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
帮他挨过了这受罚的三天，虽然辛苦，但是总算了了这件事。我重新回到我该呆着的地方，过我的日子。
有一天，小虎叫我午饭后去他书房，要找我谈些事情。
这么郑重其事，我倒不好拿他打趣了，吃完午饭便去他书房坐好，听他吩咐。
小虎见我来了，将手中的书放下，走过来，陪我坐下，替我斟了杯茶。
我看了看桌上的书，是我给他的修炼手册。原来他还在研读啊，不知有进步了没？
“阿姐，我想去从军。”小虎淡淡开口。
“你还小，怎么能去打仗？”我想也不想便开口反对。
“阿姐，我……已经不小了。虽然术法一道上我始终无甚建树，但是箭法如今已无人能敌。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去建功立业。”小虎无奈说道。
这成熟中透着自信的嗓音让我不由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来。
坚毅的脸庞，健硕的身体。站起来已经足足高我一头了。我竟还一直拿他当个小孩子。
书房里摆满了他的战利品，各种猛禽凶兽，我竟一直都视而不见。
小鸟长大了，该放他独自去飞了。
我回房，写了一封奏疏，让宫人拿去呈与大王。
此事并未有异议。小虎打点好行装后便离宫了。二丫十分舍不得兄长离开，对着我抹了好几回泪。直到小虎的家书送来，表示他一切都好，才让大家稍稍放下心来。
小虎走后，二丫也似一夜间长大，开始学着料理些宫务。我叫她不要太操劳了，随便做做就好。二丫虽点头答应，却并未清闲片刻。她要让自己忙碌一些，才能不那么思念小虎吧，我想。
在这宫里我本就一闲人，如今更是无事一身轻。前些日子四处逛惯了，如今更是在宫里待不住，成天各处游荡，不着家。
听两个宫女闲磕牙，大王这些年四处征战，不在宫中，各宫嫔妃有劲儿都使不上。如今四海升平，大王在宫里的时日多了些，各宫娘娘们卯着劲儿地争奇斗艳，手段频出，都希望能拔得头筹。这些日子里违反宫规的事情层出不穷。女史大人虽着力弹压，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听闻女史大人近些日子里一直头疼不已，大王派了好几个御医诊治都不见起色呢。我们要能有好法子进献给女史大人祛了这头疼的病症，说是大大有赏呢。”一个宫女说道。
另一个宫女立马怼她：“御医都治不好，我们能有什么好法子？你想巴结上女史大人好让她赏你脸面，将你进献给大王吗？做梦呢！”
被怼的宫女满面通红，急急辩解道：“你胡说！我哪有这种心思？倒是你，因为自觉长得貌美，遭女史大人嫌弃，不得到台面上伺候。你便总是借故出来逛，想在外面遇着大王，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怼人的宫女被说不但不急，反而撩了撩头发，很是得意的样子。看来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
这两个宫女倒是有趣，我这墙根听得很是有滋味。
可惜，今儿个显是教我看不到这一出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了。这两个宫女堪堪在大王出现的前一刻，被人叫了回去。
在看到大王的那一刻，我替她们感到惋惜。
自知我的隐身术瞒得了别人瞒不住他，我避到假山后面，躲过了行辇。
看这一行的去向，应该是哪个娘娘的寝宫吧。我便选了个相反的方向，一路走去，到了湖边。阳光正好，可午睡片刻。我找了块向阳避风又有阴影能遮脸的地方舒舒服服的躺下，盯了会儿天，便闭眼睡了。
估摸着时辰，我该起身挪个地儿了，不然日头走到了遮阴处，不及时挪开，就要被晒到脸了。我闭着眼睛感受了下，今儿个的日头走得有些慢么。微微睁开些眼，我看到上方的天空与睡时不同。身旁也多了个人。
“醒了？”不知何时躺在我身旁的人看我睁眼便开口。
既然有了遮阴，我便将眼闭上，打算再睡会儿。
身旁低笑一声：“还是这么喜欢在湖边草地上睡午觉。”
我的喜好没变，但是身旁之人却变了。变得话多了。我记得以前在湖边睡觉时他很是沉默寡言的。我不开口，他从不主动与我说话。
如今，我倒想学学他当年的样子，由着他自言自语，我自睡我的就好。
可他毕竟不是我。当年他不言语，我独自说一会儿话便睡了。如今，我不言语，他虽然没有一直喋喋不休，却也没安安静静去睡。
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凑近前来，我将眼睁开，一张脸已经十分近距离地到了我的眼前。这张脸，当年便觉好看，如今，英俊依旧。
促不及防间，我只能静静地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不多一会儿，他便停下，握着我的脸，问道：“怎么都不知道回应一下呢？”
“再有下次，麻烦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想想怎么回应。”我答。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会儿，便从我身上挪开。我身上顿时一轻，便想起身，奈何手被他拉着，只好在他身边坐了。
“我小时候，过得很苦。”他继续躺着，将我的手握至胸前，喃喃自语道，“直到遇见你，方知命运待我不薄。”
手被用力一握，我回头看他。
