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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皆为罪人

    或许是海断魂对任何危机近乎强迫症般的敏感,以《暗神熵决》修炼前,他曾不惜浪费时间,二度确认过整个实验室的全貌。

    那一次,他彻底确认了主要的气体交换管道分布、实验室墙体地面的金属材质、及两个通往外界的出入口,分别位于生物区以北的军械区,以及生物区以南的培育区走廊尽头。

    两个出入口都有大门封锁,而大门正对的则是毗邻硫磺海的断崖峭壁,都是适合那些对腐蚀及剧毒有强抗性的缝合生物出入,却不适合人类进入的。

    如果海断魂是虫殇,再设出入口,他会选择设置在位于实验室顶部的能源区。因为在这位置,既可以命强者从浮岛地表开凿一条密道进入,又方便避人耳目地送入各项炼金器材。

    此外,以炼金的混乱熵力锻体之前,海断魂曾特意请求西格纳斯,以“修炼之便”的理由,利用影怪堵塞了数个通风口。

    其目的,便是让炼金的浓郁草药味进入生物区,让对方误判自己服用了大量药剂的同时,遮盖他碾碎成粉末后,撒在地面的火焰花草籽气息。

    在战斗开始之前,海断魂刻意不曾使用任何一种药剂或祈求魔法强化自己的体质,甚至刻意让对方打断自己服药,目的只有一个——他要用自己疯狂的杀戮行为,利用对方对自己的仇怨,转移注意力。

    曾有人,或许是他义父,告诉过他,强者大脑的算力之珍贵程度,是远超大部分人想象的。

    人族大脑的机制会主动回避多余的思考,减少无意义的算力占用,一条被证明是“错误”的思路,短时间内不会被再次消耗算力去验证。

    而大脑的计算模式又是模糊的,数万年的进化历史,在这个精密程度极高的器官的运行程序内留下了大量漏洞。

    而海断魂利用的,便是其中之一。

    浪费时间,主动解除对方判断自己“服用了大量药物备战”的疑虑,尽可能保持实验室完整,令对方对自己的备战时间产生误判,再用奇袭打痛对手,用惨痛的损失彻底转移走注意力。

    当然,这称不上明智的一招。这是不得已的险招。

    若对方的火力密集到能在海断魂冲入敌营的瞬间将他蒸发,或注意到唯一两个被粉碎的休眠舱,察觉地面上细密的火焰花草籽粉末,他便只能选择逃离的后手。

    只可惜,兵行险着便是他的个性,而海断魂更相信,召唤师一脉多年被轻视,骨子里已刻满了自我证明的傲慢。

    所以即使心中有所设防,对方也只会防止他逃离;

    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想。绝对没人会料到,孤军作战的海断魂,在如此悬殊的流量差距下,从一开始,真正的计划便是,将他们一个不留、全数屠戮干净!

    残留着点点火光的满地焦炭、灰烬中,灰头土脸的海断魂从一大捧灰中爬起,甩了甩满头焦黑,那是魔物碳化的脏器、尸骨粘成一团。

    眼下的嘉登实验室已化作燃烧的炼狱,狱火在碎裂的尸块骨骼上点点燃烧着,如峰峦错杂的群山,尚未失去活性的断肢蠕动着,在坚硬的地面划出点点星火,漫天飞扬的灰烬如下了一场大雪。

    庆贺着他艰难的、阶段性的胜利。惨胜。

    海螫观的确不容小觑,即使个体实力孱弱,恐怖的凝聚力却令他们愿意为了师兄弟不顾生死,以玉石俱焚的惨烈向自己发动猛攻。

    即使经过《暗神熵决》的改造,海断魂得以借助爆炸产生的大量熵力恢复些少力量,过度的细胞重组及严重的失血依旧令他力量大减。

    此刻他残余的体力及泰拉仅有巅峰状态的七、八成,而对方死伤却仅过半数,最强者的数量、实力仍未确认。

    严峻的形势,只是此时此刻,海断魂却感到一阵悸动。

    那悸动来自他双臂的肌肉,他们正心脏般跳动着,躁动着,有如兴奋到……扯旗。

    跟着,惬意的笑,重新在海断魂面上出现。

    是了,这不就是他所期待的强者之战么?

