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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重提顾远治水道,夜半城外会子征

    直到黄昏,晏楚荣才回来。

    “是不是韩子征来了?”

    他端起茶盏还没开口,惊讶地看了看我,随后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还蛮好奇的,你们之间是如何做到信息互换的?”

    晏楚荣不以为然,喝了口茶:“通信呗。”

    我更加疑惑:“信笺若被人半路截去,岂不是暴露了?”

    “不会。”晏楚荣笑道:“就算截了,也不会知道内容是什么。”

    “好吧。”

    我知道,他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一时间,居然有些嫉妒。

    “那他现在在哪?”

    “城外五十里。”

    我微微皱眉:“为了等人?”

    晏楚荣点了点头。

    我忽然明白了,倒了盏茶水自饮道:“算算时间,戎狄这几天应该会到。”

    “对。”

    “他一个人可以么?”我有些担忧。

    倒不是怀疑韩子征的武功底子,但回想起他和元哲的那次拼杀,总是心有余悸。

    晏楚荣似乎没有什么担忧,只是淡淡说了句:“应该可以吧。”

    翌日

    我与薛沛林,在李景浩的带领下,看了看连山郡和镜湖郡的情况。晏楚荣则寻了个由头,去城外找韩子征。

    同时两个郡的郡守——胡宇杰、袁修也跟着我们一起,详细说了说各个郡大概的格局和治水建议。

    连山郡的情况稍稍好些,因为靠近郢山,可以从山涧取水。

    相比较下,镜湖郡有些棘手。

    “没错,就是这里。”袁修领着我们到了镜水湖。

    靠近镜水湖不到两丈距离,便闻到一股难闻的馊水味儿。

    见众人纷纷捂鼻,袁修苦笑道:“这湖连接郢江,原先还有些鱼虾,后来郢江水越来越浑,鱼虾就死了,水草倒是长得茂盛。之后就开始一点点散发出腐烂的臭味,村民们也就不敢靠近了。”

    这种情况,倒像是裴启桓治水论中提到的,“江水倒灌,灾害之相”。

    薛沛林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捡起长树枝,走近镜水湖挑了挑,说道:“里面尽是些黑烂的水草,水都是黑绿的。”

    我皱眉道:“怕是有毒。”

    “有毒?”袁修惊叫一声,李景浩快步上前,将薛沛林手中的长树枝接过来扔到一边。

    之前清淤之事,已经让我颜面扫地,再不展现点什么,怕是镇不住这几个懂行的。

    我仔细回想着裴启桓那本厚厚的治水论。

    原先看不懂,是因为我从未见到过实际情况。

    自来了荼州,看到郢江和现在这镜水湖,我居然开始懂了裴启桓治水论上的言辞。

    “自古湖河江海,万物皆有定律。一旦出现反常,必遭反噬。”我指着眼前的镜水湖道:“江水倒灌入湖,要么决堤闹水患,要么养分过剩,水草疯长,最终腐烂到这湖中,毒物自然就出现了。”

    李景浩张着嘴,呆呆得看着我。

    袁修一脸诧异,缓过神来笑道:“想不到裴大人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见识。”

    薛沛林投来赞许的目光,突然被他们这样夸赞,我有些不好意思。

    “泽州也有这种情况?”

    胡宇杰一开口,噎得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没去过泽州!

    但裴启桓所绘制的治水详策,好像并未有湖水倒灌的地方。

    犹豫一番,我缓缓开口:“泽州倒是没有。”

    李景浩拍了拍手,冲我竖起大拇指:“想必裴大人定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大人说的这种情况,正是这镜水湖当下窘况,想必您心中也有对策了?”

    一时间,大家对我又有了新的期待。

    我感到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袁修点了点头:“裴大人说的对,书本上的举措再详细,也要因地制宜才是。”

    “裴大人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薛沛林站在镜水湖边,陷入沉思:“顾远顾大人任职郡守之时,这镜湖郡的确闹过水患。”

    “不错,”袁修接过话茬:“那个时候我也才八九岁,最凶的那次,庄地淹没不说,就连过往道路上的水,都没过膝盖。只不过后来...”