“做我的王后吧。”
“您百忙之中抽空跑来扰我清梦，就是与我说这种事？”我问他。
“不止，”他笑道，“我熬了莲藕汤去你宫里等了许久不见你回，方才找到这里。”
……
闻此言，倒是让我一愣。
我觉得，下次出门，至少，还是得看看黄历的。大王携美人回宫，亲自熬了莲藕汤与美人品尝，美人感念王恩，从此恩宠不断——此事迅速传遍了整个王城。从这一天起，我不再是这座王宫里能够低调生活的人了。
翠儿捧着大王赏赐的莲藕，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不住跟我念叨着：“这是莲藕啊！主子！大王亲自培育的！这得用多少水才能养出来啊？奴婢之前只听人说起过，都当是传说呢！听闻大王潜邸有一处莲池，多年来悉心培养，能生莲藕，莲藕炖汤鲜美无比！传闻大王当初刚刚平定天下，入主王城没几日时曾回过一次潜邸，挖出了些许莲藕，还炖了汤，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放到凉都没喝，还倒掉了，真是可惜啊！自此后，莲池被封，再也没人见到过这东西了。这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啊！连女史大人那里都没有！大王全部赏赐给了您！这说明什么？说明什么？我想想……我想想！主子！大王是不是要封您当王后了啊？！”
“这种事，我哪里能知道呢？不如你出去问问别人。”我张口提点她道。
“对对对！”翠儿听我这么一说便有了主意，急急地去忙活了。
我的耳根子终于能清静会儿了。将桌上的莲藕汤端起，喝了一口，的确鲜美，是我喜欢的味道。
不知何时，二丫默默走了进来，静静地立于我身旁。
“阿姐，”她踌躇了一番，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做王后了吗？”
“大概是吧。”我淡淡说道。
对于这件事，我觉得我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
“不……”二丫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阿姐，这个王后……你……一定要做吗？”
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将碗放下，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
“阿姐，小虎，小虎和我，我们都不想让你为难。但是……”二丫说得十分艰难，似乎在痛苦挣扎，“但是，血仇不能不报！”
血仇？庙里死去的那个小乞丐吗？但是，仔细看了看二丫的模样，又觉得不仅仅是这样，我等着她继续说。
“阿姐，有一件事，小虎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今天，我觉得，不能再瞒着你了。”
“阿姐，小虎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全村被屠的幕后凶手，是当今的大王。是他，叫人派了妖兽去杀了阿娘，杀了全村的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听到这里，脑袋嗡地一声便炸开了，呆呆地注视着二丫流泪的双眼，喉咙有些堵塞，想说点儿什么却不能发出一语。
过了一会儿，二丫问我：“阿姐，你真的很喜欢他吗？一定要做他的王后吗？我们一起逃出王宫去找小虎吧！”
做他的王后？我问自己道：我要做了这个王后，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情何以堪呢？
桌上的莲藕汤已经凉透。我盯着看了许久，心想，这莲藕汤若只是一碗单纯的汤该多好啊！不曾掺杂其它，没有无辜人的性命，只是一碗好喝的汤。
“阿姐，好不好？”二丫等了许久不见我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二丫的头，回答道：“好。”
二丫顿时高兴起来，拉着我的手，不敢置信地确认道：“真的吗？阿姐，你决定不当王后了？我们要一起逃出去了？”
“是的，”我看着她，认真地回答道，“去找小虎。”
王后的晋封大典由钦天监选定。在这之前，我要配合完成各种繁琐的礼仪培训。宫里每日进进出出的人不计其数，我静静地看着各色人等像逛庙会一样在我这里川流不息。她们嘴上说着祝福的话，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翠儿近来甚少烦我，整天忙着安排我当王后的事。二丫也行踪诡秘，忙着跟小虎联系安排接应我们出宫的事。
大典之日日益临近，宫外却传来了兵乱。大王不得不暂时离宫。走的时候，他特意来跟我说，定好的日子不会变，叫我安心等他回来便可。
我想跟他说，这话不必对我说，但是，看他这么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我恍惚了一下，便什么也没说。
近来，我将当初的事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还是不能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些村民……明明……跟他都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杀害他们？
