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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书生嘲巡抚,真龙天子欲招

    车铭一肚皮的懊恼,还要装出笑脸奉迎这个倒霉书生,眼见他们要辞,心里巴不得,却还要假惺惺邀留。纪梦生醉眼迷离地笑道:“筵无好筵。这‘祸水’可不敢吃多了,就此别过吧。”说罢,踉踉跄跄扯了戴铎下了天光湖影楼。

    “静仁,”戴铎看天色时,已近申牌,一头走一头笑道:“我以为你吃了大亏,已挫磨了昔日锐气,看来竟是锋芒不老!车铭这人我也听说过,心底瓷实着呢!难道不怕他对景时整治你么?”按戴铎的意思是想引出个话头,试探他还有没有重新入世之心。做皇子的先生,虽没什么高官厚禄,但却也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位置。

    纪梦生却笑道:“亏你还是天子脚下混世面的,不晓得投鼠忌器?我虽不济了,像彭渝、施文州这干文友都做着官——你不知道人心,但凡做了官,利禄心只有愈来愈重的,他才犯不着和我这破罐子碰他的金饭碗呢!这个车铭其实也小有才学,只是太过无耻,我才教训教训他。为这个临洲府巡抚的肥缺,他先叫夫人阴氏拜徐乾的四姨娘为母;许坏了事,又巴结户部尚书梁标,认了干爹才选了出来。这还是个人?好便好,不好我还有诗呢——昔日相府拜干娘,今日干爹又姓梁。赫奕门庭新户部,凄凉馆地旧中堂……”

    他没吟完,戴铎便截住了,笑道:“罢罢!你真醉了,我没说一句,就引出你这一车话!你如此不饶人,连我也怕了你了!”

    纪梦生听了不再言声,恍恍地望着远处,半晌才道:“……十年一梦,醒来时人去楼也空。项铃,心气再高人已凋残,我这人还有什么指望?只有心智可用,有谁能知?只有口舌之利,难道连嘴也封住?”

    “你不要难过,”戴铎心下掂掇着,因未得谢永璘明示,也不便做主,只道:“方才你不是说要带着这娃娃在京城糊口颇有些难处?何妨和我们八爷说一下,在京城我给你谋个馆地。”

    纪梦生冷笑一声道:“连你也小看我!要糊口有何难哉!我学的是屠龙术、帝王道!没有英才,我才懒得教呢!”

    戴铎一直把醉醺醺的纪梦生和年幼的纪晖送回虹桥对岸的培鑫店,又执手叮嘱了许多话才辞回宁安寺。一进门,便见谢永璘的贴身长随常进从禅房里头出来,见戴铎便逼手站住了,笑道:“戴头儿,哪里吃酒了,没给咱们带一坛子回来?”

    戴铎因问:“八爷呢?”

    常进道:“今儿一直在里面和明安先生说话,大约是说旱灾调粮的事,里头还夹着说关税银两,且得等着呢!您先在我房里歇歇,客走了再见不迟。”

    戴铎只好回身进了常进房中,沏了酽茶,有一搭没一搭闲嗑牙儿。直到掌灯时分,方听上房一声吆喝:“端茶送客了!”接着便见两盏大灯笼从上房导引,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人辞出,戴铎这才进来。戴铎进屋时,谢永璘找那个在屋内踱着方步,见他进屋便开口问道:“回来了——那位纪先生,你们谈了没有?不知他肯不肯来给老九做先生?”

    “陛下的意思没有明说,臣没敢自专。”戴铎赔笑道,“这个人才具人品都极出色,可惜是个残疾。所以臣没敢提起。”

    谢永璘不以为然地哂道:“差点被朝廷明旨缉拿,十年远走他乡,落魄江湖怀才不用!这样人物岂可失之交臂?你们这些人虽有忠心,只能安慰朕,不能为朕出谋分忧。又不是叫他跑马拉弓放鹰捉虎,计较人家两条腿做什么?——他住哪里?朕现在就亲自去请!”

    说罢便往外走,戴铎只好跟着,吆喝小厮们:“备马,把斗篷带上,防着晚间风凉!”

