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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亡命江湖(上)

    五年前,年仅五岁的陈河被母亲带到了这里。因为当时年纪还小,所以有些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了,唯一还算记得清晰的,也就是母亲当时离开时的背影了。

    母亲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并那么着急的离开呢?

    陈河想不起来了,事实上,他现在连自己本来的名字都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对于如今的陈河来说,过去是什么样的,都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的他只是大宋国内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少年而已,能够与家人在此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了。

    陈河一边看着眼前的瓢泼的大雨,一边蹲在草屋檐下,整理着自己心中的往事。就在这时,远处不知是什么方位,忽然传过来了一阵杂乱的响声。

    听到声音后,陈河连忙抬起头,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却突然跌跌撞撞的扑过来了一个身影。

    他大惊失色,脚下更是连退了好几步之后才勉强的站稳。

    大概是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目光吧,眼前那人在大雨中费力的抬起自己那张沾满泥污的脸,然后气息微弱的对少年说道:“救我……”

    说完这句话后,那人就趴在雨地里彻底的昏过去了。

    陈河一时无措,在听到外面传来响声之后,他的养父母也是赶忙跑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个在雨水中昏迷不醒的男子时,善良的他们并没有多做什么犹豫,而是连忙好心的将这人救了下来。

    可是才将这个昏迷的男子扶起,眼前的情景却是让这一家人给愣住了。

    因为这男子身着黑色的披风,所以在刚才这一家人并没有察觉出什么来,直到陈河的父亲将这男子扶起了以后,他们才恍然的发现,原来在男子的身子底下,竟然还抱着一个与陈河年纪相仿的少女!

    那少女此刻也已经昏迷,但是容貌却是非常的清秀,尤其是她的那一身着装,虽说是刚才在地上时沾满了泥污,但是那布料却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都用不起的啊。

    陈河的养父母半天没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一幕跟当年那个女子带陈河过来时是何其的相像啊?难道说,这两个人也是因为被人追杀所以才逃亡至此的吗?

    陈河父亲的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边扶起那个昏迷瘫软的男子,一边对陈河的母亲道:“别愣着了,快抱这个姑娘去陈河的房间,先给她换身干衣裳。”

    听到陈河父亲的声音后,陈河的母亲才恍然回过神来。

    在他们将这两人安顿好以后,陈河的父亲还特意跑出去了一趟。他要看一下附近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陌生人。

    毕竟当年陈河被送来时的情形,他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如果真有什么追杀者的话,那他们一家人……。

    不过还好,总算是没有什么陌生人出现!

    此时正值宋蒙两国频繁交战的年间。六年前在蜀地的钓鱼城,大宋军队同仇敌忾,不仅击退了侵袭大宋的蒙古军队不说,更让蒙古大汗蒙哥命丧钓鱼城下。

    那一战之后,因为北方蒙古各王族急于争夺汗位的缘故,大宋边境的压力也得以缓解了一段时间。

    然而随着近些年忽必烈在汗位争夺中的不断强势,边境战事的紧迫又开始不断的提升,就好像这战争永远没个到头似的。

    陈父心头惆怅,他抬起头,望向窗外。不知不觉中,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就连那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此刻在随着太阳升起来之后也终于停歇下来了。

    他放下心中忧虑,转过身看着床上那个还在昏迷的男子,正当他伸手准备去探一探对方的额头是否还在发烫的时候,耳边却忽然听到了男子的低呼之声。

    “你醒了?”

    陈父连忙起身,他看着这男子那逐渐清明的眼神,惊喜的问道。

    男子没有回答陈河的父亲,反而是在听到问声,目露警惕的反问陈父:“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家,是我们救了你。”陈父的答话让男子稍稍安心,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夫,对自己还造不成什么大的威胁。

    男子用手臂支起身子,目光打量着他暂时居住的四周,脑海里也不断回想着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忽然间,他神色一变,问陈父道:“那个小丫头片子呢?”

    男子神色变化突然,尤其是双目之中那股摄人的气势。

    陈父被吓得退后了好几步,他连忙罢着手慌张道:“她……她在隔壁,受了点伤寒,还未醒呢。”

    陈父的话并未让这男子放下心来,他不顾自身伤势的从炕上爬起,然后冲向陈父所说的那个“隔壁”房间,当看到床榻上已经换了一身麻衣的小姑娘时,他那紧迫的神色才慢慢的缓了下来。

    陈父心中有些好奇,他问男子:“壮士,那小姐是您什么人呢?”

    男子骤然回头,当他看到陈父那一脸畏惧之色时,却是忽然地谦卑了起来。他歉意的拱手道:“方才是在下无礼了……哦,您问她啊,这个人……嗯,恩公还是不要问的好。”

    闻声,陈父默然点头,他心中暗自道:这男子的性格古怪,这些事情还是不问的要好,只是……既然暂时住在一起,称呼总是要说明的吧。

    想到此,他又问:“那壮士如何称呼呢?”