我使劲想，使劲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已经在脸颊上都干涸了。低头看看被打湿的衣襟，我想，这件衣服脏了啊，该去换一件罢，但是，身子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
明明我也从没亏欠过他什么啊！明明我当初还救过他一命啊！明明我从没有和他争过什么！那么好的一湖水我都拱手让给了他，由着他拿去当做进身的筹码。
他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
不得不承认，参详了这么些年的道法，我始终还是不够通透。
我想啊，想啊，觉得实在是太疲倦了，便木然地起身，走到床边，躺下，我想休息一下再想……
醒来时已是深夜，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床顶，我感觉到，当初在瑶池莫名被几个神经病追杀，掉进这么个鬼地方，孤零零一个人，被妖怪咬，住山洞，顶着风沙四处走，也没像现在这样疲惫。
神仙觉得太疲倦的时候会做些什么我不知道，毕竟我当神仙也没几天，没什么经验，凡人我却是有些心得的。
我记得小时候最后一次跟娘回家看外婆，外婆家挂了很多白布，人很多，外婆那天却没有在院子里招待客人，而是静静地躺在房间里睡觉，一动都不动。我大着嗓门叫了好几声都没能将她吵醒。
娘听见了，走过来叫我不要吵外婆睡觉。
我问娘，外婆要睡多久，娘说，外婆太疲倦了，要好好睡一觉，要睡……很久很久……说着，娘的眼圈就红了。
我忙安慰娘，让外婆好好睡觉，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们不要吵她，外婆睡觉的时候，我会帮娘多做事，不会让娘一个人累着的。
所以，我知道，当一个凡人太疲倦的时候，就会去睡觉，睡很久很久的觉。
可是我现在又累又睡不着。我觉得很难过。
正好，我知道，这宫里有个人可以帮我，她也一直在为此努力着。
这不，大王刚刚离宫，她便按耐不住了。
我本想着睡前能看一出大戏，却不想只是一碗粥。
腹痛难忍时，我想，就这样默默地死去吗？需不需要坚持一下，让她们给我演一出，热热闹闹地看完了再睡？
艰难挣扎着躺到床榻上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罢了，就这样吧，我实在是太疲倦了，能好好地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我静静地平躺着，感受这毒物渐渐流向四肢百骸。
终于能好好地睡觉了，睡很久很久，再也不会醒来的觉。
这毒物很强，女史大人可见也是用了心的。二丫急急赶来，我只来得及跟她说了声：“不必管我，去找小虎，自己保重。”意识便彻底模糊了。
二丫这些年跟着小虎也练了些拳脚功夫，我死后这宫里必定会乱成一团，她趁人不注意逃出去应该不难。
难的是，我都变成一具尸体了，她竟还守着我的尸体不肯走。
当我被一缕熟悉的魂魄唤醒时，这场香消玉殒的戏码便演成了诈尸。
头一回配合演出如此大戏，思虑有所不周，下次须得仔细想想。
本该静静承受众人祭拜的我，从棺椁中悠悠醒来，惊了一些人，喜了一些人，也悲了一些人。还有些人，则悲喜交加。比如，翠儿。她与众人一起，身披粗麻，跪在地上，只不过，其他人被绳索困住，在等待殉葬，而她，大概因为有女史大人的进言，被恩赦了吧。
看她这复杂的眉眼，心里一定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吧。不过，我并不想追究她。
我在这一地被捆绑着，准备给我殉葬的人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二丫，心中大惊：刚才叫醒我的竟不是生魂吗？
我看了看站立一旁身穿精致素服，眼里心里藏不住的心有不甘的女史大人，问道：“我的二丫呢？”
女史大人愤愤道：“二丫竟敢在王宫中行投毒之事，已经禀明大王，处以极刑了。”
大王？我看到闻讯赶来正从门外往里走的男人，又问他一遍：“我的二丫呢？”
他急走过来，伸手抚摸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道：“你能醒过来，我很高兴。”
我却并不关心他高不高兴，此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的二丫呢？！
我加重语气再问了一遍，他有点儿不高兴了，冷冷地回道：“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从战场上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你死而复生，看到我，却只问这一句话么？”
“是”我答道，“我活过来就只为这一件事。”
他竟冷笑道：“此事就当是个教训吧。以后你要加倍珍惜自己的性命，才能护持住你想要护持的人。”
闻此言，我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浑身的力气也被全部抽光，再也支撑不住，重新躺回棺材。
平地一阵阴风，吹起无边落叶。
