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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方向

    “吱呀——吱呀———”

    “簌簌簌————”

    乌黑的眼眸倒映着摇曳的灯火,透过窗户间的缝隙向屋外看去,望见屋外小院里枝叶繁密的老树被微风吹着,抖擞枝条,细小的虫鸣从树下过膝深的荒草丛里发出。

    “咔。”

    刚打扫过没多久的老屋里,青年关上了窗户,坐在桌边,活动了下手腕,捧起书册,只手握笔,就着油灯光,先默读再注解。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行军作战,安顿好那些俘虏兵,处理好几千号人驻扎休整的事务,他终于腾出时间来看这些从地主、猛安谋克居所里找出来的书:

    那些佃农不过是被迫给它们卖命的可怜人,陆大古没有为难他们。

    他先是让战士们把他们集中起来,给了顿饱饭,让他们有精力思考,最起码不要那么死气沉沉,不像最开始那样一个个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用蜷缩,抱着肚子缓解饥饿,昏黄的眼珠空洞无神,满是灰尘褶皱的棕黄面皮上刻着深深的麻木感。

    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活人偶似得,任人命令,摆布。

    当稠菜粥端到佃农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神情首先是茫然、迷惑地左右看看,似乎在找有资格吃这稠州的贵人。

    直到放进他们手上,被告知可以食用,他们才在再三确认之后,抱着粥碗大口猛灌。

    待梦游一般吃完了饭。

    黑军战士对他们自我介绍,讲出自己的往事,和自己见识过的苦难故事。

    这一步是最轻松的。

    更准确的说,因为可以讲的太多,都不需要编撰了,只要你生活在这个时代,到处都可以看到不同又相似的悲剧,一桩桩一件件由士人地主造成的惨剧很快刺痛了他们的神经,让所有人“活”过来,一个个佃农被引导着站起来讲述,讲着讲着就开始痛骂,或是大哭。

    有的人甚至是哀恸地哭嚎,叫着他们在那些惨烈的过去里失去的人或物。

    接着,黑军战士和百夫长出来帮他们“算账”。

    算那些高高在上的猛安谋克、地主、读书人老爷究竟是怎样对他们实施了哪些凶狠残暴的压榨,如何剥削和压迫他们。

    再表明立场,大声、直接地告诉他们,黑军决心推翻、消灭它们。

    然后将选择权交到他们手中。

    想走的,会得到两个路上吃的饼子和少许路费,想留的,以后就成为黑军的一份子。

    最终,黑军得到了705名新兵。

    “咔。”

    陆大古伸手动了动桌上的油灯,让灯火照得更清晰些。

    这里他所使用的灯,是上次任务位面早期,民间铁器、油料相对匮乏的时候,他自己开发改进出来的:

    起初,当时的老百姓晚上想点油灯,都是拿一个小碗,倒上油,放上一根线或者草,点燃就直接使用了。

    点燃后的灯光大小取决于【灯芯】高出油水水面的长短。

    这种油灯虽然结构简单,但其内部盛饭的油与火焰直接接触,受到炙烤容易挥发,温度越高,油挥发越快,长久下来浪费的油量还是挺多的,且那时油价偏高。

    这对普通民众就构成了困难。

    于是陆大古想到了水冷法。

    他起初把碗做成中空的夹层,再留一个小口用于注水。

    这样做出来的【省油灯】可以节省10%的油量,但夹层里的水温会随着时间而升高,降温效果就会减弱。

    因此,造出初版省油灯两天后,他命人在油灯上再开一个眼,一个眼注水一个眼出水,达到冷凝效果,再给盛放灯油的碗口收拢加盖,阻止挥发,做成【壶形灯】。

    后一种灯批量制作起来不算难,且比前者多省油至少五成,所以随着大古在汉国把油价逐步打下去,很快风靡各地。

    “哗啦。”

    轻轻翻动纸页,陆大古继续提笔注解。

    “首席。”

    不远处,躺在板床上的警卫员孙树青唤他,为了保证大古的安全,警卫员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

    “叫我同志。”

    大古吹干纸面的墨迹。

    “诶。”

    孙树青挠了挠头:“您好像很不喜欢别人叫您首席啊,陆.....同志。”

    “本来就只是个职务的称呼,意思是,我负责的比较多,管得比较宽,正经说事的时候,我坐最前头,这样你们有什么话我都能听得清,我说事,你们也能听见。”他轻轻摇头,笑道,“又不是开会,就不用那么严肃了。”

    “哦。”

    孙树青坐在床边,看他手捧的书册,他感到好奇:

    “陆同志,您怎么喜欢这些儒生文人的书啊?”