    不料刚至二门,常进迎进来禀道:“陛下,海关道陈天顺求见。说是奉陛下口谕,回说买粮用钱的事。”

    谢永璘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戴铎。戴铎忙道:“纪梦生吃醉了酒,就是这会子去,也不得好好说话。不如明儿我陪主子去,消消停停就把事情办了。”谢永璘皱着眉怔了半日,也只好罢了。

    谢永璘一晚上没好睡,纪梦生沉敏机辩、才智犀利的影子一直在心里晃漾。他虽没有和戴铎多谈,但酒楼一会,已下定决心,非把这个纪梦生笼在自己身旁不可——皇子之间现下是没什么权势倾轧,但保不准日后不会,太子身边需要一个能办事却没野心的贤王,而向纪梦生这样的策士智囊却是个可以帮他培养这样儿子的人。朦胧到鸡叫才睡去,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谢永璘一骨碌翻身起来,赶忙洗漱了,略用了点点心,便叫上戴铎常进,换了便衣迤逦奔虹桥南的培鑫客栈。店主听说是找纪梦生,拍手笑道:“几位来的太不凑巧!纪先生和那个孩子今早天不明就算了房钱,叫小的觅船,说要去周围游玩几日,再去看个亲戚……”几句话打发得他们主仆三人都愣了。

    常进见谢永璘阴沉了脸,笑着道:“爷也是的,我还当是个什么人物儿,姓纪的不过是个孝廉,这样儿的篾片相公要一把有五个,要两把——”他话没说完,谢永璘盯了他一眼,下头的话竟生生憋了回去。戴铎忙道:“您别生气,这事怨我不会办事。禀您一句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包在我身上,左右他就在京城附近,迟早我把他请到您府里!”

    “怎么见得?”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反正这会子没事,我们陪您四处看看,我给你说说静仁先生的故事儿。”说着三人慢步向西走着,戴铎叹道:“您看纪梦生待人冷冷的,其实也是个痴!他有个姑父叫金玉泽,当年纳捐在虎踞关处,补了个千总的缺。纪梦生中秀才时,纪老爷子寻思,乡试反正要去那儿,就写了封信给金玉泽,叫纪梦生去姑父家读书,就近儿应试。”

    “纪梦生在燕子矶下船。他头一回进徐州这六朝金粉之地,呆头呆脑地,就急着先游了莫愁湖,又逛了夫子庙。那日四月初八,佛诞日。夫子庙人山人海,烧香的许愿的善男信女挨挨压压挤得满街都是。纪梦生顺着秦淮河,一手擎着一包炸蚕豆,一头走一头吃着观景致。因不知哪个糊涂老爷在桃叶渡上竟架了座桥,纪梦生见了笑得前仰后合。刚说了句:‘这个蛇足添得有味儿!’不防一头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闺女!”

    谢永璘想着当时情景,不禁抿嘴儿一笑。

    “那女的是进香才回来,一门心思的虔敬我佛。当着众人和个年轻男子撞得这么结实,顿时羞得脸红到耳根上。”戴铎笑道,“当时引得周围闲人哈哈大笑。这个说是‘蓝桥会’,那个说是‘撞天婚’、‘欢喜菩萨’、‘风流道场’……插科打诨一片声胡嘈。那女孩子羞急了,一巴掌打了纪梦生个满天花,挤开人缝儿一溜烟走了,炸蚕豆撒得满地都是。”

    “纪梦生只好自认晦气。捂着打得发烧的脸往虎踞关,寻了半日才找到金玉泽下处。叩着铺首环敲了半天,那门‘吱’地开了半边。纪梦生一看,开门的正是方才掴了自己一掌的那位!顿时两个人都傻了……”

    谢永璘听得哈哈大笑,说道:“敢情是他表妹?”

    “是表姐。”戴铎忍笑接着说道,“纪梦生愣了半晌,刚说了句‘这是金玉泽家么?他是我姑父……’那姑娘双手一捂脸,说了句‘皇天菩萨’跑了。”

    “纪梦生只好自己蹭进去见姑姑。姑姑乍见他来,一把揽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我的老天爷,可见着我娘家的人了!儿呀……如今出落得这样了……一会儿你姑父下值就回来——凤姑,凤姑!快过来,你看看谁来了……’”

    谢永璘笑得泪眼汪汪,捧着肚子道:“好……好!她来不来?”

    “她哪里肯来!”戴铎笑道,正要往下说,忽然前头人市上闹嚷嚷的,还夹着一个男孩子呼天抢地号啕大哭声,惨厉得叫人心里起栗儿。三个人顿时都敛了笑容,顺着哭声走过去。

    这里已经是京城最出名的一处人市,其实并不喧闹。一街两行错三落五到处是高粱秆搭起的窝铺。从宝应、山阳、龙王庙一带逃来的难民,个个面黄肌瘦,有的三块石头架着煮白薯刺菜,有的烧干苞米棒子,有的在太阳底下捉虱子,还有用毛巾裹着冷饭团子啃……乌烟瘴气的,散发着一股一股霉臭不是霉臭、焦煳不是焦煳的怪味。靠墙一群闲人围着,一领草席直挺挺裹着一具尸体,只两只脚露在外头。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蓬头垢面伏在席上,撕心裂肺地大哭:“哥呀!昨后晌你还好好的,是吃了什么了?……你就不言声儿去了?”谢永璘双眉紧蹙,还没走到哭尸的人跟前,早有个人牙子瞧他是主儿,扯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过来,一边说一边比划:“哎,这位东家,一看就知道您是积福行善的菩萨心肠!要买个孩子使唤么?您老明鉴,这买人也是有门道的——发为血余,齿为骨余,一要看头发,二要看他的牙!您瞧这女娃黄瘦,那是饿的!您看她这一头发,嘿!您再看她的牙——”他扳开那小姑娘的嘴,说得唾沫四溅:“糯米细牙咬金断玉——十五两怎么样?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狠心赔个血本,也得叫她去个好人家!十两!十两怎么样?”