我站在殿门口，看着树上的黄叶被风裹挟着纷纷飘落。
它们原本是要叶落归根的，但是狂风却非要展示自己的威力，将一树黄叶肆意吹起，不让它们去大树的脚下安眠。而大树，虽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却始终不曾倒下，它挥舞自己全身的枝丫在跟狂风较量着。
兵乱又起，这个锅要有人来背，于是，便有人上奏，言辞恳切，说我是个不祥之人，不能被立为王后。本来就一无家世二无背景，也没甚功绩昭彰天下，如今又引来兵乱，我的确是个不祥之人。前庭后宫，众人一心，都要将我治罪。而我又何罪之有呢？我笑笑，问他道：“原来你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吗？”
来人用沉默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来告诉我，立后大典如期举行，让我将养好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如今我也没什么事好做，坐着就爱胡思乱想。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荒芜的山洞口，那个我被打斗声吵醒的清晨。那时，我若不出手，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我当初出手救你是不是做错了？”我问他。
他沉默半响，问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对我好吗？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定定地望着院子里的树，闲闲地问他。
“你想要的是什么？”他问道。
见他问了这一句，我回过头看着他道：“自由。”
“我给你的自由还不够多吗？”他道，“在这王宫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打断他道：“自由，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还有……不想看到谁就能不看到谁。”
“我知你如今不想看到我，但是，这个，办不到。”他将头撇过去，不看我，只看着院子里的树，一字一句地说。
“办得到”我说，“就好比你们这些人，努力往上爬，将自己变成达官贵人，出行必要先清道，不就是不想看到那些你们不想看到的人吗？我也想努力试试看。”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拂袖而去。
女史大人来探病，问我：“你为什么这么不肯死？”
我如实相告：“下次别再乱杀人，我便能死得安心些。”
女史大人再问我：“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你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一心要立你为后。”
我还是如实相告：“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他。”
女史大人走后，民间也开始盛传我妖媚惑主的故事，甚至有叛军打着要将我诛杀的旗帜造反。
小虎托人给我送来书信，让我做好准备，三日后，他亲自带人来接应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平时一丝云彩也没有的天空，此刻却翻腾不止。
这世上的事，总归要有个因果。
我想通了，既然是我种下的因，那么，便由我来替他们讨这个果吧。
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神力已经全部催出，一切能召唤到的力量此刻已经集结完毕，听候调遣了。我的力量不足以制敌，我需要向此方天空借力，为此，我需要打破这重重结界，将结界之力重新安排，为我所用。我伸手，用力将这十几万年来牢牢锁住这方天地的重重结界上的力量抽出一层，立时便被一道闪电劈中心口，一时不妨，吐出一口老血来。
天魔交战的结界，果然霸道。
我将身子稳了稳，继续用力去抽，全然不顾刹那间无数的电闪雷鸣，狂风怒吼。
天空像是被激怒的猛兽，用它那尖利的獠牙不断地试图刺穿我的身体。
我顾不得与它对抗，只护住心口。
我一边抽，一边想，将这些层层抽出的力量，结成一张网，应该会很结实吧。
我耐心地织着网，一丝一毫都不肯有差，浑然忘记了全身的疼痛。
突然，有人向我发动了攻击，引着这空中的獠牙成功刺入了我的身体。
雷系术法的攻击，我再熟悉不过了，这一招一式，如同我亲自施展的一般，如今，全部都击打在我的身上。不多时，我身上便多出了许多汩汩流血的伤口。
结界的力量太强大了，我已经无暇他顾。我集中精力，不躲，不防，不去理会那些伤口，只耐心织着我的网。
来人见我不停手，攻势便越发凌厉。我身上的伤口由无数泉眼汇成了一道道小溪。
网织的很好，但血流得更快。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的眼花，我看到脚下朵朵血莲怒放。
网终于织好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抛出。
但愿这张网能结束这一切。
……
