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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霜

    一

    我应是这普天之下最让人羡慕的女子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我的父亲是丞相,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我的母亲是当朝唯一的异姓郡主,因其曾救过当今太后。

    我的兄长是将军,在战场上立过大功,颇受器重。

    我的阿姐是当朝皇后,阿姐曾经也是最让人羡慕的女子,在听说她进冷宫前。

    但皇上对阿姐的态度至今无人能想得明白,按理来说,阿姐进了冷宫,那应该是一个废后了,但是皇上依旧没有剥夺阿姐六宫之主的身份,父亲和母亲还有兄长不止一次地想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但宫中能传出来的消息少之又少,皇上登基的这四年间,除了阿姐进了冷宫这件事,便没有别的事情传出来了。

    所以自从阿姐进了冷宫后,父亲便要求我学习宫中礼仪,我知道,父亲想将我送入宫中,成为继阿姐之后第二颗为他所用的棋子。

    今日是我的及笄之日,在仪式结束之后,父亲将我唤进了书房。

    “霜霜,你已及笄,及笄的女子便要准备出嫁了,你身份高贵,能配得上你的,只有皇上。”父亲一副慈祥的模样,一副为了我着想的样子,若不是当初阿姐的一番话,我怕是会为父亲这场表演而感到感动。

    “爹,霜霜知晓。”虽然心里对父亲很是不屑,但我表面还是要陪他将戏演完。

    “爹已经向皇上上奏了,皇上亦说了,明日你便入宫吧。”父亲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在宫中要处处小心,有何事可以和爹商量。”

    “爹,霜霜会的。”

    “你回去早些歇息。”

    退出书房之后,我的心还在疯狂跳跃着,终于,终于可以入宫了,终于可以见到阿姐了,我思念了四年的阿姐,我为之学习了三年礼仪的阿姐,终于,明日就可以见到了。

    二

    我喜欢阿姐,因为阿姐很优秀。

    阿姐大了我七岁,所以自我懂事起,阿姐就很优秀了,阿姐常在树下做着女红,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仿佛发着光,看起来温柔又温暖。

    这种时候,我常常是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各色各样的丝线在阿姐手下变成栩栩如生的图案。

    除了女红,阿姐其实还很擅长琴棋书画,我尤为喜欢阿姐的琴。

    阿姐的院子里有一处亭子,阿姐常会让下人将琴摆上,点上檀香,然后阿姐坐在亭中,指尖跳跃在琴上,琴音飘扬,我坐在旁边听得如痴如醉。

    可是,奶娘却常常劝我,不要老去阿姐的院子,不要去缠着阿姐,阿姐讨厌我。

    怎么可能呢,阿姐明明喜欢我,阿姐在我的罗裙上绣过紫藤萝,那条罗裙至今还保存在我的衣柜中,阿姐亦教过我读书识字,教我作画下棋,甚至握着我的手教我抚琴。

    父亲和母亲整日整日都不在府中,这府中我唯一能找的人,便是阿姐了。

    阿姐该是喜欢我的。

    三

    我怀着雀跃的心情在黑暗中躺了一夜,终于等到天色泛白,下人扣响了我的房门。

    “二小姐,夫人命小环前来为您梳洗。”小环曾是阿姐院子里的丫鬟,阿姐离开丞相府之后,小环便成了我的丫鬟。

    “进来吧。”我虽一夜未眠,但丝毫不觉得困倦,无人能知我心中有多兴奋。

    小环带着一队丫鬟进来,为我沐浴更衣,我还与小环就该穿红色婚服还是粉色罗裙这个话题争论了许久。

    小环说,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应该穿大红色,这是女子一辈子仅此一次的大事。

    我说,阿姐喜欢我穿粉色的罗裙,她绣了紫藤萝的罗裙便是粉色的。

    最后,是母亲来了,她说,乌霜霜,你必须穿上婚服。

    小环很高兴地帮我穿好了红色的婚服,一层一层地,我都有些不耐烦。

    “当年大小姐穿婚服时,也是这样一层一层穿上去的。”小环一句话就让我扭动的身子安静了下来,“不过大小姐的婚服真的很华丽,很配得上她。”

