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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银枪与赤血

    火!

    漫天的火!

    破败的楼屋终于在火焰的侵蚀下倒塌,苦苦支立在火焰边缘、想要逃过一劫的那些木梁也无奈地躺下,焚净自己的罪恶。

    谁也不能逃脱。

    浓厚的黑烟似唤来了一片乌云,将太阳的光芒掩盖,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一团火焰照耀。

    司爻山不知道自己杀掉了多少马匪,只是他身上的黑色衣服侵透了鲜血,在火光下越发得亮。他已经力竭了,在近四十多名马匪的围攻下,秦景虎暗施阴招,从背后打伤了他。

    头发上滴落的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恍惚之间看见一名马匪持刀杀来。他不想退,于是他握刀冲了过去,却未能注意到脚下遍地的断肢残骸,打了个趔趄。可身体的本能促使他稳住身形,以刀划过了那名马匪的脖子。刀过颈开,然后便是鲜血如注,喷洒出来。

    眼前是一片血红的世界。

    “血?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血?”

    “对了。在南疆,在逃离那个试图颠覆政权的部落时我就已经见过这么多的血了。”

    “那时我还小,所以什么都需要别人来帮我。世道险恶,多数人只会在意如何让自己活下去,哪怕要去伤害别人。可我不怪他们,因为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有你不同,只有你怀有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我有吗?”

    司爻山缓缓抬起了头,他仿佛看到那位白发少年自天国而来,向他伸出了手。司爻山想要牵住他的手,可他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手指也死死地握紧刀把,不能松开。

    白发少年微笑地看着他,问道:“你为何来这里?”

    “来救单迎?算是。可我俩只不过萍水相逢之辈,值得为此拼命吗?对少女阿莲的承诺?也有。根本原因是什么?是弱者无助的哭泣、对无辜生命的漠视、以势欺人的强权行为以及这命不当命的残酷世道。我想要改变这一切,所以我来了这里。”

    白发少年抚摸着司爻山的头,眼中尽是温柔,“所以你不是一直都有吗。”

    见司爻山久久未有动静,众马匪谨慎地将其围了起来,有几位胆大之人试图上前查探他的气息,可见到他嘴角带笑,眼眸似有无限光芒亟待迸发,一时竟也不敢再前一步。站台上的秦景豹见状,怒骂了几句,跳了下来叱喝众人滚开,自己提刀往司爻山身上刺去。

    然而刀尖到了司爻山周身一寸处便止住不前,像是碰到了一道无形的气障。再看司爻山已是身蕴金光,眼似灼日,大喝一声爆出气罡,掀飞了四周的马匪。秦景豹首当其冲,自那气罡爆开,铁刀便寸寸断裂而后打在自己身上,待稳住身形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俨然是受了内伤,手掌又摸了下腹部,几枚刀片嵌入其中。

    “三弟小心!”

    还未待秦景豹缓过来,司爻山犹如离线之箭矢射向他,以掌抵刀刺透了他的心脏。秦景豹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的铁刀,刀上传来的冰冷之意以及顺刀流下的血液让他清晰地明白:自己就要命赴黄泉了。

    秦景虎冲过来本想挡住司爻山的攻击,奈何司爻山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景豹被杀,顿时怒上心来,一掌拍向司爻山。司爻山也未硬抗,而是拔出刀来甩向秦景虎,自己则身形腾挪,右手隔空一抓,将钉在议事堂柱梁上的银枪吸了过来。

    一寸长一寸强。司爻山使了这杆银枪,进攻有刺、戳,点、扫、撩,防守有拨、格、架、挡、淌。人枪宛如一体,仿佛一条镶金的银龙深入匪群腹部,银龙所过之处便是挑起一条一条的血线。那血线自马匪身体中出来,置于空中却不掉落,反而随着枪尖飞舞,银白与血红相映。随着越来越多的马匪死去,血线越来越密集,在火焰的照耀下形成了一副诡异至极的画卷。

    长枪舞罢,鲜血汇于枪尖洒落。

    秦景虎将秦景豹放好,冷眼看着司爻山,悲声问道:“你怎么能杀了他?”

    司爻山并未回话,而是以枪尖指着秦景虎,金眸中满是戏谑意味,扬起下巴,示意他杀过来。

    秦景虎双眼充血,怒喝一声,“小贼纳命来!”

    与先前的交手不同,秦景虎这次是拼了命得,不知是因为他弟弟的死激怒了他还是因为现在的司爻山给了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或许两种原因都有。只不过,秦景虎虽然将自身武学尽数使了出来,却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反而几招过后被银枪一扫,撕开了背部的肉。

    如果说此前司爻山使用的双刀术是诡异与刚猛两相结合,但到底是稚嫩了些,此时施展枪法起来却像是一位沉浸其中多年的宗师般,能以最为简洁的招数破解攻击并同时反击,直取敌方要害。秦景虎只得弃了攻击,卖力防守,将自己置于下乘。司爻山乘势而击,攻势愈发凌厉,招数虚实相合,在秦景虎身上留下不少伤口。

    秦景虎既知不敌,便使阴招,后退几丈,掀起四周的尸体齐齐砸向司爻山,又手抓一把黄沙,待司爻山以枪扫开众多尸体从而视线受阻时,劲甩而出,直冲他的面门。

    想法虽好,收效甚微。那把黄沙被司爻山周身的一道无形气障阻拦,直直地掉落。司爻山当下冷笑一声,将长枪向后一拉,双脚成后弓前箭步,形似拉紧的弓弦而后迸射而出,长枪向前一送,伴随着一声音爆,竟是割裂了空气。