    谢永璘方才被戴铎讲故事逗得刚刚高兴一点的心情被这里的人间惨景洗得干干净净。惦着那边的哭声,他低头看了看这丫头,相貌也还端正,黄瘦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忽闪着,撇着小嘴,被人牙子捏搓得要哭又不敢。谢永璘心头一沉,回头对常进道:“买下吧。”说罢便踱到那群人旁边。

    那男孩已是哭得嗓子都哑了,乌眉皂眼的,张着两只手乞求:“大爷们哪!谁买我,谁买我?我得卖几个钱埋了我哥……你们行了这个善,就是这辈子作过孽,死了也不进十八层地狱呀……”

    “日他娘的,”旁边有个人笑骂道,“不懂事的猢狲,哪有这样儿求人的?”又一个人问道:“你是哪的人?”

    那孩子擦泪说道:“我是宝应的——大爷呀……可怜可怜吧……”

    “你是宝应的大爷!”一个闲汉笑道,“那我们都是扬州的侄儿了……”

    一群人哄然大笑。一个老汉蹲在尸体旁,嗞吧嗞吧吸着旱烟,叹道:“罪过!也真是可怜,有钱就帮几个吧……”说着掏出几个铜哥子放在那孩子身边,有几个阔人也跟着扔了些康德铜子儿。老汉劝慰道:“孩子,你甭净哭了。指望这点子钱发送不了你哥。黄河发水是劫数,死的人成千成万,都用棺材埋么?把钱收拾了,买几刀纸烧,寻个乱葬岗子埋了——人死如灯灭,能把你哥哭活了?”说着,在墙基石上磕了磕烟锅要起身。不料烟灰没燃尽,火星儿迸在那双裸露在席外的脚上,那“死尸”双脚竟被烫得猛地一缩!

    诈尸!

    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唿”地散开来。戴铎慌得一步跨到谢永璘前头护着。众人都直盯盯注视那具尸体,看了半日却并无异样,只见这孩子收拾了地下的钱,顽皮地朝众人扮个鬼脸儿,拍拍芦席叫道:“狗儿狗儿!还不起来谢爷们赏?”

    躺在地下装死人的狗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挥手抹了脸上青泥,呸呸啐了两口,嬉皮笑脸地打个千儿道:“活了活了!谢各位爷的赏!坎儿,你也哭累了,我挺尸挺得浑身硬,也实在饿得受不得了,先买两个烧饼打牙祭去。”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是这两个顽皮娃儿做戏乞讨,惊定之余,不禁爆发出一阵狂笑。见众人尽兴而散,谢永璘笑着转脸道:“戴铎,这两个孩子伶俐,问问看,肯不肯卖给我?”

    “是。”戴铎答应一声,还未来得及上前,便已经有人上前去拍拍狗儿的头,问道:“多大了?家在哪里?”

    狗儿用袖子抹一把鼻涕,说道:“十四了,没听我说,我是宝应的大爷?”

    谢永璘见状拉住了戴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前,戴铎只得作罢。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显国公裴诸城。

    裴诸城今日休沐,本是带着妻女往宁安寺去还愿,路过此处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裴元歌忽然哭闹了起来。一行人只好在此停下,却被他碰到这两个颇有灵性的孩子,便想着买了下来。

    裴诸城看了看坎儿,却不似狗儿的活泼机灵,腮帮微微鼓起,总似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因笑问:“你们是宝应逃荒过来的。家里大人呢?”

    坎儿闪了裴诸城一眼,眸子晶然生光,只这一瞬,裴诸城看出这孩子灵秀不在狗儿之下,只不过聪明不外露而已。坎儿别转脸看看,觑着裴诸城道:“你八成想买我们吧?”

    裴诸城越看越喜爱这两个孩子,点点头说道:“你猜得不错。跟了我去吧!别说烧饼,你吃什么都有!”

    “要饭三年,给个县官不干!”狗儿瞥一眼裴诸城身边的家奴,嬉笑道,“我才不跟你去当哈巴儿狗呢——瞧他那副样子,在人前很露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