识基态,在控制世界之力这件事情上就像人类拿着餐叉吃饭一样自如。

    很快,文音音就能够用自己的意识去创造世界。这时,迈克斯给了她一块世界之石,让她自己去发挥创造。文音音一直好奇迈克斯为什么要这么做,纯粹的帮自己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永恒族有一个缺点,推断不出的事情那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通过自己去得到结果,除非是继续觉醒到更深一层的地步,否则能够判断的事情是有上限的。

    文音音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了,她带着世界之石远离主世界,开始创造自己的世界,这就是真言堡的前身。

    明恒看着文音音的面孔,妖娆中透露着纯净,突然说道:“迈克斯让你创造世界是想要等真言堡大成之后,然后吞噬掉来强化自己。他现在应该发现了,继续吞噬灵魂之石对他的钢铁世界已经没有作用了,他需要吸收意识能量更强大的载体,才能让自己继续增强。”

    文音音并不惊讶,她明白明恒越来越全知,可是她好奇明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纯粹地靠自己的判断吗?”

    明恒抬起头,目光似要穿透真言堡的阻碍,直抵量子海,平稳地说道:“量子海里的一切本质上都是一样,不一样的是这些量子如何组合。每一个组合之间都有着细碎的联系,这些就是信息传播的通道。”

    文音音被明恒的平静感染了,同时问道:“那你说我们将来会怎么样,我越来越觉得,永恒族的终点很快就到了。”

    明恒说道:“终点既是起点,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继续说你后来发生了什么?”

    文音音对于世界之力的掌握的确是有天分的,她的意识结构很快就与创造的世界紧密联系。在这个过程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本源意识正在觉醒,就像她还是人类孩子的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就是用积木构建自己想象中的事物。

    世界之石的本质是一个个失活的灵魂之石相融在一起,从而产生能够用意识构建世界的力量。失活的灵魂之石就是一个可以容纳意识的空壳,就像一颗颗繁星挂在深蓝的夜幕之中。

    文音音用世界之力小心翼翼地作用在自己的意识基态上,这时,空壳灵魂之石对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结构产生了吸引力,完美地将其从自己的本源意识结构上剥离下来,并且不造成一点伤害。

    记忆结构融入到灵魂之石中,在里面形成一条条丝状结构,不断地缠绕游动着,就像是生命初期一条条染色体在复制。

    文音音对于能够剥离不属于自己的意识结构感到非常高兴,沉浸在了世界的创造之中。突然,她所创造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就这么站在世界的中心,不知所措。

    文音音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很是好奇,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个男人也带着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文音音,他说道:“我好像认识你,你在我的生命里非常重要。”

    文音音越发的惊奇了,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跟眼前这个毫无特色的男人有过交集,问道:“你是从哪来的?”

    男人低下头沉思了一阵,说道:“我的记忆很混乱,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站在一间屋子,六面墙全都是镜子,镜子里是无尽的重影,但是每一道重影都是不同的画面。当我想仔细看清楚时,一眨眼我就出现在了这里。”

    文音音围着他转了一圈,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又问:“那你觉得自己是在哪里认识我的呢?”

    男人抬起头看着文音音的双眼,肯定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镜子里的那些重影,每一副画面里都有你。”

    文音音心中不断做着推断,同时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男人用带着浓浓依赖感的话语答道:“我想要住在这里可以吗?我感觉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文音音带着男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参观,目前这个世界空无一物,只是一片广阔的空白而已。

    男人向文音音描述了他想要的空间,那是一个拥有着现代化设备的厨房。他记得自己喜欢厨师这个职业。

    不久之后,世界的中心又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同样地对文音音感到熟悉,并且想要住在这里。文音音再次按照她的想法,为她创造了想要的空间。

    接着,出现的人越来越多,文音音继续创造这个世界,渐渐地就形成了如今这样一层一层的格局。

    终于,文音音明白过来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原来这些人都是她剥离的记忆结构与空壳灵魂之石相结合,孕育出了新的生命意识,然后投影在表世界的个体。

    文音音剥离的记忆结构都是加载她身上的感觉记忆,曾和她的本源结构牢固地联系着,所以这些新孕育的个体对文音音有着非常强的依赖,他们都将文音音当做了母亲。

    文音音将所有的附加意识结构都剥离掉的时候,她的意识又回到了五岁时的状态。但是在量子海觉醒后所发生的事情,那是她的本源意识的记忆,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这些记忆也许没有感觉,但却可以让意识基态成长。

    她和自己孕育的孩子一起生活,她每天都和不同的人在一起,将那些本来是加载在她意识上的记忆当成一个个故事来强大自己的意识结构。

    终于,文音音又来到了长大的状态,她的世界也变得越发稳固起来。她觉得每一个永恒族都必须面对自己的本源,只有沿着最初的自己存在下去,才能保持个体的独立,区别于其他人。

    她认为感觉加载系统就是对每一个人撒了一个惊天巨谎,让人们生活在虚假的幻觉之中。每一个人都分不清这生活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这时,文音音将自己所创造的世界取名为真言堡,寓意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真话,不要用加载来的感觉自我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