    四

    阿姐也是在及笄的第二日出嫁的,但她的出嫁是皇家和丞相府一起策划了一年的结果。

    那日,阿姐穿着艳红色的婚服,婚服很高贵大气,我站在一旁,很难相信那个温柔的阿姐竟能撑住如此强势的的婚服。

    阿姐自己描了眉,阿姐勾的眉也很好看,往日温柔的眉眼在阿姐的手下变得稳重成熟,与婚服很相称。

    然后小环为阿姐戴上了那套宫中送来的步摇冠,红色的相思豆和金色的流苏随着阿姐的晃动而摇摆,听说这套步摇是阿姐自己选的,阿姐的眼光的确很好。

    最后小环为阿姐盖上了绣着金丝边的红盖头,阿姐漂亮的脸便被隐在那红色之下。

    娶了阿姐的太子真的太幸福了吧,我那时想着。

    阿姐的两个贴身丫鬟过来扶起阿姐,阿姐朝着母亲的方向微微福身,“娘亲,菀菀走了。”

    “嗯。”母亲的眼神很冷静,但也有高兴,只不过不是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高兴,而是一种我那时还不懂的高兴。

    “阿娘,我看话本里女儿出嫁,阿娘都会哭的,为什么阿娘还这么高兴啊?”我扯着阿娘的袖子,问她。

    “你姐姐出嫁是高兴的事情,阿娘怎么会哭呢。”阿娘摸着我的头,“将来你出嫁时便懂了,出嫁该是高兴的事情。”

    我点点头,目送着她们扶着阿姐往外走。

    然后,母亲牵起我的手,也向外走去。

    我跟在阿姐的后面,看着阿姐小心翼翼走了很久,终于才走到了府门,那时我的心里在偷偷吐槽着,丞相府太大了,一直为难阿姐。

    府门外热闹非凡,还没走近便觉得震耳欲聋,鞭炮声,铜锣声,还有许多人在说话,我有些害怕,拉紧了母亲的手。

    门口正中央是一匹上好的马,马背上是一个与阿姐一样穿着婚服的男子,看起来和阿姐很相配,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他一看见阿姐便翻身下马,走到阿姐的面前。

    “菀菀。”他笑了,更显温柔了。

    “太子。”阿姐准备福身,却被他一把抱起。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太子妃了。”他抱着阿姐走向轿子,不愧是皇家婚礼,轿子也尽显繁华。

    他小心翼翼将阿姐送入轿子,便回身上了刚才那匹马,率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太子府去了。

    五

    那日的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在宴会上喝了许多酒,直到深夜才打道回府。

    在太子府门外,我看到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人——靖逸云,我才突然想起来,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却可能是某些人的伤心日。

    在很久很久之前,阿姐曾一边做着女红,一边告诉我,她有个未婚夫,是将军府的大公子,靖逸云。

    阿姐说,他们是有婚约的,两个母亲指腹为婚,虽然没有交换生辰贴,但两个母亲都是承认这回事的。

    阿姐说,跟母亲一起去将军府的时候,偷偷看过他练武,很有男子气概。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阿姐的耳尖有些红,眼神也发着光。

    阿姐刚说完,便有一只白鸽飞进了阿姐的院子,白鸽的脚上带着一封信,阿姐坐在窗前读信,眼神也荡漾了起来。

    而后,阿姐让我给她研了墨,写了一封漂亮的信让白鸽又带了回去。

    此后,白鸽便隔三差五地出入阿姐的院子,每当白鸽来的时候,阿姐就会开心起来。

    那两年,是阿姐最鲜活的时候,阿姐一直很温柔,从不生气,但我也从没见阿姐开心过,但那只白鸽,做到了。

    白鸽没来的时候,阿姐便取出盒子里白鸽曾带来的信,一封一封地读。

    但这样的日子,结束于阿姐及笄前一年的时候。

    那日,父亲一早便将阿姐唤去了书房,我在阿姐的院子里等了很久,阿姐才回来,回来的阿姐眼睛红红的,脸色又恢复了温柔又平淡的神色,眼里的光芒消失了。

    我将白鸽送到阿姐手里,以为阿姐会开心,但阿姐只是很平淡地接过白鸽,取了信,通读了一番,然后回了一封很简短的信。

    阿姐将白鸽放飞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我那时尚不能理解的话。

    阿姐说,霜霜,你与我,都只是父亲一颗物尽其用的棋子而已。

    六

    “二小姐丝毫不比当年的大小姐逊色啊。”小环为我挽好黑发,将那六枝步摇固定在了我的头上。

    这步摇是阿姐送我的,许是阿姐看出了我对她的步摇冠的喜爱,在她大婚之后不久,便带了这套步摇予我。

    一样的红豆,一样的金丝流苏,我轻轻动了一下,果然枝枝摇摆。

    “我不及阿姐十分之一。”我看着铜镜中小环为我描的眉,没有阿姐的成熟稳重,唇色也过于红艳了些,果然我并不适合红色,只适合粉色。

    “各有千秋。”小环满意的看着我,似乎是对自己描的眉非常喜欢,我也不想与小环争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阿姐。

