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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竹林议事

    襄阳一战,牵动大宋所有人的心。江湖市井上,各处来往行人,见面所提皆是当前战场局势。

    蜀地山路中的一处歇脚酒店中,几方来往的行商与江湖人士在闲暇之余不禁论起了当前的襄阳之势。

    其中一络腮胡侠客道:“这京湖制置使是干什么吃的?鞑子人狼子野心,难道他就一点都看不明白吗?”

    有一镖师道:“不能这么说,我曾听闻京湖制置副使吕文焕就曾提醒过这吕文德,只是这吕文德已经被那榷场的利益蒙了心,根本就听不得这些话……”

    一说起吕文焕,围观之中立即又有一人道:“说起这吕文焕将军,我最近可是听说不少,传闻这段时间里,他多次带兵从襄阳出击,与那些鞑子兵交手……”

    其间的消息不通者闻言赶忙询问:“那结局如何?”

    那人摇着头叹气道:“虽有胜负,但于当前的襄阳之危并未有什么转机。”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垂头丧气,从去年大战开始,襄阳之危就如同一团黑云一般一直笼罩在所有大宋人的心头。作为大宋之西门,倘若襄阳城破,蒙古大军必定会以此在大宋边境撕开一张巨口,到那时候,国门已失,国土岂能完璧?

    话说这时,又有一江湖人忽然道:“最近有件事情不知道各位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情?”

    “江湖义盟盟主柯不足在几日前发出盟主令,号召天下各方势力齐去建康云野山庄,组建江湖义军,支援襄阳前线。”

    闻言,众人皆是兴奋问道:“此事当真?”

    那人答道:“那是自然,听说竹林那边也已经收到这盟主令了。”

    “竹林?”

    有人惊奇道:“柯不足乃是竹林弟子,那竹林掌门会听他的召令?”

    “为什么不听?柯不足虽是竹林弟子,但也是我大宋的武林盟主,他一个竹林掌门又怎能大得过武林盟主呢?”

    蜀地本是竹林山门所在之地,在此的当地武者多多少少也受到过一些竹林门中的恩惠,如今听说柯不足要大过竹林门主的身份,这些人的心中当然是不服气,于是,刚才还在讨论襄阳之危的众人们转眼间又开始为了这竹林掌门与武林盟主的身份之争开始吵了起来。

    角落里,一素衣男子听见这番言论,眉头上微微有些不喜,他提起长剑,于掌柜处付过银两。从酒店出来,正是正午之时,男子骑上棕马,正欲沿山路驱上山林,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快马策鞭之声。

    男子回过头往那远处的快马上看了一眼,但见那匹白马上,一青衣女子负剑于背,胯下快马好似那越檀溪之的卢一般,飞若白虹。

    见那女子接近,男子赶忙在马上向女子行抱拳礼道:“洛师叔,你这是要作何去?”

    骑白马的女子正是此前护陈河安危的洛紫衣。七年过去,如今的女子相较当年已是干练了不少,万千青丝梳于背后,一支青簪别于发间,娇眉杏眸,樱唇似酒,一身竹林门中的制式青衣,看起来好似一位潇洒的女中剑仙一般。

    洛紫衣瞧见男子身影,亦是连忙勒下马来问其道:“玉宸,你怎么在这?”

    男子正是谢玉扬之兄长谢玉宸,七年前,他从建康一路奔赴竹林,为的就是能够拜入竹林门下,然后护妹妹周全。期间几经波折,最终还是吴穿杨看在谢玉扬的面上将其收入到了座下,使其成为竹林门中的第二代弟子,与陈河谢玉扬同辈。

    谢玉宸向洛紫衣答道:“新年刚过,林中还是有些寒气,我怕妹妹遭不住,特意下山给她采购些御寒的物件。”

    七年前,自建康回来不久后,谢玉扬便以渡阴诀将自身淬阴功力传到了陈河身上。所谓“渡阴”,便是以特殊功法将自身“淬阴”功力传与修炼“淀阳”者身上。渡阴之后,后者可淀阳淬阴双诀同修,而前者,则因渡阴诀之后遗症,经脉受损、体质堪弱不说,其功力也将终其一生停留在此前的修为层数上。

    “副掌门现在身体如何?”

    谢玉宸道:“还好,就是不能遇寒……洛师叔,你这般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洛紫衣点头道:“嗯,是有些棘手的事情。”

    “可是关于江湖义军之事?”

    闻言,洛紫衣愕然地瞧了眼谢玉宸,心中正是惊异,恍惚间,她却是听到了酒店那边传来的吵闹声音。

    洛紫衣神色惆怅道:“想不到这消息竟传的这么快啊!”