    话到此处,袁修不再说了。

    李景浩急切问道:“后来如何?”

    袁修看向薛沛林,薛沛林闭上眼点了点头。

    “后来,”袁修抬手向前一指,道:“咱们别在这说了,先往回走吧。”

    我们在两块庄地之间的小路走着,继续听袁修讲:“后来顾大人跟刺史大人建议,凿山修渠,把郢江水引出去。后来就出了那档子事,上边要问责,便...”

    “便把这位顾大人推了出去?”我看着袁修问道。

    袁修没有看我,只是低头沉默。

    薛沛林叹道:“当时朝廷本就为着荼州水患发愁,凿山闹出百余条人命,不处置难以平民愤。”

    “可自我记事起,这镜水湖没有出过水患啊。”胡宇杰喃喃自语。

    冯睿扭头看了胡宇杰一眼,笑道:“那是因为凿山之后,水位下沉导致的。”

    李景浩说道:“那这么说来,当时这位顾大人,所行的凿山之法是有效的?”

    薛沛林顿住脚,我们几个也跟着停了下来。

    薛沛林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袁修抬手按住薛沛林的胳膊道:“薛大人,切勿重蹈覆辙。”

    薛沛林嘴唇颤了颤,重重叹了口气。

    我冷眼看着,多少有些推断。

    可惜我不懂治水,若贸然出头,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要改了这江水倒灌,镜水湖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待详细的地形图出来,咱们在细细商量。”我走到薛沛林身侧,轻声安慰。

    袁修看我的眼神中,带了些许肯定:“裴大人说的是,这两天我便着手绘制一份详细的地形图,争取早日弄出来。”

    出了庄地,太阳快要落山了,李景浩将我们送回刺史府,一个人走了回去。

    吃了点茶水果子,不显饿意,便没有和冯睿、薛沛林同席,自己一个人回了厢房。

    倒不是有多刻苦,而是对这荼州治水实在不通,几个郡守对自己所辖之地又了解甚深,只好从箱底拿出裴启桓的治水论,希望能找到对策,以免遭人怀疑。

    天色渐晚,有些看不清了。

    我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有人在外轻轻叩门,开门一看,晏楚荣拎着药箱站在门口。

    “裴大人,该换药了。”

    我点了点头:“有劳晏大夫。”

    随后侧身让他进屋,我扒着门框向外望了一眼,领路的小厮已经走远。

    插上门闩,坐到桌前,看着晏楚荣道:“我需要见他。”

    晏楚荣笑了笑:“我想你是要见他的,这不就过来了。以你的轻功,悄悄出去不是难事。子时吧,人们睡的正沉,我在巷口等你。”

    我看着桌上的治水论,淡淡回了句:“好。”

    “那我先走了。”

    耳边听到晏楚荣的声音,我点了点头,继续盯着治水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发现屋内空荡荡的。

    外面打更声起,亥时三刻。

    我吹灭蜡烛,借着朦胧的月光,去翻夜行衣。

    待夜半子时

    我抄起治水论放入怀中,轻掩门后,迅速闪到墙根,翻墙而出。

    走到巷口,见一人头戴黑色帷帽,黑色紧身衣勾勒出身上线条,在朦胧的月光下,散着神秘气息。

    我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走吧。”

    直到那人说话,我才确定是晏楚荣。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成这样。”我上下大量一番,暗怪自己眼拙。之前韩子征一袭盔甲,整个人透着刚毅冷峻的特质,本以为这就是世间男儿该有的模样。再看晏楚荣,一改往日温润气质,这幅打扮倒颇有生人勿近的冷酷样,与韩子征更像是一正一邪的较量,让人难分伯仲。

    晏楚荣见我盯着他,笑道:“怎么,不好看?”

