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此心何安 » 第83章 球球生祭

第83章 球球生祭

    蒋少瑜终是做了缩头乌龟,在一天又一天的猜忌和怀疑中,忍辱前行。

    朱秋红还在老家叱咤风云,在亲朋好友中宣扬着,新儿媳妇儿的家底雄厚,倒贴下嫁,以凸显她养出的儿子有多么优秀。

    母子二人都有良好坚韧的品质,打碎了牙和血吞,做的是一脉相承。

    蒋少琮已经回学校去了,他今年六月份研究生毕业,正是准备论文的阶段。

    一家人似乎都回到了自己原有的轨道生,正常运转,总体维持了一种,表面上的平静。

    蒋少瑜最近频频做梦,夜里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物,迷乱昏暗,抓不住,又醒不来,让他醒来后特别疲敝。

    女儿在秦清事件后就送到了姥姥姥爷那边,睡在旁边的田菲菲睡得踏实,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卧不安寝。

    人生的悲凉感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梦魇中蔓延,然后笼罩在他突然醒来的长夜中。往往是,夜半醒来后,再次昏昏入睡。

    …………

    湖面上吹着和煦的暖风,球球跑在软软的草地上,手里的风车转得欢快。

    “妈妈,妈妈,风车转转,快!”球球话还说不利索,喊着周宜让她看手里风车。

    周宜闻言转过头,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露出了好看的牙齿。

    “哇……球球的风车好厉害,怎么可以转这么快!”周宜张开手臂,球球哈哈笑着冲进妈妈的怀里。

    抱着软乎乎的身体,周宜的心都要化了,忍不住理了理他汗湿的头发,又去亲了亲他可爱的脸蛋。球球短短的小胳膊搂着周宜的脖子,身上的奶香味就这样钻进了周宜的鼻孔,让她心里温软而踏实。

    球球又跑远了,小奶音发出的笑声,听在周宜耳朵里,是那么的美好。

    球球一身大汗地又跑了回来,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妈妈,妈妈,我好热,我好热啊……”

    周宜再次伸手抱住球球,却抱到了一手的潮湿,身体也不再软软糯糯。周宜低头一看,只见球球脸色灰白,只瞪着黑色的瞳仁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又说了句:“妈妈,我好热……”

    “球球……球球……”

    周宜紧闭着双眼,双手在无助地挥舞着,嘴里喊着儿子的名字。

    李准翻身坐起,把周宜的手攥在手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周宜的肩膀,低声喊着她的名字,想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片刻后,周宜慢慢睁开了眼睛,眼泪让脸上湿漉漉的,她抬手抹掉,抬眼对上了李准担忧的双眸。

    “我做噩梦了。”周宜意识恢复的很快,冷静的声音,不像是刚从睡觉状态中醒来。

    “嗯,你一直在喊球球。”李准躺下,把周宜搂进怀里,“都一周多了,心里还是不踏实,是不是?”

    李准以为周宜被秦清绑架后,一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才会频频噩梦。“明天要不再请个假吧,正好天气也暖和了些,咱们出去转转。”

    “我们上课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请假,就意味着其他老师要多承担,太不好意思了。”拒绝道,“我确实是想球球了,再过几天就是球球的生日。”

    李准恍悟,孩子生祭和死祭,应该都是母亲最难熬的日子,周宜睡不踏实,也在情理之中。

    “到时候我陪你去吧,别想太多,如果球球知道妈妈因为思念他寝食难安,也会心里不踏实。”李准亲亲周宜的额头,“他希望你好好生活,跟你希望他安息,应该是一样的。”

    周宜点点头,翻身钻进李准的怀里,想在这个男人宽阔厚实的肩膀里,暂时让自己脆弱一会儿。

    球球生祭这天,周宜正好下午没课,晚上也不用值班,跟李准约好了,一起去看球球。

    李准把公司里的事情跟张启辰交代好,拿起车钥匙就准备去接周宜。

    曲良仪在这个时候端着咖啡,正好慢悠悠地从李准办公室门前走过。

    在李准打开门,大步往外走的瞬间,曲良仪一个转身,咖啡就这么“不巧”地泼了李准一声。

    李准看看被弄脏的白衬衫,好看的眉毛再次不悦地拧在了一起。这是为了尽快去接周宜,早上选好的衬衫,到车上直接换上黑色西服就行,不想被这个女人再次打乱了计划。

    “哎呀,李总,不好意思,您怎么突然就从办公室出来了?”曲良仪扭转身,在最近的一个同事的工位上,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抬手就要给李准擦。

    李准抬手挡住了曲良仪伸过来的纸巾,“这么说,我从办公室出来,还要提前跟曲助理打个招呼?”李准接过张启辰递过来的纸巾,捏起衬衣擦掉了上面的咖啡水渍。

    “倒也不必,哈哈……”曲良仪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纸巾,一转身又放在了离她最近的,那位同事的办公桌上,“李总这是害怕被我摸到吗?”

