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谁人同病相怜
虽然处在大夏国南方，可是冬日里的冷雨终究让人不喜。
熬过了年关，天气渐渐回暖，日子就慢慢好过了，只要熬过了冬天，父亲康复的希望便多了几分。
晌午，父亲缓缓醒了过来，少年急忙来到里屋，去年还能进城干活的父亲如今已经连翻个身都很是吃力，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面向少年侧卧着，从棉被中伸出的手紧紧抓着少年分明稚嫩却已经长出了不少茧子的手，微阖着双眼，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着少年说道：
“你娘她是个好姑娘啊，爹从来都不怨他离开爹，天上的飞鸟本就和我这样的山鸡不是一条路，你娘有她自己的大事要做。只是苦了安儿你，爹是个糙汉子，没把你教育好，这些年来也没能让你过上几天好日子，跟着爹你确实是受苦了。村里的老人说投胎是门学问，爹到希望你一下生便在大富大贵的人家，每天吃好的喝好的，不用跟着爹受苦……”
分明才不惑之年，却已经满头银丝，尽显老态的汉子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少年急忙将一碗水递到汉子面前，汉子勉强喝了几口，才渐渐缓过来些许。
少年明白山鸟与鱼不同路的道理，但是他觉得既然山鸟明知道自己和水中的游鱼注定没有结果，便不要飞下来招惹，事后山鸟大可以扬长而去，振翅高飞，天高地阔何处去不得，可是水中的鱼儿却只能徒劳的困在自己的一方湖中，既寻不到出路，也解不开心关。
娘走后，父亲除了偶尔埋怨他不懂事、没上进心，时不时讲些从城里人那听来的大道理之外，说得最多了便是怪自己无能，没有让顾安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是他整日奔波劳碌，生活中最大的花销便是给当时还是孩子的顾安买各种城里的碎嘴吃食，逢年过节为孩子购买新衣服时，也毫不吝啬，汉子自己却是已经不知多少年不曾买过新衣了。
少年从来不怪父亲无能，他觉得，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纵使家财万贯，也枉为人父。父亲固然称不上功成名就，只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甚至还不如普通人的一个，但是父亲从来都是亏待自己却不觉得亏待，不亏欠顾安却仍觉得亏欠。
汉子蓦然抽搐一下，四肢上下刺痛不已，却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攥着少年的手紧了又紧。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安儿啊，是爹错了啊。以前爹总希望你能有一番出息，能凭借着不错的天赋成为山上仙人，但是爹从来没有问过你自己的心思，以后你是愿意潜心修道，还是想要平平淡淡的，爹都支持你……”
顾安闻言心头一凛，邻巷的老人骂了自己老伴一辈子，临了临了，突然痛哭流涕，一句句说着对不起，结果第二天，老人就闭眼了。
“爹以前想着，你若是随了你娘，修行的天赋定然是极高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你当那飞来飞去的神仙老爷。可是如今再想，老子的儿子，凭什么就不能随了老子呢，老子庸庸碌碌一辈子，凭什么就强迫儿子飞黄腾达？安儿，以后按你自己的心意来便是了，爹不再强迫你了。”说着说着，汉子突然拔高了声调，仿佛那折磨了汉子数月之久的病症突然痊愈了一般。
顾安不想做那飞来飞去的神仙老爷，因为他觉得那些人虽然是人，却太没有人味，把普通平民看做与猪狗一般不二。但是顾安觉得确实应该说点什么，他伸出另一只手握着汉子粗糙的手，道：“爹，我想好了，等你病好了，我就去北边月都城参加会武，争取进入个像样的宗门，而且修行肯定是越早越好，只要你病一好，我就尽快动身。”
汉子闻言咧嘴笑了笑，知子莫若父，他自然知道少年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少年自己根本就不愿意修行，可那毕竟是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汉子又缓缓睡了过去，少年为他掖了掖被角，便轻轻关上了门，悄然来到外屋，开始熬药。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明天路上稍微干些，便可以上山砍柴了，砍了柴去城里卖些银钱，便可以给父亲多买些药了，剩下的碎柴也可以多填一些，让父亲不那么冷，能够睡得更安稳些。
望着窗外天空，雨过天晴，太阳高高的悬在空中，照的脸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少年觉得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过的。
熬好了药，试了试温度之后，少年推门进屋。
哐——
药碗落下，碎成了一地的瓷片，大多数仿佛重伤的小兽一般，在地上晃了一晃，便颓然不动了，有一片好似不甘认命，独自滚到了床脚处，沾了一大片猩红，才渐渐停止。犹自冒着热气的汤药在地上四处流走，躲着瓷片，寻找着出路，好似流的够远，便能完成使命一般，却是消耗着越来越少的热气……
这一年，顾安十七岁，他从不认自己那个早早远走的娘，所以他现在是孤儿了。
依照汉子的遗愿，顾安把他葬在了梨花树下，拿出了汉子一直贴身藏着的一块白玉佩，不情愿却又心甘情愿的揣入了自己怀中。
因为玉佩是娘的，所以顾安不觉得玉佩是自己的。可是玉佩也是汉子的，所以顾安觉得玉佩应该只能是自己的。
日子照常过着，天气渐渐转晴，年关渐渐接近，除夕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人人都说这是好兆头，来年注定是一个丰收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孩子们跟着走街串巷的拜年，老人们怜爱的笑着，一个个递给孩子们红包……
顾安看着高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越看越是厌烦，照的他心里不舒服，真想把它从天上打下来，可是恐怕只有山上神仙中的神仙才能做到吧。
霜冷离鸿惊失伴，谁人同病相怜？