    “霜霜。”母亲在门外扣门,看来是宫中的人到了。

    “阿娘进来吧。”

    母亲打开门,带进来一个嬷嬷模样的人。

    “你们都出去吧。”母亲对屋内的丫鬟说,屋里顿时只剩我们三人。

    “夫人也请移步屋外。”那个嬷嬷尊敬地对母亲说,母亲愣了一下神,还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我原以为,嬷嬷会对我进行怎样的检查,但嬷嬷只是站到了我的身旁,看着铜镜中的我,我们的眼光在铜镜中交汇,我通过镜子便感到一种压迫感。

    “乌二小姐,你是自愿进宫的吗?”

    “是。”

    “即使皇上不爱你,甚至不看你一眼?”

    “是。”

    “好,乌二小姐准备好便可出发了。”嬷嬷问完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便出去了。

    七

    我坐在摇摆的轿子中,心中都是雀跃。

    果然话本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出嫁时才不会想哭,阿娘也不会哭。

    我的心中都是要见到阿姐的高兴还有离开丞相府的解脱。

    阿娘的心中应该是觉得又一颗棋子派上用处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小环掀开帘子,外面是华丽的宫门,上面有三个字,落霜宫,这名字,还与我挺相配的,还有一堆人站在门口候着。

    “恭迎贵妃娘娘!”我刚下轿子,便听到了这整齐的声音。

    “免礼。”我端起贵妃的样子,不知是否会很滑稽,如果是阿姐,她会做得很好吧。

    但我来不及去思考太多。

    等了四年,我终于进宫,于我来说,头等大事便是去找阿姐。

    我也的确如此做了,我去了冷宫,穿着我偷偷带来的粉色罗裙,罗裙的裙角绣着紫藤萝,那是我绣的,学了许久才有点像阿姐的紫藤萝。

    但我却没有见到阿姐,冷宫前的侍卫说,皇后娘娘谁也不见。

    即使是我。

    而落霜宫的老宫女也给我讲了这宫中与众不同的规矩。

    比如,皇上从不会宠幸任何一个妃子,所以任何人都不要抱有痴心妄想,但皇上亦不介意妃子和谁厮混,若是进宫前有心仪之人,甚至可以告知张公公,张公公会将那人安排进宫。

    比如,宫中出入自由,但出宫时,会有宫女贴身跟随,除非皇上允许的命令,否则不许任何人泄露宫中一点一滴的消息。

    比如,冷宫至今除了皇上,没人能进得去,因为皇后娘娘谁也不见。

    听了老宫女这番话,我倒是也明白了这些妃子极少回府省亲的原因了,这些女子大概大多都是与我一样,作为棋子而被送进宫的,进了宫,如此快活与自由的生活,的确任凭谁也不会再想回去。

    只是,我还是见不到阿姐,原以为成功就在眼前,却不曾想,却是死路一条。

    八

    皇贵妃倒是来过落霜宫一次,带来的话是,听闻贵妃娘娘日日去冷宫徘徊,还希望贵妃娘娘为宫中其他妃子考虑,若是惹皇后娘娘不快了,皇上可能会怪罪大家。

    “皇后是我阿姐,我想见她。”

    说完这话的时候,我感觉皇贵妃明显愣了一下。

    “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很好么?”

    “我与阿姐当然好了。”我诧异地看着皇贵妃,不知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郡主还真是手段了得,能将皇后娘娘收买至如此。”

    “阿姐是我阿娘的女儿,谈何收买?”

    “原来贵妃对一切都不知情,是本宫多嘴了。”皇贵妃放下茶盏,“贵妃或许可以问问身边之人,但希望贵妃也为宫中其他妃子多考虑,本宫回去了。”

    “娘娘请留步。”我一时心急,直接抓住了皇贵妃的手,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是,我的手,在发抖,“娘娘能否告诉我,我的身边之人这么多年不肯告诉我分毫,怕是现在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皇贵妃倒也没为难我,认真地讲完了她听到的事。

    丞相的夫人姓房,嫁给丞相是因为儿时的婚约,但那时房夫人家道已中落。

    但即使如此,房夫人依旧很受官家的夫人和小姐喜欢,因为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子,皇贵妃儿时也见过房夫人,很羡慕那时尚是孩童的皇后,而皇后也完全继承了房夫人的样子,生得精致,性格也温柔,仿佛是房夫人的缩小版。