有一天，小虎叫我午饭后去他书房，要找我谈些事情。
这么郑重其事，我倒不好拿他打趣了，吃完午饭便去他书房坐好，听他吩咐。
小虎见我来了，将手中的书放下，走过来，陪我坐下，替我斟了杯茶。
我看了看桌上的书，是我给他的修炼手册。原来他还在研读啊，不知有进步了没？
“阿姐，我想去从军。”小虎淡淡开口。
“你还小，怎么能去打仗？”我想也不想便开口反对。
“阿姐，我……已经不小了。虽然术法一道上我始终无甚建树，但是箭法如今已无人能敌。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去建功立业。”小虎无奈说道。
这成熟中透着自信的嗓音让我不由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来。
坚毅的脸庞，健硕的身体。站起来已经足足高我一头了。我竟还一直拿他当个小孩子。
书房里摆满了他的战利品，各种猛禽凶兽，我竟一直都视而不见。
小鸟长大了，该放他独自去飞了。
我回房，写了一封奏疏，让宫人拿去呈与大王。
此事并未有异议。小虎打点好行装后便离宫了。二丫十分舍不得兄长离开，对着我抹了好几回泪。直到小虎的家书送来，表示他一切都好，才让大家稍稍放下心来。
小虎走后，二丫也似一夜间长大，开始学着料理些宫务。我叫她不要太操劳了，随便做做就好。二丫虽点头答应，却并未清闲片刻。她要让自己忙碌一些，才能不那么思念小虎吧，我想。
在这宫里我本就一闲人，如今更是无事一身轻。前些日子四处逛惯了，如今更是在宫里待不住，成天各处游荡，不着家。
听两个宫女闲磕牙，大王这些年四处征战，不在宫中，各宫嫔妃有劲儿都使不上。如今四海升平，大王在宫里的时日多了些，各宫娘娘们卯着劲儿地争奇斗艳，手段频出，都希望能拔得头筹。这些日子里违反宫规的事情层出不穷。女史大人虽着力弹压，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听闻女史大人近些日子里一直头疼不已，大王派了好几个御医诊治都不见起色呢。我们要能有好法子进献给女史大人祛了这头疼的病症，说是大大有赏呢。”一个宫女说道。
另一个宫女立马怼她：“御医都治不好，我们能有什么好法子？你想巴结上女史大人好让她赏你脸面，将你进献给大王吗？做梦呢！”
被怼的宫女满面通红，急急辩解道：“你胡说！我哪有这种心思？倒是你，因为自觉长得貌美，遭女史大人嫌弃，不得到台面上伺候。你便总是借故出来逛，想在外面遇着大王，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怼人的宫女被说不但不急，反而撩了撩头发，很是得意的样子。看来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
这两个宫女倒是有趣，我这墙根听得很是有滋味。
可惜，今儿个显是教我看不到这一出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了。这两个宫女堪堪在大王出现的前一刻，被人叫了回去。
在看到大王的那一刻，我替她们感到惋惜。
自知我的隐身术瞒得了别人瞒不住他，我避到假山后面，躲过了行辇。
看这一行的去向，应该是哪个娘娘的寝宫吧。我便选了个相反的方向，一路走去，到了湖边。阳光正好，可午睡片刻。我找了块向阳避风又有阴影能遮脸的地方舒舒服服的躺下，盯了会儿天，便闭眼睡了。
估摸着时辰，我该起身挪个地儿了，不然日头走到了遮阴处，不及时挪开，就要被晒到脸了。我闭着眼睛感受了下，今儿个的日头走得有些慢么。微微睁开些眼，我看到上方的天空与睡时不同。身旁也多了个人。
“醒了？”不知何时躺在我身旁的人看我睁眼便开口。
既然有了遮阴，我便将眼闭上，打算再睡会儿。
身旁低笑一声：“还是这么喜欢在湖边草地上睡午觉。”
我的喜好没变，但是身旁之人却变了。变得话多了。我记得以前在湖边睡觉时他很是沉默寡言的。我不开口，他从不主动与我说话。
如今，我倒想学学他当年的样子，由着他自言自语，我自睡我的就好。
可他毕竟不是我。当年他不言语，我独自说一会儿话便睡了。如今，我不言语，他虽然没有一直喋喋不休，却也没安安静静去睡。
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凑近前来，我将眼睁开，一张脸已经十分近距离地到了我的眼前。这张脸，当年便觉好看，如今，英俊依旧。
促不及防间，我只能静静地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不多一会儿，他便停下，握着我的脸，问道：“怎么都不知道回应一下呢？”
“再有下次，麻烦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想想怎么回应。”我答。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会儿，便从我身上挪开。我身上顿时一轻，便想起身，奈何手被他拉着，只好在他身边坐了。
“我小时候，过得很苦。”他继续躺着，将我的手握至胸前，喃喃自语道，“直到遇见你，方知命运待我不薄。”
手被用力一握，我回头看他。
“做我的王后吧。”
“您百忙之中抽空跑来扰我清梦，就是与我说这种事？”我问他。
“不止，”他笑道，“我熬了莲藕汤去你宫里等了许久不见你回，方才找到这里。”
……
闻此言，倒是让我一愣。