    秦景虎见已无法避开,望了眼死去多时的秦景豹,重重地叹了口气,迎接自己的死亡。

    正此时,司爻山身形却是一滞,周身金光退散,口中喷出血来,这招必杀之技也是在秦景虎一尺前消散无形。

    “该死,怎么在这个时候断了。”司爻山口中发出厚重金属音,及其不满地说到。

    秦景虎见状,心中一喜:“这小贼以命换取功力的秘法终于是结束了,仙家手段果真不凡。得赶紧杀了他。”于是重新提刀杀去,像是发疯般全然不顾防守,只是尽力劈砍。

    正是趁病要命,司爻山行气受阻,面对秦景虎来势汹汹的攻击,只得以技招架,好在这生死关头,秦景虎似失了心智,一招一式全无章法,倒让他轻松躲过,暗中蓄力。

    两人过了几招,司爻山左臂又是一阵刺痛,而后酸软无力,只能单手持枪加以抵挡,心中寻思:“一味防守不是明智之举,若时间一久,筋脉尽断便只能引颈受死。”

    这番思索后司爻山当机立断,转身逃走,卖了个破绽,将后背留给秦景虎。秦景虎吃计,跃至空中举刀劈来。刀刃即将落在司爻山后背时,却见司爻山猛地向后一倒,以左脚为支点身形向左旋转半周躲过了攻击,右脚踏地,右手拿住枪尾,左手托杆,腰腹借势用力将枪往前一送,以一招回马枪穿透了秦景虎的胸膛。

    秦景虎一招落下,已是胸膛大开,再加上司爻山此招来势太快,待有所反应时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司爻山持枪挑起秦景虎,将他往秦景豹身体的方向甩去,而后走向寨门。行了两三步,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中金眸褪去并恢复了原本的黑色。

    这场敌我人数悬殊的战斗终于是结束了,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唤金帮已灭亡。

    附近村庄也只能远远地看到石砚山所在之方向升起了浓厚的黑烟,虽然好奇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人敢一窥究竟。或许等日子久了,众人疑惑马匪为何不再来骚扰时,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村民趴在石砚山附近查探情况。待见到唤金帮内秃鹫食腐、森骨遍地的场景便会喜上眉梢,将好消息告知大众,众村民也就敲锣打鼓,祭拜神明,纷纷感叹老天开了眼。

    可是有多少人会去关心是谁做的呢?

    在那群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中,会有多少人打心底里感激?

    梅添理不会,因为自此以后,他每年都要损失一笔巨大的钱财;那些衙役不会,他们只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然后恢复以往的状态。

    只要那个切身遭受到了苦难的少女阿莲会。那些死去的无辜生命的冤魂会。

    所以他们期望靠近一点司爻山。

    乌云似乎又往大地上压了几分,整个天地之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灰色,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沉闷至极。

    沉闷之中,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自寨外而来。

    来者是一位身着青麻道袍的虬髯壮汉,他手里分别提着昏死过去的杨三牧与单迎,腋下又夹着宁开甲。

    壮汉先是走到跪在地上的司爻山身边,仔细地察看了一番,“要死了?那就没劲了。”接着绕过司爻山,又走到秦景虎俩兄弟的尸体旁,看着两人胸前的大洞,故作懊恼,“这下可真得跟秦景龙闹不愉快了,这可怎么是好......”

    说着说着,壮汉嘴角向两颊扯开,笑道:“他死了兄弟,关我什么事儿。”

    壮汉朝着地上吐了口浓痰,而后离了寨子向着北方奔去。

    壮汉名叫鲁骏,但有过一段时间叫作马淮,同单迎三人的相遇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就现今的情况来说,似乎还不错。鲁骏瞥了眼手里提着的杨三牧,不禁冷笑。

    “如同王祁料想的那样,最后一批‘种子’已经完成,长青观此时只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道观了。能这么快完成任务,还真得多亏了门主带来的高人,若不是他寻了长青观这么一个九煞之地,又构筑了血灵子母阵,只怕还得花上两年的时间。不过这高人怎么感觉像是......”

    鲁骏甩了甩头,抛掉了脑海中的思绪。他有些猜测却不敢再细想下去。他叮嘱自己只是个粗人,利益纠葛所带来的人或事都与他无关,只要能办好门主交代的事情便可。

    就如同这次前来石砚山抓走单迎三人一样。

    昨日下午,秦景龙得知鲁骏假借他两兄弟的手去除掉天澜宗弟子,怒上心头。鲁骏也向来是不满秦景龙,故而两人狠狠斗了一番。许是过于激烈,竟惊扰到了闭关的侯午。不过侯午却并未怪罪两人,反而让鲁骏亲自前往石砚山抓捕单迎三人。

    鲁骏很是震惊,这不符合他小心又谨慎的风格,于是又再次询问了一遍。可他并未得到回答,而是一道真气洞穿了他的肩膀。

    “你何时才能像王祁和秦景龙一样只管照做?”

    这是侯午对鲁骏的警告。鲁骏心知侯午早已对他心生不满,只是碍于十几年的情分才没有处理他,或许等到哪日侯午觉得秦景龙完全能够取代他时,便会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结束掉他的生命。

    想到此,鲁骏又是冷笑一声。

    “秦景龙,你迟早要下去陪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