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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爱之颅

    李肆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片血红色的光景,天空上的月亮散发着暗红的光芒,四周还是那片庭院,但地面上好像渗透了血迹,暗红一片,鼻尖萦绕着血腥的味道。

    环视一周,没有看见任何人,连那颗头颅和黑发都消失不见,前面还是宿坊的木制建筑,李肆踏上了那条木制长廊,却发现长廊的地板上正在渗出血迹,而且地面和墙壁上都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像是经历了百年的岁月洗礼一样,许多地方已经残破不堪,李肆还能从那些破损处或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中看见木墙内部,那里布满了正在蠕动的红色肉块,一些红色的好像血管一样的东西从肉块中延申出来,不断流出腥臭的血液。

    这里应该是什么特殊的空间?

    李肆心中猜测,刚刚那颗人头的黑发缠住他时,他就隐约看见了一处红色的世界,头颅想要把他吞进那个世界中,而不是直接用头发绞死他,所以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阻止了罗丝塔莉亚,然后任由头颅将他吃进这片红色的世界。不过有一点李肆没法确定,他不知道罗丝塔莉亚能不能跟着他一起进来……

    “在吗?……罗丝塔莉亚小姐?……罗丝塔莉亚,你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好吧,四周无人应答,罗丝塔莉亚没有跟进来,李肆耸了耸肩,罗丝塔莉亚按道理不会不管他的死活,她很可能在用另一种方式进入这里,不过问题不大。

    李肆想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放火。

    事不宜迟,他蹲下身子直接将手指伸到那些墙体上暴露出来的肉块上,释放出一点黑炎。

    果然黑炎呼的一下就缠上了肉块,被黑炎沾染的肉块迅速的扭动挣扎起来,随着一阵嘶嘶的怪响,黑炎迅速的蔓延,那些地面上的血液和爬满朽木缝隙的血管都被接连点燃。

    李肆之前就在想【失控黑炎】这个能力的正确用法,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深渊系统认为李肆没能掌控黑炎,但不可否认的是,黑炎还是号称能焚烧万物的黑炎,尽管“威力极低”,但本质却是非常高阶的神秘火焰,而李肆的黑炎“失控”以后,反而多了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不需要为控制黑炎燃烧付出额外的代价,就像是一种偷来的能力,用起来毫无负担,完事了拍拍屁股就走……

    这才是失控黑炎嘛,李肆看着恐怖的黑色火焰开始将整栋布满血肉的朽木建筑都烧了起来,并且借着长廊一直蔓延,大有一把火烧掉整个宿坊区域的气势。

    ……

    此时,同在血红之月的照耀下,在一片暗红色的大殿中,大量肉块堆积起了一座高台,房顶上垂下无数黑色长发,垂挂在高台上,相互交织成一个屏障的样子。

    一个面容枯瘦,有如半截入土的骷髅一般的老人佝偻着盘坐在血肉高台上,身穿一件正在不断渗出血液的袈裟,和身下正在蠕动的柔软血肉几乎陷在了一起,身后就靠着黑发组成的屏障,无数的油腻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肩上,他微微眯着的双眼中是一片血光,眼白已经彻底变为了红色,血丝满布还在蠕动,浑浊的瞳孔收缩成了一小团,看上去十分的怪异狰狞。

    “父亲……停下来吧……”

    这时,血肉高台下方跪坐着的另一个人影发出了声音,此人竟是山本淳一,本源市这一代的黑道之王,而坐在血肉高台上被他称为“父亲”的正是三十年前开始就隐居在本源寺的山本琦守,没有人知道这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为何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父亲……您杀了淳真的未婚妻,还害死了淳真……仅仅是为了取悦那个恶心的东西?”

