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白头并非雪可替，相遇已是上上签。

    程景开出地下车库的时候，外面突然下雪了。看着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车窗上，程景在心里为自己喜欢的这句诗续写了一个结尾。他知道，和闻熠的相遇，就是这新年里最大的好运。回到家，程景赶紧给各位好朋友都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邓宇：“切，死舔狗。”

    朱泽：“切，死舔狗。”

    李洋：“切，死舔狗。”

    李洋是程景大学的同班同学，也是程景在大学里最交心的朋友。程景每每在大学里遇到低谷时，都离不开他的理解和陪伴，就包括和陈虹分手时，也是他一直苦劝程景走出阴霾。作为班上的班长，李洋和团支书程景的工作配合的也是天衣无缝。他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操场上晒太阳，小酌，聊天。和程景一样，李洋的考研目标，也是江城的L大。甚至程景大学几年一直坚持的作弊大法，每次的小抄制作和打印，精通电脑技术的李洋都会给程景提供技术帮助，而程景则负责整理小抄的内容。

    微信里，他给程景的备注是“傻傻派大星”，而程景给他的备注是“憨憨小海绵”。一起准备考研的二人，每天都一起从图书馆去食堂吃饭。只不过，中午去吃饭的时候，程景才刚刚起床，而李洋已经学了一早上了。

    按下不表。

    欣喜若狂的程景，一到家就捧起手机，开始想和闻熠重拾聊天的话题。可聊着聊着，程景似乎发现，几年前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闻熠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回避一切关于感情的话题，让程景欲说不能，十分痛苦。但有了前几年的经验，程景这次准备稍许转变一些态度，更加的直接，他也知道，闻熠也不是那种欲说还休的人。

    好久不见，程景打算邀请闻熠出门一起去玩。至于借口嘛，还有半个月就是程景的21岁生日了，一向吝啬的程景甚至提出了要主动请闻熠吃饭，只为见上她一面。

    闻熠收到程景的消息，忽然愣了一会。她想起来程景还有半个月就要过生日了。认识的几年来，这是程景过的第七个生日。

    闻熠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回绝了程景。她一眼就看穿了程景的窘迫和急切的心情，可刚刚加回微信的二人，又何来感情基础可言呢？

    程景也并不很生气，闻熠刚刚回归到他有序且完整的生活里，让他并没有很快就沦陷于她的倾向。能够迎来这次回归，就已是他人生的上上签了。

    今年过生日的时候，程景读到了一篇以前学过，但没有认真钻研过的课文，《项脊轩志》。精通文言文的程景，这次细细读了下去。文中有一段：

    “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程景拿起放于旁边考研数学书上的笔，慢慢写下了：

    “借来的书堆满了书架，我在这里生活悠然自得，有时长啸或吟唱，有时静悄悄地独自坐着，自然界的声响都能清晰地听到；庭前阶下异常寂静，小鸟不时飞下来啄食，人到它面前也不离开。在农历每月十五的晚上，明亮的月光照在墙上，月光下桂树的影子疏疏密密，微风吹来，花影摇动，煞是可爱。”

    那年，学这篇课文时，程景最喜欢这一段。那年，他与闻熠聊天时，他满怀欣喜的告诉闻熠，这便是他向往的生活。可那年他一心想的是，要和闻熠一起过上此般日子，未曾精读全文，也没有对闻熠的话特别上心。如今读到，恍惚里想起闻熠那一年曾对他说过的话：

    “项脊轩送走了一代又一代故人，如果枇杷树有感情，也会难过的吧。”

    反复咀嚼最后一句，程景打开了闻熠的聊天框，问了她一个问题：

    “枇杷树亭亭如盖时，你又会在哪里，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闻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程景收到了一条消息：

    “生日快乐。”

    程景将目光定格到文字上，虽平淡却有摄人心魄的力量的文字是：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