熬过了年关，天气渐渐回暖，日子就慢慢好过了，只要熬过了冬天，父亲康复的希望便多了几分。
晌午，父亲缓缓醒了过来，少年急忙来到里屋，去年还能进城干活的父亲如今已经连翻个身都很是吃力，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面向少年侧卧着，从棉被中伸出的手紧紧抓着少年分明稚嫩却已经长出了不少茧子的手，微阖着双眼，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着少年说道：
“你娘她是个好姑娘啊，爹从来都不怨他离开爹，天上的飞鸟本就和我这样的山鸡不是一条路，你娘有她自己的大事要做。只是苦了安儿你，爹是个糙汉子，没把你教育好，这些年来也没能让你过上几天好日子，跟着爹你确实是受苦了。村里的老人说投胎是门学问，爹到希望你一下生便在大富大贵的人家，每天吃好的喝好的，不用跟着爹受苦……”
分明才不惑之年，却已经满头银丝，尽显老态的汉子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少年急忙将一碗水递到汉子面前，汉子勉强喝了几口，才渐渐缓过来些许。
少年明白山鸟与鱼不同路的道理，但是他觉得既然山鸟明知道自己和水中的游鱼注定没有结果，便不要飞下来招惹，事后山鸟大可以扬长而去，振翅高飞，天高地阔何处去不得，可是水中的鱼儿却只能徒劳的困在自己的一方湖中，既寻不到出路，也解不开心关。
娘走后，父亲除了偶尔埋怨他不懂事、没上进心，时不时讲些从城里人那听来的大道理之外，说得最多了便是怪自己无能，没有让顾安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是他整日奔波劳碌，生活中最大的花销便是给当时还是孩子的顾安买各种城里的碎嘴吃食，逢年过节为孩子购买新衣服时，也毫不吝啬，汉子自己却是已经不知多少年不曾买过新衣了。
少年从来不怪父亲无能，他觉得，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纵使家财万贯，也枉为人父。父亲固然称不上功成名就，只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甚至还不如普通人的一个，但是父亲从来都是亏待自己却不觉得亏待，不亏欠顾安却仍觉得亏欠。
汉子蓦然抽搐一下，四肢上下刺痛不已，却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攥着少年的手紧了又紧。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安儿啊，是爹错了啊。以前爹总希望你能有一番出息，能凭借着不错的天赋成为山上仙人，但是爹从来没有问过你自己的心思，以后你是愿意潜心修道，还是想要平平淡淡的，爹都支持你……”
顾安闻言心头一凛，邻巷的老人骂了自己老伴一辈子，临了临了，突然痛哭流涕，一句句说着对不起，结果第二天，老人就闭眼了。
“爹以前想着，你若是随了你娘，修行的天赋定然是极高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你当那飞来飞去的神仙老爷。可是如今再想，老子的儿子，凭什么就不能随了老子呢，老子庸庸碌碌一辈子，凭什么就强迫儿子飞黄腾达？安儿，以后按你自己的心意来便是了，爹不再强迫你了。”说着说着，汉子突然拔高了声调，仿佛那折磨了汉子数月之久的病症突然痊愈了一般。
顾安不想做那飞来飞去的神仙老爷，因为他觉得那些人虽然是人，却太没有人味，把普通平民看做与猪狗一般不二。但是顾安觉得确实应该说点什么，他伸出另一只手握着汉子粗糙的手，道：“爹，我想好了，等你病好了，我就去北边月都城参加会武，争取进入个像样的宗门，而且修行肯定是越早越好，只要你病一好，我就尽快动身。”
汉子闻言咧嘴笑了笑，知子莫若父，他自然知道少年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少年自己根本就不愿意修行，可那毕竟是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汉子又缓缓睡了过去，少年为他掖了掖被角，便轻轻关上了门，悄然来到外屋，开始熬药。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明天路上稍微干些，便可以上山砍柴了，砍了柴去城里卖些银钱，便可以给父亲多买些药了，剩下的碎柴也可以多填一些，让父亲不那么冷，能够睡得更安稳些。
望着窗外天空，雨过天晴，太阳高高的悬在空中，照的脸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少年觉得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过的。
熬好了药，试了试温度之后，少年推门进屋。
哐——
药碗落下，碎成了一地的瓷片，大多数仿佛重伤的小兽一般，在地上晃了一晃，便颓然不动了，有一片好似不甘认命，独自滚到了床脚处，沾了一大片猩红，才渐渐停止。犹自冒着热气的汤药在地上四处流走，躲着瓷片，寻找着出路，好似流的够远，便能完成使命一般，却是消耗着越来越少的热气……
这一年，顾安十七岁，他从不认自己那个早早远走的娘，所以他现在是孤儿了。
依照汉子的遗愿，顾安把他葬在了梨花树下，拿出了汉子一直贴身藏着的一块白玉佩，不情愿却又心甘情愿的揣入了自己怀中。
因为玉佩是娘的，所以顾安不觉得玉佩是自己的。可是玉佩也是汉子的，所以顾安觉得玉佩应该只能是自己的。
日子照常过着，天气渐渐转晴，年关渐渐接近，除夕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人人都说这是好兆头，来年注定是一个丰收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孩子们跟着走街串巷的拜年，老人们怜爱的笑着，一个个递给孩子们红包……
顾安看着高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越看越是厌烦，照的他心里不舒服，真想把它从天上打下来，可是恐怕只有山上神仙中的神仙才能做到吧。
霜冷离鸿惊失伴，谁人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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