    此刻的山本淳一神色悲痛,他放在腿上的双拳紧握,像是在质问着眼前那个不人不鬼的父亲,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获得答案,这个人已经不再是父亲了,这个人甚至不能再被称之为人。

    “嘿嘿……嘿嘿嘿……”一阵干枯难听的尖锐笑声响起,那个盘坐在血肉之上的老人正在耸动着肩膀笑着,好像在嘲笑着山本淳一一样,“吾儿……一切都太迟了……嘿嘿嘿嘿……祂希望复苏……祂希望来到岸上……祂希望以人类女子的姿态踏上人间!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本淳一没有理会那个不人不鬼的老人的笑声,他的手边放着一柄黑色的太刀,太刀边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盒子,他抓起了刀,掀开了黑盒子的盖子,他脸上的悲痛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冰冷与果决,无论事情已经到了什么地步,那个人始终是他的父亲,他必须亲自纠正父亲的错误。

    “父亲……您可还记得母亲的笑容……”山本淳一一边将黑盒子中的那片神之龙鳞取出,一边说道,“我记得……可惜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您就将她杀死,献给了你的那个该死的神!!!”

    这个中年男人想起了自己那年轻的母亲正在对着自己笑,同时又想起了自己年幼的儿子的笑容,这些笑容在今日终于给他带来了面对地狱的勇气,他低着头,一边将神之龙鳞捧在胸前,一手拔出了太刀,“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杀了她……你每年都利用山本组的势力去抓来一些人,去喂你的那个恶心的怪物……”

    神之龙鳞上的白色丝线不知何时已经自己脱落,柔和的白色光芒照亮了中年男人冰冷的脸庞,“今天,你和你的那个该死的怪物都要滚回地狱中去……我,山本淳一,亲手送你一程!”

    ……

    李肆跟着蔓延的黑炎一路走出宿坊的大门,黑色的火焰熊熊的燃烧着,甚至沿着土地中的血液一直向外蔓延出去,使得他差点都没地方落脚,虽说黑炎是他放的,但因为没有办法掌控,所以这黑炎同样会烧到他自己,因此他几乎是被黑炎赶出了宿坊的大门……

    “轰……!”

    然后李肆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血月下的本源寺主殿的房顶忽然爆开,一条白色的巨大古怪珊瑚撑破了房顶,出现在血红月色之下。

    那种白色的物质和李肆之前见过的山本淳真变化而成的禁忌衍生物一摸一样,但这次这个怪物的体型更加巨大,并且修长,就像一条从地面上直立而起的“龙”,但只能看出一点点相似的形状,没有龙鳞、龙爪之类的东西,全身都是那种像是白色珊瑚一样的坚硬物质,头部像是龙头却没有眼睛,只有一大堆胡乱长出的白色珊瑚犄角。

    这条“龙”的一侧十分诡异的有一条像是人类的巨大白色手臂,手上还提着一把由白色珊瑚物质组成的巨大的“刀”,只见它抬头发出一声鸣叫,像是一连串人类的恸哭之声交织,提起大刀就朝主殿下方砍了下去。

    巨大厚重的白色刀身轰然压垮了整个主殿,接着李肆又看见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个血红色的月亮——血色夜空上那个一直被李肆认为是“月亮”的东西,忽然鼓动了一下,无数的血液从月亮中喷发出来,滴落到大地上。

    李肆忍不住擦了擦眼睛,他一时没法搞懂那个高悬天上血月和地面之间到底是个什么距离,视觉在一瞬间好像出现了错乱,但那些血红潮水确实从红月上冲落到了主殿的位置,血红的月亮好像也越来越大,李肆慢慢看清了那个“月亮”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发光的正在不断蠕动的肉球,随着肉球接近地面,大量原本隐藏在黑色夜空中的发丝从天而降,好像整个黑色的“夜空”原本就被那些油腻的黑发组成的帷幕所覆盖,现在黑发落下,缠上了大地,缠上了那条正在悲鸣的白色怪物。

    “母…………亲……”血色的大潮冲刷在白色怪物的身上,黑发死死的缠住了它的身躯,它抬起了头颅,看着天上那个血红的肉球,发出了一种像似人声的叫喊。

    巨大的刀被黑发夺走,白色怪物那条形似人类的手臂伸向了高空,好像想要去触摸那个散发着红光的遥不可及的肉球,“母亲……原来您在这里……”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直入人心的破碎声响起,仿佛一座高山崩碎,李肆看着那条巨大的白色怪物被黑发硬生生搅碎,无数碎块爆射而出,砸烂了大殿四周的木制房顶。

