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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小楼夜事

    有人吟诗作赋,有人一夜风流,有人辗转难眠,有人思虑成忧。

    也是在同样的时刻里,在距离兴乐坊几条街外的洛辅驿站之中,淡黄的烛光落在木桶中的莹莹水面上,透过窗棂,隐约可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正踮着脚,从浴桶中走出,随后有婢女立即上前,侍奉更衣。

    正是白天那位女扮男装的少女,丁香。

    此时,褪却男妆,少女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粉蓝色长裙,清澈明亮的瞳孔,修长的弯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娇嫩欲滴……此等娇容,真叫见者忍不住夸上一句毓秀佳人。

    “小姐,你真漂亮。”

    丁香正左顾右盼铜镜中出水芙蓉的清秀模样,听到自家丫鬟玉儿开口夸奖,便故作卖弄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手轻抚脸颊:“你家小姐天生丽质还用你讲?你就说咱们神都城里,谁家见了你家小姐,不得道一声天字第一号佳人?!”

    说罢,主仆二人相视片刻,皆被彼此逗笑。

    其实要说丁香这天子第一号名头,还真确有其事,只不过这名号后缀的说明,则是要改成以‘顽劣成性’而著称。

    讲到这,大概也就不得不提说少女的身份了。

    其父丁仲元,尚书省门下尚书令。

    姑母丁芳苓,祁亲王之王妃。

    其祖丁氏,先王淑妃,至今仍赡养于深宫,颐养天年。

    至于丁香自己,也是被当今圣人亲封的安平县主,食邑千户。

    主仆二人又玩闹了一会,丁香偏过头,一边任由丫鬟小玉儿为其细细梳理着微湿的长发,一边头也不回的看着镜中询问道:“对了,今日让你着人打听的那位范公子,如今可有消息?”

    “范公子……”小丫鬟玉儿撅起了嘴:

    “放着神都里那么多青年才俊不看,小姐你干嘛总盯着那个乡下的土包子不放啊?

    而且那人长得瘦巴巴的,男生女相,绝非小姐良配,倒不如咱们上次在京中看到的那位齐公子,人家好歹有副好身体,骑马挽弓样样精通呢!”

    “被我一火铳惊得失足落马,然后涕尿横流的那个?”

    “……”

    玉儿顿时被噎的一愣,片刻后心中满是腹诽,心说也无怪自家小姐在神都以‘跋扈’之名盛行,有如此身份权势,又酷爱耍拳棒功夫,就连怀中那柄做工精美的火铳,也是由当今圣上所赐,在诸多庇护的护持下,京中的那些有名纨绔,又有哪一个没曾遭受过她的欺负?

    “那曹公子呢?人家冠美如玉,胸中更藏锦绣文章,为何小姐还是不喜欢?”

    “曹公子?”

    丁香目露思索:“哪个曹公子?”

    “曹斌曹公子啊,就之前被他父亲带着来咱们府上拜访那个。”

    “哦,你说那个唠叨鬼啊,我想起来了!”

    经小玉儿一提醒,丁香这才想起:

    “你快别提了,那家伙实在烦得很,满口之乎者也不说,动不动还想要教我做事。

    之前咱们一块逛街时,我不过就是动手教训了个地痞,他自己怕人家也就算了,还揪着跟我唠叨了大半天,还说我身为女子家太粗俗……

    要不是看在爹爹的面上,我早就一火铳打爆他的脑袋了……”

    丁香边说罢,便嫌弃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赶快跟我说说,今天有没有查到什么消息!”

    “真不知道这个范公子有什么好的……”

    小玉儿撅起的嘴巴几乎快能挂住个油壶,可即便心中再不愿,也没敢违背自家小姐,只得将了解到的消息一一讲了出来:

    “范旭,十三岁,洛辅西山村人士,家中还有一长者,是个地哑,二人具体关系不明,只查到是以叔侄关系相称。

    另外据查人回报,昨天这位范公子似与他人发生了矛盾,而后,他的那位兄弟被县衙里的人抓了去,如今正关进了县衙牢房,正在等候审问。

    不过,这位范公子在自家兄弟被抓之后,非但没有去请状师写状申诉,反倒四处游混,据说今夜,是宿在了兴乐坊的某家妓寨之中,但具体住处尚未查明……”

    “哦?”

    丁香眉头轻皱,她有点不太相信查到的这些信息,可她也确信,小玉儿绝不会拿这些来骗自己。但这也似乎哪里有些不对,自己今日遇上范旭时,对方当时虽神情萎靡,精神不振,可目光神色之中却毫无淫邪之念。而且虽行色匆匆,但看上去却绝非似那种着急赶去寻欢之人。

    “还有其他的吗?”

    “嗯……好像还有的。”

    小玉儿点点头,从衣服里往外掏出张折好的纸,拿到手上边看边念叨着:

    “这位范公子大概是家境贫困,又要照顾家中的那位地残长者,所以平日在福生巷一带摆了个字摊,做些替人写信送物的活计,名声还不错。

    然后……

    好像去岁时刚考中了童生,但似乎也是因为家境贫寒的缘故,至今也未见他进县学。

    还有他那位兄弟,上面记载不多,只知道姓朱名青,是个逃难来的,其他……好像就没什么了。”

    丁香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纸,纸笺上歪歪斜斜的记着许多只言片语,显得十分的凌乱,显然顶多只能算是查人呈送上来的初稿,还未经过专人细分整理。

    只寥寥数语,一个清贫、却坚韧的寒门形象已在丁香心中逐渐成形。

    尽管还不清楚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但丁香却坚信,对方绝不可能是如记录中所载那样,是跑去到妓寨寻欢作乐。

    “查。”

    丁香放下纸笺,目光中的神色愈发变得坚定:

    “速查昨日福生巷所发之事始末,以及昨日至今时,此人所去过的每处行踪!

    包括他接触到的每一个人,所做之事,我都要知道其中所有经过,

    一字不漏!”

    “是!”

    铜镜所反射的焰火映照中,小玉儿的眸光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但她仍回答的铿锵有力,毫不犹豫的退出房门后,安排人去细细履行丁香所发出的每道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