    “……”本欲顺口答复的男子神色忽然一动,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陈父,然后慢悠悠地笑道:“我叫沈远行,是蜀中竹林弟子。”

    “是沈壮士啊!”陈父只在乎眼前这男子的称谓,至于那所谓的“蜀中竹林弟子”,他虽然心里觉着熟悉,但也没有过多的去在乎。

    “沈壮士刚醒,想必也饿了吧,我去让内人准备些吃的来……我们这乡野村夫家,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熬了一些鱼汤,望沈壮士勿嫌弃。”

    见陈父说话时神色自然,沈远行的目光才稍稍的松了下来,他点头道:“恩公言重了。”

    此刻的沈远行只当陈氏一家人是普通的渔户,这样的一家人又能对自己造成怎样的威胁呢?他心里轻笑着,他迈着脚步,从茅屋中走出来。

    经历了无数次的逃亡大战,如今总算是到了大宋的境内,只要接下来的计划能够顺利,那我沈远行名扬天下的那一天还会远吗?

    沈远行心中暗自狂喜,他望着眼前的一切,就仿佛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就是以后将要俯首在自己身前的那些竹林子弟了。

    他得意的笑着,就在他忍不住伸手触碰这眼前的美梦时,一个令他敬畏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苏止明!”沈远行低声惊呼,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沈远行的美梦被惊醒,他惊恐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而又令他敬畏的面容,随着他目光逐渐的清醒,终于,他看清楚了眼前的这张面容——原来……这只是一个小孩啊!

    可是……这个小孩为什么会那么像苏止明?

    沈远行就像是突然被雷击了一般,他慢慢的走向陈河,低声沙哑的问道:“小孩……你叫什么?

    ……

    厨房门口,陈家夫妇惊恐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这五年来,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如今终于还是发生了!

    夫妇二人互相望着彼此,眼神之中充满了决绝。

    ……

    “沈壮士,鱼汤好了!“陈大渔端着鱼汤从厨房走出来,然后笑着和沈远行招呼着,他的妻子跟在他的身后,虽说也是满面微笑,却不似陈大渔那般自然。

    然此刻沈远行的心思尽在陈河的身上,至于这一对渔家夫妇的奇怪神色,他却没有太多的在意。

    见此,陈家夫妇的神色更是凝重了不少,他们再一次道:“沈壮士,该吃饭了。“

    “哦。“沈远行随意答应了一声,但是在心里面,却依然开始谋划起了一个翻天覆地的计划来。

    “恩公在此居住多久了?“饭桌上,沈远行突然热情的与陈家夫妇聊起家常来。

    陈大渔心中警惕,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小心的回答道:“自小便在此住着。“

    沈远行点点头,又问道:“此处濒临我大宋边界,常年战乱不少,恩公在此可住得习惯?“

    陈大渔答道:“虽有战乱,但波及甚微,因而住的也还安稳。“

    沈远行笑道:“虽是安稳,但终归是边荒之地啊……我看令郎也年纪不小了,恩公莫不是像让他与你一般,终生做个渔夫?“

    陈大渔犹豫了一下,虽然明白沈远行这么问是另有目的,可是为人父母者,谁不想望子成龙呢?

    他目光深切的看着身边埋头吃饭的陈河,终是摇头叹气道:“时局动乱……做个渔夫也没什么不好。“

    “哦?“沈远行微微发声,似乎他早已料到了陈大渔会有如此的回答。他喝完面前的那碗鱼汤,然后将身边的佩剑”哐“的一声放在了这张已是腐朽了一半的木桌上。

    陈家人心头一跳,他们低着头,仿佛是被沈远行的突然吓到了一样。

    看着眼前的此景,沈远行抿嘴淡笑道:“恩公莫慌,我就是想问问恩公,我这宝剑如何?“

    陈大渔摇着头,声音颤抖着道:“我……我不知道。“

    沈远行轻轻一笑,他起身拔剑,于身前一挥。陈家人已是心惊胆颤的,差点儿没吓破胆儿。

    “沈壮士……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远行看着陈大渔,他收起手中的佩剑,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缓缓的说道:“恩公,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如今天下动乱,我等都是这天下间的蝼蚁,若是只求偏安一处,怕是……即便恩公就是想要偏安一处,那也是需要一些护身的手段的……就比如说我手中的这把剑。”

    说着,沈远行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了陈河的身上,他尽量的保持平静说道:“这么和恩公说吧,我想带令郎入我竹林一门,不求他未来闻名于江湖,但求在这乱世之中,能学得一些护身之技。”

    “不可!”

    陈河的母亲惊慌而起,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道人家,在这样关乎陈河安危的大事面前,她很难做到冷静。

    然而沈远行却冷冷的笑着,他默默的将手按在自己身旁的宝剑之上,准备做着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方才还慌神的陈大渔此刻却是冷静下来,他对沈远行说道:“沈壮士,你的好意我们一家人心领了,只是这件事情……我们……我们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

    听到这话时,沈远行神色一愣,他没想到这家人的拒绝竟是如此的坚决,他心中微微一叹,正欲拔剑做那最坏的打算时,眼前却忽然一阵恍惚,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陈家人所谓的“得罪”,竟是早已给他下了迷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