    二人随便说了几句后,心中自知此事的紧要程度。于是此处也不多做停留,双双策马,向着竹林山门而去。

    峰峦起伏,山嶂蔽目。虽然此时还不及二月,但早有春风已耐不住性子的冲入到山林之内,清冷之中,几点嫩绿星星点缀,一眼远望,好似苦寒之中的希望火星一般。

    脚踏青石路,身游翠竹林。斑驳斜映身,清香暗入神。

    从此间向前,大约步行半刻钟,便是到了竹林门中最为肃重的地方——云中阁。

    相传当年秦欲殇自天域归来时,便是在此处潜心闭关修炼神功,后在大雨磅礴之夜,又于此处救下当年被仇人追杀的竹老。此后,二人便在这里论剑切磋,终于多年之后,秦欲殇在泰山剑阁一举战胜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白沧淼。

    秦欲殇之后,竹林门徒将此处尊为门中圣地,除门中掌门与长老议天下事时可在此处外,其余时刻,皆有专门弟子在此看管,任何人都不许踏入。

    阁中正上,为门中列祖列宗祭祀之牌位处,除去秦欲殇、容心予、苏止明、长孙明月这四位前任掌门与副掌门之外,剩余几位则为竹林开创山门时,为门派立势而牺牲的诸多竹林前辈。

    牌位之下,乃是掌门翠椅,相传此椅取材之秦岭宝玉,是当时天下巧匠庞叔公专为竹林建派所献贺礼。

    再往下则是八把翠竹椅分列左右。竹林之中共有堂口五处,分别为:主刀兵之贪狼堂、主外务之巨门堂、主门中商财之禄存堂、主门规戒律之天刑堂,主天下形势信息之佐离堂。其中前四堂为秦欲殇创建竹林时所设,后一堂则为秦欲殇年迈时为天下形势所设,算上淀阳、淬阴两脉长老以及门中副掌门三位,正好坐齐八处位子。至于竹剑堂……因其是苏止明在位时所设死士组织,故而不在五堂当中。

    时隔多年,竹林门中再一次齐聚云中阁,掌门陈河正坐其上。七年前,少年目睹双亲丧命身前,归来后,性情较之从前单纯温顺逐渐变得沉默功利起来。然竹林门中诸多派阀虽供奉陈河为掌门,但多年来权力却是一直把持在各自堂口手中,因此,此事也成为近几年来陈河与竹林门中诸多长老多次交锋的主要矛盾之一。

    陈河左下第一人乃是当年的少女谢玉扬。时光荏苒,那年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变得亭亭玉立起来。如柳般的眉梢下,一双眸子好似山间幽泉,黑瀑般的青丝下,身段犹如惊鸿游龙。七年前,自建康归来,少女以渡阴诀助陈河淀阳淬阴双诀同修,此后落下病根,神态一直憔悴至此。虽说数年来竹林中也请了不少名医帮其调养,但毕竟是损伤了根骨,加之体内痴情咒的侵蚀,少女的脸上已是多年未见血色了。

    少女对面处乃是竹林最年长的长老——贪狼堂竹老先生的位置(原主堂长老为柯不足),只因这位老前辈年事已高,最近正是修养时期,因而今次未到阁中。

    再往下,乃是淀阳、淬阴二脉长老的位子。淬阴长老蓝莫香不必说,已经多年未出竹林的她今天自然在场,但淀阳长老马剑霜……此前他一直号称襄阳剑神,如今襄阳战急,其自然是身赴前线,无法在场。

    再往下便是巨门堂长老洛紫衣以及禄存堂长老吴穿杨。天刑堂长老许君意因要事未归,今日亦是不在,佐离堂长老本为郑尘,但因其这些年与柯不足狼狈为奸,意图颠覆竹林之故,其主堂长老之位暂由竹老代任。

    七位长老,赴会者却只有四位。也难怪掌门位子上的陈河会这般的脸色发冷,自他接受竹林掌门以来,凡竹林云中阁中议事,这几位长老几乎就没凑齐过。

    “如此掌门……这些人的眼里真把我当做掌门吗?”陈河心中忿忿地想道。

    然此时并没有多少人在意陈河的脸色,他们今天所要议论的可是一件关乎竹林门主尊严的大事。

    “……这柯不足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就凭他一个所谓武林盟主的身份,也妄想压我竹林一头,莫非他忘记自己也是竹林弟子了吗?”

    “柯不足一直妄想竹林掌门大权,如今这般亦是意料之中……当今之急,我们应该想一想到底要如何应对他。”

    吴穿杨拍着桌子道:“应对?还能怎么应对?当然是不理会这些了,难道真要如了他的愿吗?”

    洛紫衣道:“如今天下英雄共赴襄阳之危,我们竹林不去,岂不是要被天下英雄戳我们的脊梁骨。”

    “那去了天下英雄又该怎么说我们?区区一个竹林弟子都能令竹林掌门俯首赴约吗?”

    见两人相持不下,旁处的蓝莫香却是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国之存亡,竹林焉能不理,只是如此应约,怕是不妥,毕竟说到底,柯不足也只是一个竹林弟子罢了。”

    吴穿杨看向蓝莫香问道:“那蓝师姐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蓝莫香想了想,道:“或许可让竹老代去。”

    闻言,洛紫衣摇头道:“此法不妥,我刚从竹老那边过来,他老人家如今这般年纪,恐怕不能远出赴约。”

    “如此,那我也无法了。”蓝莫香摊开手向后一靠,本来还在争执的洛紫衣与吴穿杨二人见其这般,一时也无言了起来。

    良久,终是陈河旁边的谢玉扬轻咳了两声道:“或许……让我去赴约会比较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