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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托身后事

    夜渐渐深了,养心殿中还燃着烛火,谢永璘放下手中的奏章,抬手往旁边拿下一份,却摸了个空。谢永璘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已经没有待批的奏章了。

    “常进,什么时辰了?”谢永璘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脊背。

    常进躬身应道:“陛下,已是子初三刻了。”

    “陪朕出去走走吧,”谢永璘起身向外走去,“銮驾就不必传了,让沈非跟着就行了。”

    常进应了声是便跟在后面谢永璘身后出了大殿,开始安排。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有些时候了,路上的水迹已经渐干,只是还带着雨后特有的潮气。谢永璘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竟是走到了宜春院门口。

    “朕记得徐州贡上来的瓷器里有一套茶具,赶明儿你差人给她送来。”谢永璘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才猛然之间想起来自己昨晚上的话,便吩咐给了常进。

    常进自是领了旨,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同时把给这位顾婕妤的定位又往上抬了抬,暗自盘算着日后关于这位顾婕妤的事儿都是要仔细些了。

    那套茶具他自是记得的,第一眼见着时陛下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自幼跟在谢永璘身边,自是能看出来陛下有多喜欢这东西。这如今说送给顾婕妤就送给顾婕妤了,怕是也有些上心了。

    谢永璘也没有在宜春院门口多呆,稍稍站了一会儿便往别处走了。谢永璘想着顾婉茵白日里的样子,越发觉得顾婉茵与孝宸皇后相像,心里甚至隐隐觉得顾婉茵或许与孝宸皇后就是一个人。可是细想下来又觉得可笑,两个出身、背景完全不同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呢?

    许是因为最近频繁的想起已故的孝宸皇后,谢永璘难免会想起登上皇位的这十几年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活得委实不轻松。有时候他真想找个人问一问,他到底是不是个好皇帝,可他能去问谁呢?就算是问了又有谁能给他个答案呢?

    一行三人转回养心殿的时候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谢永璘躺在塌上,脑子里的万千思绪却没有停止,恍惚是想起了自己刚继位的那段时候。

    大秦天启八年春除夕,天启帝谢元啟在乾清宫举行除夕家宴,先帝第七子汉王谢元熠举兵谋反。谢元熠擒住凝贵妃董凝枝以威胁天启帝,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知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宫变失败的谢元熠对凝贵妃董氏痛下杀手,最后被天启帝赐死。天启帝因思念凝贵妃而丧失生志,自己服食毒药以致一病不起。

    “陛下,范晔奉旨前来见驾。”西暖阁中,病重的天启帝躺在塌上,侍卫沈文跪在塌前轻声启奏。

    过了好半天天启帝才睁开了眼睛,摆了摆手示意让范晔进来听差。

    范晔弓着身子进了西暖阁,在塌前跪下,头重重地在方砖上磕了三下,朗声启奏:“臣范晔恭请圣安!”天启帝打量了一眼范晔:他虽然才不过四十来岁,却已是鬓发苍苍了,头伏得几乎要碰到地面。天启帝开口说道,气息却不是很足:“范先生,起来吧,坐在那边墩上。”

    范晔慢慢跪起左腿,右手打了个千儿,躬身退至右首一条矮几旁,欠着屁股半坐在青瓷雕花鼓墩上,并未言语,心中对于这次进宫面圣是有些猜测的,但却不敢表露。

    天启帝喘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范晔,缓缓说道:“朕今日召你来,是要你代朕草诏。”

    范晔虽然已经料到,但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下想着:“眼下这情形,又是夜里宣召,又是草拟诏书,怕不是要立皇储了呀!”

    天启帝身边的大太监白公公捧来一方端砚,磨就一池现成的墨汁。范晔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运足了气,濡墨提笔在手,静待天启帝开口。

    白公公扶着天启帝起身,半靠在床头呷了一口茶。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动作便已经让天启帝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

    天启帝却浑然不理这些,只是口中说道:“朕以德薄能鲜之身入继大统,至今已有五年,自亲政以来,无论用人行政,纲纪法度,比起太祖太宗,实在都相差甚远,以致国运不臻,民生多艰,此乃朕之首罪。”

    听到这里,范晔惶恐地站了起来,仓促起身之间,笔上的墨汁淋得满袖皆是。他忽然觉得失礼,又急忙跪下启奏:“皇上冲龄践祚,外息狼烟,内靖奸权,,掩有华夏,建万世不拔之基业。偶有不治,皆因海内粗定,不及休养之故。圣上此言,臣不敢书!”