    但是有些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

    房夫人突然病倒了,不及一月,便传出了房夫人香消玉殒的消息。

    而同时,丞相府的老夫人也病了。

    于是,在房夫人下葬的七天后,郡主嫁给了丞相,名曰,给丞相府冲喜。

    这件事,若是放在寻常的话,房夫人的娘家该是会闹得鸡犬不宁的,只是那时,房夫人的娘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郡主身份高贵,此事倒是也没流传多久,便消散在京城的街道中。

    九

    皇贵妃离开很久之后,我的手还在抖。

    从小到大的许多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为何奶娘不让我去缠着阿姐;为何阿姐明明和靖公子有婚约,母亲却从来不提;为何阿姐出嫁时,母亲眼中只有利用棋子的高兴。

    因为阿姐本就该是讨厌我的;因为给阿姐定下婚约的,不是母亲;因为阿姐本就不是母亲的女儿。

    我脑中又响起,皇贵妃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据我所知,郡主进了丞相府之后,不足十月,便产下了贵妃娘娘。”

    有些想法在我心中生根发芽,有些疑惑却也同时浮现,可能我从一出生便活在假象里,我缺失了太多应该知晓的事。

    我想知道阿姐和皇上发生了什么。

    曾经的太子那么温柔,却在四年前屠尽兄弟,又将刀架在老皇上的脖子上逼着他退位,从此私下被称为冷面阎罗,性格暴虐。

    曾经的阿姐和太子那么恩爱,如今阿姐却在冷宫里。

    可是阿姐不肯见我,我什么都问不到。

    如果,去见皇上,能否知道些许。

    记忆里总是宠溺地看着阿姐的太子,让我在心底将冷面阎罗的威力放低了几分。

    但当张公公将我一人留在御书房时,压迫感便密密麻麻地扑面而来,而后,便有一只有力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

    我抬起眼眸,的确是熟悉的脸,只是眼神却与往时不同了,眼神带着怒火,是想将我杀了的那种怒火。

    “你还想见我的菀菀?”他手上的力气逐渐收紧,“菀菀的确会想见你,不过,是死了的你,还有丞相,郡主。”

    他将我摔到了地上,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顾得上大口地呼吸。

    他又缓缓蹲到我面前,那身明晃晃的龙袍,那张被称为冷面阎罗的脸。

    他摸着我脖子上的红印,我心跳得极快,只怕他下一秒又掐了上来。

    “可惜,母后不让我动郡主。”他突然收回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落寞,“所以菀菀也不肯原谅我,你说,当皇上有什么好的,菀菀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但是,不当皇上的话,便无法护菀菀一生周全了。”他站起身,往外走去,“张公公,去见菀菀。”

    十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落霜宫,小环看到我脖子上的伤,着急地问我发生了何事。

    “你将奶娘唤过来吧,就说我有事要问她。”我推开小环的手,往寝殿走去。

    奶娘和母亲差不多一般大,当年阿姐的奶娘也是她,应该会知道更多东西吧。

    可是奶娘却翻来覆去只回答我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

    可是奶娘明明劝我别缠着阿姐,奶娘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可是奶娘,你若不告诉我,便是害我。”我也给奶娘跪下了,“刚刚,皇上想杀了我。”

    奶娘一直摇头,眼泪滴到了我的手背上。

    “奶娘,求求你,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吧,就当是为了救我。”我也哭了,想起刚刚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我是真的害怕。

    我和奶娘一起哭了很久,奶娘才缓缓地开口。

    “很多事情,其实二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更好。”奶娘看着我,仿佛在看最后一片净土,“人的欲望还有肮脏,大家一直都不希望二小姐知道的。”

    “我想知道。”

    的确,那背后的事情,将我推进了深渊。

    奶娘和母亲,本是青楼女子,奶娘唤做蝶竹,母亲唤做蝶梅。

    两人是从小被卖进青楼的,在十五岁时,两人策划了许久,趁夜从青楼逃了。

    不料却被发现,两人一路跌跌撞撞遇上了那时尚是小姐的房夫人。

    房家那时开始没落,老爷知肯定有人对他虎视眈眈,便命人连夜将自己的女儿送往京城丞相府。

    房夫人见她们两个青楼女子也是可怜,便替她们赎了身,收在身边当了丫鬟,一同进了丞相府。

    蝶竹进府之后手脚勤快,房夫人很喜欢,便常带在身边,后来生了少爷和小姐后,也让蝶竹当了奶娘。

    蝶梅在打理财务上无师自通,房夫人便将名下的铺子都交于蝶梅打理。

    她们原该对房夫人感恩戴德的,可是蝶梅起歪心思了,她觊觎自家小姐的夫君——丞相。

    “蝶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在又一次蝶梅和蝶竹炫耀自己从丞相那里得到的赏赐之后,蝶竹扇了蝶梅一巴掌。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用自己的身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啊。”蝶梅似乎丝毫不在意蝶竹对她的态度,“我们青楼女子,不就偏偏有这种优势吗?”