    “好看!”我憨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好看。”

    他停住脚,我仰起头,却看不到他的脸。

    忽然他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墙根!

    我不受力地磕到墙上,后背有些疼。

    晏楚荣掀起帷帽,白皙的脸在月光下更显精致:“不如,今日先不去找他了。”

    晏楚荣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摸了摸怀中的治水论,仰起头看向他:“我今天...”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在我眼前瞬间放大!

    一股冰凉传至唇边,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

    我的脸开始发烫,所幸他没有更多举动,如蜻蜓点水,停留片刻便离开了。

    晏楚荣抬手捂了捂脸,转过身去。

    顿时,两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呃...”我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楚荣冷静下来,依旧背着身子,低声道:“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我抿了抿嘴:“走吧,主人还在等咱们。”

    晏楚荣背对着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说话的声音却变得生冷异常。

    “我说过很多次,”晏楚荣倏地转过身来,一只手紧紧捏住我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不许喊他主人!”

    眼前的晏楚荣,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我,我不喊就是了。”

    胳膊上的痛感一点点消散,他松开手。

    晏楚荣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你就是你,不是他的奴。”

    我揉了揉胳膊,随后牵住他的手:“别生气了,我绝对改!”

    晏楚荣抬眼看了看我,别过头笑了起来:“走吧。”

    守城的士兵不问来人,不盘查搜身,只是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冲晏楚荣伸手。晏楚荣掏出两锭银子,那士兵笑嘻嘻地将城门打开一个口。

    我扭头看着那个士兵,开口道:“这兵怎会松懈至此?”

    “因为穷。快要饿死了,谁还会为国尽忠。”

    晏楚荣的话虽是无情,却也在理。

    城门一里外拴着马,借着月光,很快到了城外五十里处。

    这里四处荒凉,下马后,晏楚荣领着我朝竹林深入走去。

    竹林深处,有亮光,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一间简陋的茅草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晏楚荣站在门口,轻叩两声。

    听见拉门闩的声音,木门打开,韩子征站在门口,说了声:“进来吧。”

    “怎么才过来?”韩子征坐在桌前喝了口茶。

    我刚想喊“主人”,忽然想到晏楚荣在巷子里生气的模样,愣是咽了回去。“抱歉,少将军,我...”

    “路上耽搁了。”晏楚荣不客气地坐在旁边,脸上挂着满意的笑。

    我低着头,稍稍抬眼看向韩子征,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晏楚荣,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想不到,小七跟我这样生分了。”

    听到韩子征的话,我忙摇头:“不是的,您误会了!”

    晏楚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冲韩子征道:“本来也没有很亲近吧?是不是啊,小丫头?”

    晏楚荣十几年没这么喊过我了,没想到今天在这说这种话!

    我被臊得满脸通红,站在原地不停地抠手。

    韩子征勉强挂起笑容,看着我道:“说正事吧。”

    晏楚荣收起玩笑,正色道:“她要见你。”

    “我知道。”韩子征带着微笑看向晏楚荣:“我的人,我还是了解的。”

    两个大男人,像斗气一样,互盯着好久。

    再这样下去,不会打起来吧?

    我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那个,我其实今天来,是有要事。”

    韩子征眨了眨眼,回过头来看着我,笑道:“什么事?”

    我将治水论从怀中掏出来,递给韩子征:“我到荼州之后,发现裴启桓的治水论,有很多地方都和荼州是吻合的。裴启桓到过荼州?”

    “没有。”韩子征肯定的回答,并没有减轻我心中的疑惑。

    “我到荼州之后,发现荼州很多问题,都能在治水论找到对应的。但是我详细翻了翻,发现这本治水论不全。好像是被强行分成了上下两册,上册全是地形描述和问题汇总,下册才是治水对策。”

    韩子征沉默一番,尔后答道:“你说的没错,这治水论,的确分上下两册。”

    我忙追问:“那下册在哪?”

    韩子征不再看我,眼神飘忽:“下册,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