    只有这种时刻,他才能忘掉身上所背负过的一切……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虫殇座下大弟子,究竟还要磨蹭多久了?”随手扒下一块尸身上烧痕较浅的短袍、软甲穿上,海断魂一眼望向挣扎着艰难起身的虫瞳。

    “这一战,已长久得令我苦闷起来了。还有多少杀我的策略,多少消耗我力量的手下,全数受死便是。”

    自从被西格纳斯强制窥见了某些无法言说之物后,海断魂发现自己对一切混沌的熵力敏感起来,而强者混乱无序的思绪,恰好便是一种高熵体。

    确认对方的话事者是曾惨败于自己手下的虫瞳,并窥见一眼对方的位置,自那之后,海断魂便发现,自己隐约能察觉到虫瞳六神无主,充斥着恼怒、怨毒与懊悔的思绪。

    而当自己清晰指出他的位置所在,隔着隐身魔法与他对视后,那个高熵体在自己眼内便越发显眼、清晰可见。

    他的心智混乱已到达极限,海断魂所要做的,不过是坐等对方犯错。

    “没可能……我是虫殇大长老座下亲传,又得了师尊一份传承,我怎会如此无用……”

    “西格纳斯,对,西格纳斯!是你把承诺破坏,是你偏帮了这贱种!”

    优雅阴冷的声音不住颤抖着,有生以来虫瞳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完全失态,捂着残破身躯淌出的脏器,他对着阴影处大骂出声。

    但出乎他的意料,阴影中真的缓缓燃起六点白火,生出六根弯曲骨刺。

    “如果我是你,我会仔细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

    传说中的恐怖存在兀然浮现,一众全力抢救伤员的众海螫观弟子顿时僵在原地,部分敏锐者隐约从虫瞳话语中猜出其身份,更是手脚冰凉,骇然至不敢动弹。

    西格纳斯?他们耳中听到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名讳?而他们要战斗的人背后,又究竟站着何等恐怖的存在了?

    “哼。”虫瞳冷笑一声,细胞重组下,他腐烂皮肉面具下流出的血正在减少。

    他早知道这些娇生惯养者一旦知道自己可能面对传说中灭尽数颗星球生灵的大恐怖,绝对会士气大崩,他只蔑视这些东西如此不成器。

    “所谓唯一讲原则的暗神,原来不过空谈。只是我想不明白,伟大的西格纳斯为何如此盲目,宁可帮这血脉低贱的东西,也不肯助更高贵的我等,是否所谓第一使徒言过其实……”

    骂得口响,海断魂可没有闲心听他的废话。体内泰拉流量暗自升腾,他已开始观察坠落到地面上的召唤师数量、伤亡情况,计算怎样以最快速度、最高效率杀掉重伤的虫瞳了。

    “师兄,请收嗔痴不净之根吧。已足够了。”

    雄浑的一声低喝,虫瞳的话语戛然而止,暗中积蓄力量的海断魂也是一滞,因为那声音雄浑而沉稳,竟是一位实力与他相近,而他此前从未察觉的强者,

    漫天烟尘灰烬中,缓缓踏出的一名身着板甲的魁梧僧侣,身高超过十尺,与海断魂近乎同样高大,方才的开口者便是他。

    宽头大耳,慈眉善目,身高与海断魂相近的僧侣面露悲恸,口中念念有词,似在为死难的召唤师及魔物超度。

    只是与他神圣慈悲气质相悖的是,僧侣后脑上隆起一个巨大的血肉肿囊,其内遍布沟壑纵横的粉嫩脑组织,并生有一眼,格外诡异。

    而他贴身轻甲上,左衽而披着的,也赫然不是粗布袈裟,而是一张血红人皮,隐约尚可见到其内血管。在其左手捻着一串念珠状长鞭,由颗颗血肉眼球组成。

    见到此人的瞬间,海断魂面上震慑敌人的笑容依旧,心中却是一惊。

    他看出那僧人脑后的不是炼化生命水晶失败的畸变物,而是一个炼化了神明饰品的“饰品栏”,一个恰好长于脑后的洞天。而那个脑上之脑,就是他的饰品了。

    年轻一代召唤师强者中,竟然还有一个早已突破到至少洞天第一重天境界的强者,并且如此低调,自己从未听闻不说,甚至连统领争夺之战都未参加?