我觉得，下次出门，至少，还是得看看黄历的。大王携美人回宫，亲自熬了莲藕汤与美人品尝，美人感念王恩，从此恩宠不断——此事迅速传遍了整个王城。从这一天起，我不再是这座王宫里能够低调生活的人了。
翠儿捧着大王赏赐的莲藕，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不住跟我念叨着：“这是莲藕啊！主子！大王亲自培育的！这得用多少水才能养出来啊？奴婢之前只听人说起过，都当是传说呢！听闻大王潜邸有一处莲池，多年来悉心培养，能生莲藕，莲藕炖汤鲜美无比！传闻大王当初刚刚平定天下，入主王城没几日时曾回过一次潜邸，挖出了些许莲藕，还炖了汤，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放到凉都没喝，还倒掉了，真是可惜啊！自此后，莲池被封，再也没人见到过这东西了。这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啊！连女史大人那里都没有！大王全部赏赐给了您！这说明什么？说明什么？我想想……我想想！主子！大王是不是要封您当王后了啊？！”
“这种事，我哪里能知道呢？不如你出去问问别人。”我张口提点她道。
“对对对！”翠儿听我这么一说便有了主意，急急地去忙活了。
我的耳根子终于能清静会儿了。将桌上的莲藕汤端起，喝了一口，的确鲜美，是我喜欢的味道。
不知何时，二丫默默走了进来，静静地立于我身旁。
“阿姐，”她踌躇了一番，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做王后了吗？”
“大概是吧。”我淡淡说道。
对于这件事，我觉得我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
“不……”二丫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阿姐，这个王后……你……一定要做吗？”
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将碗放下，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
“阿姐，小虎，小虎和我，我们都不想让你为难。但是……”二丫说得十分艰难，似乎在痛苦挣扎，“但是，血仇不能不报！”
血仇？庙里死去的那个小乞丐吗？但是，仔细看了看二丫的模样，又觉得不仅仅是这样，我等着她继续说。
“阿姐，有一件事，小虎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今天，我觉得，不能再瞒着你了。”
“阿姐，小虎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全村被屠的幕后凶手，是当今的大王。是他，叫人派了妖兽去杀了阿娘，杀了全村的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听到这里，脑袋嗡地一声便炸开了，呆呆地注视着二丫流泪的双眼，喉咙有些堵塞，想说点儿什么却不能发出一语。
过了一会儿，二丫问我：“阿姐，你真的很喜欢他吗？一定要做他的王后吗？我们一起逃出王宫去找小虎吧！”
做他的王后？我问自己道：我要做了这个王后，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情何以堪呢？
桌上的莲藕汤已经凉透。我盯着看了许久，心想，这莲藕汤若只是一碗单纯的汤该多好啊！不曾掺杂其它，没有无辜人的性命，只是一碗好喝的汤。
“阿姐，好不好？”二丫等了许久不见我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二丫的头，回答道：“好。”
二丫顿时高兴起来，拉着我的手，不敢置信地确认道：“真的吗？阿姐，你决定不当王后了？我们要一起逃出去了？”
“是的，”我看着她，认真地回答道，“去找小虎。”
王后的晋封大典由钦天监选定。在这之前，我要配合完成各种繁琐的礼仪培训。宫里每日进进出出的人不计其数，我静静地看着各色人等像逛庙会一样在我这里川流不息。她们嘴上说着祝福的话，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翠儿近来甚少烦我，整天忙着安排我当王后的事。二丫也行踪诡秘，忙着跟小虎联系安排接应我们出宫的事。
大典之日日益临近，宫外却传来了兵乱。大王不得不暂时离宫。走的时候，他特意来跟我说，定好的日子不会变，叫我安心等他回来便可。
我想跟他说，这话不必对我说，但是，看他这么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我恍惚了一下，便什么也没说。
近来，我将当初的事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还是不能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些村民……明明……跟他都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杀害他们？