    还未及开口,天启帝便猛烈地咳嗽起来,额上刚刚拭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一旁的白公公赶紧上前来为天启帝顺了顺气,却已是作用不大,只是稍稍缓解了一下,天启帝便挥了挥手让白公公退下。“起来吧!”天启帝半倚在靠枕上,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身后。这时的天启帝唇色更加苍白,更显得虚弱无力,只是淡淡地说,“你只管写就是了。”

    他此刻虽气息不足,但语气中透露出的镇静和坚定使范晔感到一阵恐惧,便惊惶地起身归座,定了定神,写道:“朕以凉德,承嗣丕基,五年于兹矣。自亲政以来,纲纪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忽,苟且目前,于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乃朕之首罪也。”

    天启帝接着说:“先帝大行时,朕虽然已经十五岁,但却没有在他老人家膝下尽过多少孝道。我原想好好儿侍奉太后,补一补这点遗憾——”

    他哽咽住了,从榻上拽下一方白丝绢帕,拭了一下眼睛,却发现眼角已无泪流出,想来是早已经为挚爱之人流尽了的,“现在,朕要长违膝下,反使太后为朕悲伤……”

    范晔愈听愈惊,神色大变,离席伏地,砰砰砰连连叩头,奏道:“陛下春秋鼎盛,便是一时患病,也未至油尽灯枯之时,如何能做出这番言论啊,陛下!”天启帝很理解范晔的心情,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在旁人看来就算如今他重病缠身,但到底正值壮年,还是不会被要了性命的。如今说出这样的话,莫说范晔不敢写,放在几个月前,他自己是连想也不曾想过的。但如今凝枝已去,这天下大业与他而言已不过是一副枷锁,他自是没有再留在这世上的必要。

    他既已打定了主意要随凝枝而去,连给自己下毒这般手段都已经用上了,那便必须要在自己死前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定了定心说:“范先生,如果今夜这般拘君臣常礼,这篇诏书到天明也是写不完的。朕不妨实话告诉你,朕的这副身体早已经是大限将至了,不过是一直靠药吊着一口气罢了。如今这份诏书便是朕的‘遗诏’。”

    范晔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陛下这般样子是对已故的凝贵妃用情至深,心生死志。这身上的病痛好治,可这心里的病症怕是难以医治,怕是真的不行了。

    范晔当下也不再推脱,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几旁,心一横,接着写道:“皇考殡天,朕止十五岁,不能服衰绖行三年丧,终天抱憾。惟侍奉皇太后顺志承颜,且冀万年之后庶尽子职,少抒前憾。今永违膝下,反上廑圣母哀痛,是朕罪二也。”

    接下来进行的就相对顺利了,天启帝成竹在胸,侃侃而谈,但到底是身体状况不好也耗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谈到自己对同族亲贵不能加以信任;谈到自己素性好高而不能虚己纳谏,对贤臣知其善而不能亲近,对小人则明知其非而不能黜退;谈到设立十三衙门,委任宦官,说那简直与前朝皇帝的昏庸不相上下。他历数了自己亲政以来的失政十三条,谈得那样平静,像是数说别人的过失一样。范晔耳听手写,还要随手润色,一点也不敢分心,只觉得自己这脑子已经涨得老大。

    天启帝颓然半卧在御榻上喘着粗气,宫灯里的烛泪滴落在水磨青砖地上,“朕知道朕的过错是很多的,办完之后也常常后悔,但只是因循懒惰,过后未能及时改正,以至于过错愈积愈多。这算朕的第十四罪吧。”

    范晔知道,接下来就是关乎大秦未来国储的决定了,忙凝神屏息,秉笔端坐待命。天启帝又倒了几口气才把气息平稳了下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朕意立三皇子德王谢永璘为新皇帝。”

    天启帝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诸皇子年岁都差不多,这个孩子虽小,但聪颖过人,他母亲人品端庄凝重、敦厚温和,堪为国母。皇帝太小,要立几位辅政大臣,朕看赫连景烌、苏世南、卢世则、管勣这四个就很好。”

    范晔听到这里,一顿,但还是继续写了下去:“特命内大臣赫连景烌、苏世南、卢世则、管勣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矢忠荩,保翊冲主,佐理政务。布告中外,咸使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