    惊讶的海断魂并没有看见,见到那魁梧僧侣之时,西格纳斯魂火中也略过一丝意外。

    佛道之教,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残存的智慧中也没有自己曾刻意留下这些概念的记忆,这些来自自己母宇宙的文化概念,为何会在这个世界再次出现?

    “对先祖有大恩之人,伟大的潜行之神,西格纳斯,请宽恕我师兄的冒犯。”

    僧侣收起手中眼球念珠,竟是对西格纳斯拱手作揖,表示歉意。

    “还有伟大的新任统领,海断魂,请原谅贫僧的失礼,及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的卑劣。”出乎所有人意料,向西格纳斯认错后,僧侣竟向海断魂再弯腰行礼,请求宽恕。

    为何要行礼道歉?海断魂不知。

    但他肯定,对方话语中没有半分求和之意,因为在那副慈悲面相之下,正散发着腥臭的浓烈杀意,那绝对是尸山血海中积累起的浓烈罪恶。

    “断魂统领,以多欺少的确是贫僧的不是,而贫僧亦清楚,以统领的手腕断不会只设下两个后手。尽管师兄弟们复仇心切,贫僧,却是不愿看到更多杀戮了。”

    僧侣诚恳地说着,双手合十,一副心痛生灵遭受无谓之苦的佛陀之相。

    “所以统领,贫僧有一提议。”

    “贫僧将命剩余师兄弟离开,若伟大的西格纳斯不愿透露自己存在,亦可以洗去他们有关记忆,只恳请统领不要再造杀孽,任他们离开。”

    “秃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蔓延的菌丝终于能够阻止脏器从撕裂的肉体流出,披头散发的虫瞳艰难站起,“只要我一息尚存,观内便由不得你做主。”

    “何况如此多师兄弟的死难之仇,难道我们可以就此咽下吗?”

    “师兄,请做正确的事。”僧侣面色无比坚定,“家人的性命永远优先,请千万不要赌一时之气。”

    “至于我死难师兄弟的仇,及统领对我等的仇怨杀意……”言至于此,僧侣话锋一转,浓眉之下闪过一丝血色。

    “那我虫舌胜,便贫僧由代他们杀;若我虫舌败,便由贫僧替他们亡。”

    “有趣……对我完全有利提案,或许我会答应也未定。”

    抹去满面烟尘,海断魂默然立着,作出似是而非的回答,双目却死死盯着僧侣,刀锋般扫过他全身甲胄的任何一丝缝隙。

    “虫舌,虽不知你有何来头,但我海断魂欣赏有骨气的强者。只是……”

    “只是我海断魂尚未愚蠢到将生杀夺与大权交到敌人手里,而我更绝对不会姑息养奸,养虎为患。”

    海断魂衣摆下的双拳微微攥紧,一些来自过去的仇怨与怒火在他身上悄然升腾。蓬勃的杀意,同样在他身上激射而出。

    “我们有一笔旧账要算。”

    “旧账?”虫舌微微一愣,“我不明白统领您的意思。我不记得我们间曾有过何等过节啊。”

    “是啊……你不记得。你们当然不记得,肉食者都是健忘的。”

    “但我却记得。我却记得平日为了饲养魔物,你们怎样践踏平民、被流放者与城外渔民的生命;我记得在这实验室堆了多少人骨,我还记得生死相依多年的弟兄,在快要享受一点正常人的生活时,怎样被你们残忍地杀掉……我全都记得。”

    “我能忘记吗?你当从族内最贫瘠、最低贱的地方爬上来的我,从你们统治下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我,你当我会忘记吗?!”

    言至此处,海断魂一双重拳已攥至虎口开裂出血,双目凌冽如冰窟。

    海螫观被人唾弃,受人鄙夷,自视为弱者、受害者,但海断魂却太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弱者、真正的受害者。

    谁弱,谁受害,谁才是弱者。

    而因为这些人,数不胜数的弱者,不明不白、无缘无故地惨死,甚至连为自己发声的资格都没有。

    海断魂平生最厌恶的,便是那些假仁假义、惺惺作态的东西;而若说有什么令他更厌恶,那便是明明犯下无可饶恕的恶行,却连在作恶都不自知的狗种。

    他怎能放过……他怎有资格放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了?!

    “恶心到极点的东西,你们全都有罪……你们全都该死。”

    “所以虫舌,你便来尝试……尝试在我海断魂的力量下生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