我使劲想，使劲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已经在脸颊上都干涸了。低头看看被打湿的衣襟，我想，这件衣服脏了啊，该去换一件罢，但是，身子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
明明我也从没亏欠过他什么啊！明明我当初还救过他一命啊！明明我从没有和他争过什么！那么好的一湖水我都拱手让给了他，由着他拿去当做进身的筹码。
他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
不得不承认，参详了这么些年的道法，我始终还是不够通透。
我想啊，想啊，觉得实在是太疲倦了，便木然地起身，走到床边，躺下，我想休息一下再想……
醒来时已是深夜，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床顶，我感觉到，当初在瑶池莫名被几个神经病追杀，掉进这么个鬼地方，孤零零一个人，被妖怪咬，住山洞，顶着风沙四处走，也没像现在这样疲惫。
神仙觉得太疲倦的时候会做些什么我不知道，毕竟我当神仙也没几天，没什么经验，凡人我却是有些心得的。
我记得小时候最后一次跟娘回家看外婆，外婆家挂了很多白布，人很多，外婆那天却没有在院子里招待客人，而是静静地躺在房间里睡觉，一动都不动。我大着嗓门叫了好几声都没能将她吵醒。
娘听见了，走过来叫我不要吵外婆睡觉。
我问娘，外婆要睡多久，娘说，外婆太疲倦了，要好好睡一觉，要睡……很久很久……说着，娘的眼圈就红了。
我忙安慰娘，让外婆好好睡觉，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们不要吵她，外婆睡觉的时候，我会帮娘多做事，不会让娘一个人累着的。
所以，我知道，当一个凡人太疲倦的时候，就会去睡觉，睡很久很久的觉。
可是我现在又累又睡不着。我觉得很难过。
正好，我知道，这宫里有个人可以帮我，她也一直在为此努力着。
这不，大王刚刚离宫，她便按耐不住了。
我本想着睡前能看一出大戏，却不想只是一碗粥。
腹痛难忍时，我想，就这样默默地死去吗？需不需要坚持一下，让她们给我演一出，热热闹闹地看完了再睡？
艰难挣扎着躺到床榻上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罢了，就这样吧，我实在是太疲倦了，能好好地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我静静地平躺着，感受这毒物渐渐流向四肢百骸。
终于能好好地睡觉了，睡很久很久，再也不会醒来的觉。
这毒物很强，女史大人可见也是用了心的。二丫急急赶来，我只来得及跟她说了声：“不必管我，去找小虎，自己保重。”意识便彻底模糊了。
二丫这些年跟着小虎也练了些拳脚功夫，我死后这宫里必定会乱成一团，她趁人不注意逃出去应该不难。
难的是，我都变成一具尸体了，她竟还守着我的尸体不肯走。
当我被一缕熟悉的魂魄唤醒时，这场香消玉殒的戏码便演成了诈尸。
头一回配合演出如此大戏，思虑有所不周，下次须得仔细想想。
本该静静承受众人祭拜的我，从棺椁中悠悠醒来，惊了一些人，喜了一些人，也悲了一些人。还有些人，则悲喜交加。比如，翠儿。她与众人一起，身披粗麻，跪在地上，只不过，其他人被绳索困住，在等待殉葬，而她，大概因为有女史大人的进言，被恩赦了吧。
看她这复杂的眉眼，心里一定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吧。不过，我并不想追究她。
我在这一地被捆绑着，准备给我殉葬的人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二丫，心中大惊：刚才叫醒我的竟不是生魂吗？
我看了看站立一旁身穿精致素服，眼里心里藏不住的心有不甘的女史大人，问道：“我的二丫呢？”
女史大人愤愤道：“二丫竟敢在王宫中行投毒之事，已经禀明大王，处以极刑了。”
大王？我看到闻讯赶来正从门外往里走的男人，又问他一遍：“我的二丫呢？”
他急走过来，伸手抚摸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道：“你能醒过来，我很高兴。”
我却并不关心他高不高兴，此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的二丫呢？！
我加重语气再问了一遍，他有点儿不高兴了，冷冷地回道：“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从战场上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你死而复生，看到我，却只问这一句话么？”
“是”我答道，“我活过来就只为这一件事。”
他竟冷笑道：“此事就当是个教训吧。以后你要加倍珍惜自己的性命，才能护持住你想要护持的人。”
闻此言，我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浑身的力气也被全部抽光，再也支撑不住，重新躺回棺材。
平地一阵阴风，吹起无边落叶。
我站在殿门口，看着树上的黄叶被风裹挟着纷纷飘落。
它们原本是要叶落归根的，但是狂风却非要展示自己的威力，将一树黄叶肆意吹起，不让它们去大树的脚下安眠。而大树，虽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却始终不曾倒下，它挥舞自己全身的枝丫在跟狂风较量着。