    “那可是小姐的夫君啊!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救下我们的人,是谁?”

    “我没疯,也没忘记。”蝶梅低下头,脸上看起来有一瞬间的愧疚,“可是谁又能甘心呢?我为什么偏偏从小就要青楼那种地方生活,为什么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呢,为什么我这么肮脏,为什么她能嫁给如此优秀的人呢,蝶竹啊,我眼红啊,你不知道,小姐手下的铺子,每天能收回多少白花花的银子,为我们赎身的那点银子,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蝶梅你!”蝶竹想再给蝶梅一个巴掌,举了半天却下不了手。

    “蝶竹,我要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我不奢求你能帮我,我只希望你能不阻止我。”蝶梅抬起头看着蝶竹,一如幼时一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像姐妹一般亲密无间,我无论想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十一

    “后来阿梅不知为何便被封为郡主,原因是救了太后,因为那日是夫人带着阿梅去看铺子,所以我不知情。”

    “那房夫人为何会病倒?”我的直觉告诉我,当初那场病,绝对不简单。

    “夫人病倒的那天,刚好是阿梅被封为郡主的那天,因为郡主的府宅没有修建,阿梅便暂时住在了丞相府。夫人的身体不好,尤其是生下公子和大小姐之后,当初会病倒,是因为撞见了丞相和阿梅的苟合。”奶娘的眼神很愧疚,“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纵容阿梅,我原以为她只是想图点小利,没想到她想要的是夫人的位置。”

    “那我母亲后来还做了什么?”

    “大约是一个月后,阿梅告诉夫人,她有身孕了。”

    我跌坐在地上,眼泪不知何时又开始落下,身子不断地颤抖。

    我不配喜欢阿姐,因为我的母亲是阿姐的杀母仇人,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

    阿姐多温柔啊,这么多年,虽然有怀疑,但对我,对母亲,对父亲,都是尊敬的,爱护的。

    但阿姐又多决绝啊,得知真相之后,便不再回到丞相府,也想将我们置于死地,甚至为此不惜和皇上闹翻。

    阿姐照顾了我这么多年,这次换我来照顾阿姐吧。

    十二

    我回府省亲了,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不停地拉着我问东问西,可惜我只能回答一句,入宫只有几日,还没遇上几个娘娘,见皇上的次数也不多。

    “爹,娘,这是宫中特有的佳酿,霜霜觉得甚是香甜,便带回来孝敬爹和娘了。”我让小环拿过来两坛酒,这是我与皇上交涉后,皇上予我的。

    我打开了酒坛,给父亲和母亲满上,他们很高兴,一饮而尽。

    “小环,我从宫中带来的糕点,你给大家发下去。”

    不多时,大家便七横八竖地倒了一地。

    奶娘和小环帮我把父亲与母亲的尸体搬到了房中,又抱来了许多柴火将房子团团围住,我还拿来了几坛酒,摔到了上面。

    点上火之后,果然火焰便窜了起来。

    “奶娘,小环,去把大家搬远些吧。”我抱着我从宫中带回来的酒,站在敞开的房间门口,支开奶娘和小环之后,我走进房门,将门合上。

    父亲和母亲安详地躺在床上,嘴角还带着笑,果然这酒应当是极好喝的。

    “霜霜不孝。”我跪下磕了几个头,抱起酒坛将剩下的酒浇到了我们三人身上,然后躺在了母亲身边,一如儿时那般。

    我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阿姐的身影,连烈火烧到我身上了也不觉得疼。

    可惜了,到最后还是没能再见阿姐一眼,但我托皇上给我带了一封信。

    阿姐,对不起。阿姐,我想见阿姐的阿娘,听说和阿姐一般的温柔。阿姐,你要原谅皇上。阿姐,你要幸福。

    “霜霜,霜霜,我没怪你!”好熟悉的声音啊,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

    声音听起来有些远,似乎是从某个能救赎人的地方传来的,好温柔啊。

    是阿姐的阿娘吗?没怪我啊,好高兴,可是我会怪我自己的。

    我好喜欢阿姐啊,是像太子喜欢阿姐的那种喜欢,房夫人会介意吗?

    夫人那么温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