    “打仗也看,行军也看,休息也看,一阵阵地,跟着了迷似得。”

    “你看过了吗?”

    陆大古边翻书,边问。

    “看了。”孙树青望向那书封,一撇嘴,“写的净是少爷小姐的事儿,没什么意思。”

    “诶。”大古又笑,“只大概看过这些书,没有发言权,起码,要看五遍。”

    “五遍?”

    听得这话,树青当他在开玩笑,乐了,大古也笑,房间里响起两人轻快的笑声。

    笑完,大古告诉他:

    “不看这些书啊,就不知道,什么是封建社会。”

    “树青,我问你,地主,剥削压迫过你么?”

    “当然。”

    天天学习,加上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让孙树青非常肯定地点头。

    “诶,先别当然。”陆大古反问他,“它们打你了?骂你了?抢你了?”

    大古记得,孙树青并没有种过地,自己早先把饿晕在路边的他救回来的时候就问过他,他以前是干力工,后来搬货的时候不小心被砸伤,有段时间干不动活,工头不要他了,他才会在那里遇到自己。

    不等孙树青回话,陆大古说起他刚到本历史线大半年的见闻:

    “我以前在临安附近调查的时候,见过几户人家,雇个长短工,家里的老人给他们鸡蛋下饭吃。”

    “自家的小娃娃呢,不给蛋,也不给肉。”

    “那几户人家,说不上有多富裕,但也过得还算安逸了,我后来到其他地方调查,发现,一些小地主也是这样的。”

    “他们怕雇工不好好干,还得自己省吃俭用。”

    孙树青懵了:

    “您刚才说的,怎么跟课上教的不一样啊?”

    “所以嘛。”他如此劝告对方,“还是要多看书,看了这些书,你就知道了什么是地主阶层,知道大地主怎样从小地主里冒出来,就懂得了,什么是封建体系。”

    “懂得了什么是封建体系,就明白了为什么要推翻它。”

    年轻人若有所悟地点头,陆大古见他这副神情,继续点拨他:

    “我们反对的不是某几个落后的人,而是整个落后的封建体系。”

    “这个体系里面,不能说没有好人,也不能说,没有人为了改变老百姓恶劣的生存状况努力过,这种说法对一部分人不公平。”

    “可他们的努力有多大作用呢?”

    “我只能说,那好比一座几层高的房子走水,整栋楼都烧起来了,他们着急忙慌地跑去救火,就拿一个小牙缸舀水去泼火,越救。”

    “火反而烧得越旺了。”

    “.....我懂了。”

    孙树青明悟过来,连忙取出枕头下的一本小册子,拿出炭笔开始写,见他这副样子,陆大古心里也总算多了些欣慰。

    黑军里面不少新加入的战士也和树青一样,认识不足,他想,这也是后面必须要由浅入深地去引导他们改变的。

    有一些同志,一方面对人性的认识不足,落到了敌人的叙事逻辑陷进里,认为追求新的、更公平的世界的理想是要逼着人们当圣人,成批地培养疯子和傻子。

    另一方面,对封建体系的认识不足,对追求理想的正当性认识不全面。

    他们没有认识到,人类的所有社会结构都建立在维持人类生命的生产和仅次于生产的物品交换上,在历史上发生过的每一个社会中,财富的分配方式和社会划分阶层与秩序的方式,取决于人们生产什么,生产方式,以及产品的交换方式。

    基于此,过去的每个历史时代,如奴隶制、封建制,都有自己独特的紧张或矛盾关系,当这些紧张或矛盾积累到超过界限时,由人主导的历史自然就会选择它的未来。

    而这种选择也为新的经济条件和物质条件的发展开辟了新道路。

    因此,陆大古的黑军和其他历史线上奋斗的同系无限军官,以及我们不惧牺牲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们所做的。

    不仅是反抗不平等。

    也是由于历史进程的必然与必要。

    我们的世界正建立在无数偶然与必然和先烈们的牺牲与抉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