    那位被拍回卫生纸的同事:……这女人怕不是在找死。

    “对,怕你把我摸脏!”李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扭头看了眼张启辰,“交给你。”然后就匆匆回家去换衣服了。

    张启辰抱胸看着曲良仪,露出“给我老实点”的警告的表情。

    曲良仪把咖啡杯里的咖啡一口喝干,杯子一甩,挂在自己的中指上,含笑看了张启辰一眼,婀娜多姿地走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旁边最近的那位被抽了纸巾的同事,看了看甩在自己胳膊上的咖啡点子,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准又回家快速换了衬衣,穿上提前准备好的黑西装,接到周宜时,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周宜一身的黑色,黑衬衣,黑毛呢大衣,黑阔腿裤,黑皮鞋,素净的而脸上没有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给人一种破碎感。

    只是一个生祭,周宜身上的气质就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他不敢想象,当初周宜,是如何一个人帮孩子更换墓地的。

    周宜准备好了的黄纸和冥钞,还有很多叠好的金银元宝,她不知道地下哪种货币流通比较好,所幸都准备了个遍。她忘了她的儿子走的时候只有两岁,可能根本就不会花钱。

    一个母亲,在这个时候是难以理智的。她是无神论者,可是她在此时希望人可以有魂灵。她当然知道人死如灯灭,却一厢情愿地希望孩子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

    李准看着她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后备箱,待她放完后,揽住她的肩膀,让她从他的怀里,获得力量。

    周宜把球球的墓地从城北郊区迁到了城西山脚,虽然需要绕道半个城区,去成功地避免了儿子受到朱秋红的打扰。

    陵园管理还可以,球球的小墓碑周围还算干净。

    周宜把球球生前喜欢的零食一样一样地摆好,又把准备好的需要烧化的纸币元宝烧透烧净。

    待再抬起头时,周宜的脸上已满是泪水,而地上,已洒满一位母亲思念和痛苦的泪水。

    李准一直在旁边默默给她递东西,看着她眼泪婆娑,他心如刀绞,却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就让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在这一天,这个地方,尽情放纵自己的悲伤吧。

    “球球,你有没有怪妈妈,选择了工作而没有好好在家陪着你?”

    “球球,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小朋友欺负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也别怕,谁怎么打你,你就怎么打他。”

    “球球,妈妈好想你,妈妈好像再抱抱你啊……”

    “球球,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妈妈受了那么大的罪才把你生下来,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觉得那算什么。我以为我把你这辈子的苦,替你受完了,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可是,可是……妈妈真的好后悔啊!”

    “球球,妈妈为什么要把你留给爸爸和奶奶,妈妈真的好后悔啊,后悔自己没有再坚决一点,坚决到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周宜摸着墓碑上,胖嘟嘟的小男孩儿的照片,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似乎平时的只字不提,浑不在意,都是为了在此时喷薄得更彻底,更激烈。

    周宜搂着墓碑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手脚麻木,哭到李准再也不忍心。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李准担心周宜这样把自己哭坏,终于于心不忍地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把人禁锢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从这种凄然的情绪中走出来。

    周宜趴在他的怀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周宜的抽噎声慢慢平复后,她拉起李准的手,一起站在墓碑前。

    “球球,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能不能接受,我和你爸爸已经离婚了,以后,你就只有妈妈。”周宜扭头看看蒋少瑜,“站在妈妈身边的这位叔叔,是妈妈现在的男朋友,她对妈妈很好,如果你还在,应该会喜欢他。”

    傍晚的风,凉凉地扫起了墓碑前的尘土,打着旋围着周宜和李准转了半个圈。

    周宜看着渐渐平息下的尘土,再次忍不住流下来眼泪。

    或许,她的儿子,听到了她的倾诉。

    在回去的路上,周宜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轻轻划开,便传来了蒋少瑜气急败坏的声音:

    “周宜,你把儿子的墓挪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