兵乱又起，这个锅要有人来背，于是，便有人上奏，言辞恳切，说我是个不祥之人，不能被立为王后。本来就一无家世二无背景，也没甚功绩昭彰天下，如今又引来兵乱，我的确是个不祥之人。前庭后宫，众人一心，都要将我治罪。而我又何罪之有呢？我笑笑，问他道：“原来你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吗？”
来人用沉默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来告诉我，立后大典如期举行，让我将养好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如今我也没什么事好做，坐着就爱胡思乱想。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荒芜的山洞口，那个我被打斗声吵醒的清晨。那时，我若不出手，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我当初出手救你是不是做错了？”我问他。
他沉默半响，问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对我好吗？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定定地望着院子里的树，闲闲地问他。
“你想要的是什么？”他问道。
见他问了这一句，我回过头看着他道：“自由。”
“我给你的自由还不够多吗？”他道，“在这王宫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打断他道：“自由，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还有……不想看到谁就能不看到谁。”
“我知你如今不想看到我，但是，这个，办不到。”他将头撇过去，不看我，只看着院子里的树，一字一句地说。
“办得到”我说，“就好比你们这些人，努力往上爬，将自己变成达官贵人，出行必要先清道，不就是不想看到那些你们不想看到的人吗？我也想努力试试看。”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拂袖而去。
女史大人来探病，问我：“你为什么这么不肯死？”
我如实相告：“下次别再乱杀人，我便能死得安心些。”
女史大人再问我：“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你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一心要立你为后。”
我还是如实相告：“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他。”
女史大人走后，民间也开始盛传我妖媚惑主的故事，甚至有叛军打着要将我诛杀的旗帜造反。
小虎托人给我送来书信，让我做好准备，三日后，他亲自带人来接应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平时一丝云彩也没有的天空，此刻却翻腾不止。
这世上的事，总归要有个因果。
我想通了，既然是我种下的因，那么，便由我来替他们讨这个果吧。
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神力已经全部催出，一切能召唤到的力量此刻已经集结完毕，听候调遣了。我的力量不足以制敌，我需要向此方天空借力，为此，我需要打破这重重结界，将结界之力重新安排，为我所用。我伸手，用力将这十几万年来牢牢锁住这方天地的重重结界上的力量抽出一层，立时便被一道闪电劈中心口，一时不妨，吐出一口老血来。
天魔交战的结界，果然霸道。
我将身子稳了稳，继续用力去抽，全然不顾刹那间无数的电闪雷鸣，狂风怒吼。
天空像是被激怒的猛兽，用它那尖利的獠牙不断地试图刺穿我的身体。
我顾不得与它对抗，只护住心口。
我一边抽，一边想，将这些层层抽出的力量，结成一张网，应该会很结实吧。
我耐心地织着网，一丝一毫都不肯有差，浑然忘记了全身的疼痛。
突然，有人向我发动了攻击，引着这空中的獠牙成功刺入了我的身体。
雷系术法的攻击，我再熟悉不过了，这一招一式，如同我亲自施展的一般，如今，全部都击打在我的身上。不多时，我身上便多出了许多汩汩流血的伤口。
结界的力量太强大了，我已经无暇他顾。我集中精力，不躲，不防，不去理会那些伤口，只耐心织着我的网。
来人见我不停手，攻势便越发凌厉。我身上的伤口由无数泉眼汇成了一道道小溪。
网织的很好，但血流得更快。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的眼花，我看到脚下朵朵血莲怒放。
网终于织好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抛出。
但愿这张网能结束这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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