    白色的巨大怪物就这么完蛋了,主殿前方的广场上,一身血色袈裟的老人被从空中垂落的黑发缠着,他缓缓的落到一块白色的巨大珊瑚块上,那是白色怪物崩碎后的其中一段身躯。老人用脚踩在白色身躯上,发出了沙哑难听的枯槁声音,“嘿嘿嘿……愚蠢的吾儿啊,没有人可以阻止祂的降临……没有人可以啊……哈哈哈……我放任你那个同样愚蠢的儿子偷走龙鳞,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吾之主人的归来!啊哈哈哈……祂将会来到岸上……来到岸上!哈哈哈哈哈……”

    老头好像笑得很开心,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了一团黑色的火焰,燃烧上了天边……

    ……

    蔓延在宇宙之外的深渊里,被称为“上三城”之一的【樊空城·伊瑟斯】中,一处燃烧着熊熊黑炎的巨大坑洞的中央,有一座奇特的高塔,此刻高塔的顶部一个露台上,正站着一位身穿金色黑边长袍的老者,他正翻阅着手中的一本厚重的书籍。忽然,他心有所感,侧头看向高塔下方坑洞中熊熊燃烧的黑炎。

    “哼……小偷,竟然敢窃取神的力量……”老者低沉的声音十分冰冷,但又显得泰然自若,含着几分率性。

    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神秘,再大的事情也终会有解决的方法,何况只是一些蝼蚁的小动作,“我会找到你的,神的权柄不容亵渎……”虽然嘴里说着不容亵渎,但他还是没有停下翻书的动作,好像手里的书比什么渎神更重要一些。

    马奇纳·道格勒斯,伟大者【黑暗之龙】行走在深渊的代言人之一,大名鼎鼎的黑炎神使——是个死宅……

    李肆应该庆幸这一点,如果换一个黑炎神使发现他在毫无顾忌的乱点黑暗之龙的火,估计会直接撕开虚空从黑焰中跳出来把他烧成灰烬。

    黑炎是属于黑暗之龙的权柄,祂赐予信徒使用它的权力,但李肆不是信徒,他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拒绝了神赐,因此他的黑炎是“非法”的,平时只当是个打火机一样点燃一小团倒没什么,但当黑炎燃烧到一定规模,就会引来黑炎神使的注意。

    现在黑炎已经缠着垂落大地的黑发烧上了高空,而且覆盖天幕的黑炎好像产生了一些骇人的变化,某种恐怖气息从黑炎中散发出来,李肆心中有一把声音在不断的发出警告,那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激活了他已经忘却在意识深处的巨大恐惧,此刻他忍不住双手抱头趴在地面上,紧紧的闭上双眼,捂住双耳,黑炎中的有祂的气息!不能看!不能听!

    轰轰轰轰轰——————

    李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那股恐怖的力量下颤抖,黑炎焚空,血月悲鸣,无数的死者在赞颂着那个收割万物的黑影,大地破碎升起,天地仿佛正在倒转,一切都被拉入了熊熊燃烧的黑炎之中。

    李肆感觉到自己也快要完蛋了,他趴着的地面连同身边的所有建筑都正在被黑炎吞噬,他不只为何想要大声的喊出来,但巨大的轰鸣掩盖了所有的声音,那种充斥着整个世界的声音像是大地的哀嚎,又像是灵魂的悲歌,他无法发出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人类的灵魂在这场毁灭之中显得那么的渺小。

    灵魂……我的灵魂……正在……燃烧……燃烧!!!!

    就在灵魂即将被焚化之际,李肆忽然看见一根白色的丝,一根轻轻飘荡的,好像将黑炎当成清风一般,随风飘拂的蛛丝。他伸手抓住了这跟蛛丝,猛然间,一股牵引力传来……

    李肆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站在身边的罗丝塔莉亚。

    “呼……”

    他怔怔的看着她好久才缓过气来,最终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手边碰到一颗掉落在旁正被黑炎燃烧的骷髅头,这颗骷髅的表面还缠着大量的黑色发丝,此刻正在被黑炎滋滋的烧毁……

    【爱之颅】,禁忌物(焚毁),由山本琦守用妻子的头颅以神秘的献祭仪式所制,他无法忘却与妻子在本源寺相识的那一夜,他将一切回忆都放到了这颗头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