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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章

    滑州城墙,春风拂面令人昏昏欲睡,城下顿兵十万,王彦的士兵却与战兵营截然不同,他们更懂得精气神疲惫比身体疲惫更可怕,到时在战场上想要热血奔涌都不能,生死关头都提不起劲儿,所以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这些真正的百战老兵总是利用一切时间来休憩,虽然看起来懒洋洋的,可是跟战兵营的士兵相比却有很大不同,像绷紧的弓弦,与松弛等待上箭的弓。

    这就是区别。

    一个小校眯着眼看着远处连绵大营,忽然一跃而起,吩咐左右,“快去请大帅,对面有情况。”

    王彦很快就赶上城头,手搭凉棚看向东方,但见春风里艳阳下,千骑卷平冈。

    “胡闹。”

    王彦哼了一声。

    他与刘豫的差距是他本人所认识不到的,军心这玩意儿,为将为帅时,先保持自己的,再揣测他人的,包括东齐,当然也有龙亭区战兵营。

    小校见礼后说道,“大帅,他们这么点人要去做什么?叫阵吗?”

    王彦道,“求战心切,唔,也许是军心不稳,到底是年轻,以前也没有带兵经验,吩咐下去,龙亭区大营如果全军出营,我们要派兵掠阵,不能让他们一战而没。”

    这才是题中应有之义,龙亭区败了,滑州城在没有东京城救援的情况下,则无必守之城。

    ……

    东齐大营。

    有校尉在辕门外陷阱后高声喊,“来将报上名来,为何不打旗,是没有吗?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狂笑,如雨般的箭矢射向千人骑队。

    根本就在射程之外,还要如此,旨在羞辱,蔑视之意跃然在空中。

    红妆视而不见,吩咐左右,“膂力过人者上前来。”

    九百年前吕布是怎么做到辕门射戟的,红妆不知,可是她真没信心在扔出铁戟百步之后,再射箭射中,所以她让旁人扔,在铁戟降落之前射箭,这样才有把握。

    一杆铁戟三十几斤,扔出百步之外,还不能坐在马上到百步外直接落地,而是百步外的空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应该也不多。

    不想红妆话音刚落,一骑上前,“将军,我来。”

    红妆看他一眼,“报名。”

    来人傲然道,“我乃苗统制帐下一小校也。”

    居然苗傅的人……

    红妆再喝,“报名。”

    “宋文名。”

    “如果这次活着回去,你就跟着我吧。”

    宋文名抱拳行礼,“遵命。”

    红妆颔首,将铁戟递过去,“上前二十步,注意不要被射中,然后向辕门扔,越高越好越远越好。”

    再上前二十步,就在敌方正常的弓箭射程之内,其实就算在这里,遇到三石弓,也很有可能被射中。

    宋文名怡然不惧,双腿怒夹马腹,单手提戟,“驾。”

    白马铁戟,真正的单枪匹马冲向对方辕门。

    对面小校被惹怒了,怒吼一声,“射他下马,然后拖进来剐了。”

    可惜宋文名马技高超,白马四蹄奔驰践踏一阵烟尘,却又飘忽不定,根本不是单线捡直走。

    不过在二十步的距离时,他还是停了下来,回身看向红妆。

    这时已经有蝗虫般的箭矢射向他,只是因为距离过远,而对方辕门处又没有力射神射,就算有几支箭射中,也是软趴趴无力,别说透甲,衣服都射不穿。

    红妆弯弓搭箭,轻轻的点点头。

    霎那间,一杆丈八铁戟射向辕门,空鸣声爆响,随即一支羽箭穿空而至。

    叮!

    叮!

    叮!

    接连三响,三方近二十万人,仰头看着这一幕。

    连珠箭辕门射戟!

    不论明白还是不明白其中深意,大部分人都把眼前一幕刻在心里。

    千骑静止,微风和煦不燥,春光正好,偏偏这一幕隐忍了不限的肃杀。

    这种情形下,刘豫终于出现了,他来到营门前,看着恰巧斜插在地上的铁戟……默然。

    红妆哪里知道那是刘豫啊,辕门射戟这一幕做完,她等着两种结局,斗阵或者被追杀。

    就看刘豫怎么看,怎么想。

    “来将报上名来。”

    刘豫轻轻的说话,但今时不同刚才,无数的小校争先恐后的给自家皇帝传话,“来将报上名来。”

    来将报上名来!

    来将报上名来!

    来将报上名来!

    最后形成山呼海啸般的呼和。

    五代十国二百年,诞生的皇帝几十个,他们在底层的士兵眼里,依旧威严不可及。

    在金军小兵眼里,刘豫就是个笑话,在完颜构眼里,恨不能刘豫去死,却也真没放在眼里,无非盛世一大将而已,在宗泽眼里,刘豫无非囧中枯骨,没有金军,他连一个巨寇都算不上。

    但是在普通士兵,尤其是东齐士兵眼里心里,这就是皇帝呀,甚至比五代十国的皇帝更甚。

    赵匡胤,李元昊,耶律阿保机,甚至松赞干布,你不管他在史书上被记载了什么,终归……他们让治下几代人归于平静。

    平静的生活,生下来活下去,历史是读书人的历史不假,难道就不是普罗大众的历史吗?

    如此帝王,无论趋于什么原因,终归是一代枭雄,让自己地盘内没有战乱,这就是一个好皇帝。

    刘豫在东齐就是这种人设,宋人窝囊打不过来,金军是只要你给钱粮我就不管你,谁造就这一切?

    我们的皇帝……刘豫!

    所以在来将报上名来这一瞬间,无声的气势直接冲上云霄。

    士气这玩意可远观,可审视,不可复制。

    敌我三方,居然在这么一瞬间,均被神与之夺!

    能破此局的唯有宗泽。

    宗泽抵达战场,所有人下跪喊,“宗爷爷。”

    刘豫也会神与之夺。

    可惜,彼时在营前的是崔红妆,她甚至连战旗都没有。

    可是她读史,她知道,一个真正的汉人帝王,是不会依附异族的。

    纵观历史,从来没有一个汉人帝王,会以异族为根基,却能达到长久不衰。

    这是一个银样镴枪头!

    “我是淮北大都督座下一女将,齐王,今辕门射戟只为止干戈化玉帛,齐王,吕布能为,你我两军如何不能为?靖康之后,金宋两国征战不休,枉死的百姓何止百万?如今东齐又要挑起边衅,河南河北山东三地百姓无不战战,齐王,万望以人命为重,百年之后史笔如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