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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妄念

    帝尊在碧水苍境主殿打坐,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七万七千多年前,九天之上唯有日月之辉与混沌之息交错纠缠。

    星辰黯淡,尊神自始祖留下的苍穹之尾降世,神辉福泽庇佑万物,星辰璀璨照彻九天。

    万事万物皆有定法,星辰亦如是。在漫天耀眼的星辰之中,有一颗星只能散发着微弱的光,如同在狂风雨夜中跳跃的烛火,不知何时就会湮灭。

    帝尊生而肩负使命,他自降世之后便守护在乾源台侧——朝暮神枝旁。每每入定后睁眼,总能不经意间瞥见那颗日趋黯淡的小星。

    遥遥相望了几千年,那颗星星总是在将要湮灭之际焕发出新的光芒,生命力顽强的很。

    直至混沌化形,帝尊不得已亲手折下暮枝,平定那场劫难。

    暮枝离体,神辉四溅,有一道神辉恰好滴在那颗黯淡无光的小星上,扭转了它的命数!

    帝尊的额头有冷汗浸出,他在亲折暮枝、阻止混沌化形之后便该到渡神劫的时候了!

    帝尊将四界的形式稳定的差不多了后,便闭关渡劫!

    一朝飞升,他也忘却了自己的小小私心,更不会想到这小小的私心会被铭记上万年之久。

    那颗本该早早湮灭的星星是他用神力延续着它的光芒,他强行留它,只是想在每次入定醒来之时,能够找到自己熟悉的景色,不会显得天地空空,自己既无来处,也无归途。

    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想在世间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留下一个念想儿。

    在帝尊看来,他的这个行为是自私又霸道的,这也是他唯一一次的妄念,神劫一渡,他就忘得一干二净。

    此前,他不明白,分明是暮枝的神辉救了那颗黯淡的小星,为什么离尘化形之后,对他无怨无恨,反而甘愿拜他为师,听他教导,遵他管束?

    如今,他都明白了,可是还是晚了,离尘已经代替他,魂归天地了!

    三万年来,尊神很少待在碧水苍境,曾经他都可以坦荡的说,他是为了破除古局、为了守护六界苍生奔走半生;如今忆起往昔一切,他再也无法将这一番话宣之于口。为了六界生灵不假,同时他也是在逃避。

    碧水苍境被离尘打理成了一个家,他每每回去,总是期盼着时间能够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贪恋那片刻没有混沌古局的安逸。

    他知道,长此以往,他必生心魔。所以,他回去的时候越来越少,每每回碧水苍境必定是他撑不下去必须闭关修炼的时候……

    帝尊昏迷了九年,曾经渡劫时被剐尽的妄念尽数觉醒,他口吐鲜血,睁开了迷茫的双眼,一时间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举目四望,殿宇空荡,没有答案……帝尊捂着心口,点点泪痕晕湿了棱角分明的面庞。

    帝尊悲恸,离尘太傻,他哪里值得离尘魂归天地呢!不值得的,不值得的,不值得啊!

    心魔悄然而生,他却毫无察觉,沉浸在后悔、自责、悲伤、无助的瀚海内,无法自拔。他越是如此,心魔愈能从中获取养分,渐渐强大。

    只消一天一夜,上古第一位神明尊神帝尊,在碧水苍境,毫无反抗、无声无息地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了,殒落的悄无声息!

    心魔控制躯体,嫌弃至极地将脸上的鼻涕眼泪都抹掉,“出息,哭成这样,丢脸!”

    “从今以后,六界由本神说了算!哈哈哈,本神说了算!哈哈哈!”

    “噗……”心魔还没笑完,一口血自喉口喷出,他咬牙切齿的挤出“该死”二字,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歪,倒在原地。

    尊神万年奔波,神躯沉疴无数,神台也是诸多破损;此次为平定温莬引起的浩劫,损耗更甚;又经历大悲大痛,肝肠寸断一天一夜,心神俱伤,陡然间承受心魔那般强大的力量,身体吃不消,陷入了沉睡。

    这次沉睡,为了养伤,修补神躯和神台,也是心魔彻底失去理智,成为尊神之后血洗山河的前兆。

    命运如此神奇,能搅动六界风云的人物都同时沉寂了,六界安然无事将近一千年。

    直至千年后尊神再次苏醒……

    云荏苒遍行四界,从孤身一人,到徒弟相随,身边是热闹了,心却还是平静无波。她现在能体会到白祈总是恪守礼法的滋味儿,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师父,这是最后一处混沌古局所在了。”浅红流仙裙穿在女孩儿身上,裙摆随着她脚步舞动,她将手中的托盘在石桌上放下,一边斟茶一边对着那抹鹅黄色身影开口。

    云荏苒接过她递来的茶,视线依旧在高空那轮孤月之上。

    “师父,很快就可以肃清古局了,您为何……不高兴?”女孩小心地问。

    “柳依……夜深了,你去休息。”云荏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是,师父。”柳依应声,不敢在问,“师父也早点休息。”

    云荏苒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视线移回手中这杯茶水,她与白祈之间没有太多语言交流,云荏苒总能在他一投足一举手之间了然他的喜好,她便知晓那人极爱烹茶,却不嗜茶。他若要饮茶,需在入口前,添三片梨花花瓣入茶水……

    三个月后,残存于四界的混沌古局尽数被云荏苒清除,一处不剩。她的心却空空荡荡,没有着落。

    四界都走遍了,没有一丝白祈的魂灵碎片,云荏苒很难过。

    “师父,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吗?”柳依看得出云荏苒不开心,她没有在追问原因,反而想用将来转移一下云荏苒的注意力。

    云荏苒抬手召来重明神鸟,“上九天,你需要个躯壳。”语罢,她率先跃上重明的背脊。

    柳依傻笑了一下,“哎,好。”她也跃到了重明鸟的背脊之上,“谢谢师父。”

    高空的风吹得柳依裙袂飞扬,她暗自偷乐,云荏苒聚灵、补灵,渡灵。她本是该被云荏苒重新送入轮回的万千魂灵之一。

    不知为何,铁石心肠的渡灵人破天荒地答应了她的哀求,没有送她入轮回,收她为徒,柳依觉得自己真是太走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