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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抽丝剥茧

    铁锈味漫过喉咙。

    甄碇一脸悲伤。

    甄洵出手之后便立刻后悔,看着弟弟嘴角溢出的鲜血,神色僵硬,有一点担心。

    可刚刚甄碇那一副看透世事,出言教训趾高气昂的样子。

    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哼了一声。

    迈步进入房间,脚步一顿,侧过脑袋:“进来说。”

    ……

    房间里空气静得吓人,只听得二人的呼吸声,交叉重叠,竟然像两方军队在作战,互不相让。

    “仲礼。”

    “大哥。”

    凝重的空气一松,甄洵歉意的看向甄碇,这一声大哥,把他的思绪立刻拉回到五年前,那时他15岁,甄碇13岁。

    他这个弟弟,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人。时常看见甄碇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从父亲那儿才能看到的深沉眼神。

    从那之后,便时常佩服于甄碇超越常人的眼界眼光,遣词用语也异于常人。

    书画诗词,偶尔感觉他一窍不通,又突然才情绝艳。

    每每先生教课,晦涩难懂,便习惯于向甄碇请教,而甄碇则用未来世界的眼光和话语粗描淡写带入历史走向,

    每每听闻,都有醍醐灌顶之感,心中甚是佩服。

    直到三年前,正是迎娶王氏之前,甄碇好像故意放弃所有天赋,更是表现的顽劣不堪,也正是从那时起,甄碇真诚的叫了他一声大哥。

    自此之后,甄碇成了别人口中惯坏了的纨绔子弟。

    从此再也没听到甄碇超乎常人的话语,而自己因为那前几年甄碇的辅助,成了新一代官家子弟中执牛耳者。

    心中虽然不服,纵使甄碇表现顽劣不堪,却也觉得甄碇的才情高出他许多许多……

    “听说仲礼今天又去求到南阳郡王那里了?你难道不知?此时朝堂上下都在看我甄家笑话?

    昨天右神武大将军、今天南阳郡王。

    你心里急切病急乱投医我不怪你,可在此时此刻,你去求助于这些外人又有何用?反而惹得咱们自己人瞧不起、心生怨言。

    仲礼!该醒醒了!”

    甄洵自顾自说完,话音刚落抬头,身体一颤!

    就是这个目光!

    “你、你……仲礼?”

    甄碇叹了口气,咽下充满铁锈味的口水:“碇知兄长心中抱负,父亲一直不让我们兄弟几人踏入官场。

    一肚子的才华无法施展,可是官场之上波谲云诡,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相,这种抱负,反而成了蒙蔽双眼的叶子。”

    甄碇一扫之前纨绔子弟的姿态。

    让甄洵极不适应,没听懂,问道:“这与此事何干?刚才仲礼你没来,若听得刚才那几位之言,也定会觉得这两天所作为……不过怡笑大方罢了。

    这次父亲遭奸人陷害,父亲官场上的同僚群策群力。

    明天陈情书上奏,父亲定平安无事……今天仲礼着实让为兄尴尬。”

    “兄长想听吗?”

    安静。

    又是这个眼神,甄洵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洗耳恭听。”

    “父亲让兄长做一修书郎,并非不解兄长神采,可每次求到父亲那,均被推脱,让兄长好好打磨数年,兄长可知其中深意?”

    甄洵眉头一皱,立刻正襟危坐,拱手施礼:“不知仲礼何解?”

    “父亲位及左仆射,数十年来历经三朝,依旧勤勤恳恳,甚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触碰党僚二字半分。

    前朝遗孤能到这个官职,凭借的是对先帝的忠心……

    兄长可否明白?”

    甄洵更是一头雾水。

    但是看着甄碇越说脸色越阴沉的样子,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怕是做了错事。

    福临心至,一丝明悟:“仲礼……是说,自己只能做一个修书郎,而你们兄弟皆不入朝堂,就是父亲在表决心?甚至……远离官场来往?”

    甄碇突然是眉毛一竖,厉声大喝!

    “其实兄长早就明白不是?!

    除了父亲以外,旁系咱们管不着,可是咱们自己的亲戚,你可能找出一个在官场上的人?!

    父亲如此小心行事,哪有可能结党营私、贪污?

    先帝、陛下会不知晓?而明天上奏的这份陈情书……就是父亲结党营私的铁证!

    无论你表现的多么孤立,事实摆出来,你就是山东士族!

    他们没把你当自己人会帮你说话?他们没拿你的好处会帮你说话?

    你说说咱们父亲是哪种?你让皇帝觉得父亲是哪种?”

    甄碇双目血红,甄洵如遭雷劈,突然瘫软而坐,颤抖着嘴巴久久不敢作声。

    “你觉得父亲两种都不是,那现在砍头大罪,马上左仆射这条船要翻了,你觉得不是这船上的人他会救?

    你想让皇帝觉得父亲一直跟他们互通有无、霸权朝政的政治之船!还是让皇帝觉得父亲跟他们坐了一条贪污的船?!”

    “父亲这数十年来一直小心谨慎,为的只是在这波谲云诡的官场,留下一丝……全身而退的可能。

    三天了!三天了!

    左仆射入狱,却从未从牢里传出任何消息给我们!

    兄长?你还不明白?”

    甄洵直愣愣抬头看着房顶。

    “昨天我去求到大将军,磕头磕到血流如注;今天我去求到南阳郡王,依旧血流如注;这两位是不是父亲在朝堂里最亲密的二人?

    他们聪明,直接闭门不见,这至亲之人都没有站在父亲这边,再加上朝堂里现在都是落井下石的声音,大王一直没派人来搜查!

    你会想不到大王现在的想法?”

    一叶障目!一叶障目啊!

    甄洵心在滴血,他终于明白甄碇为什么说他糊涂了。

    “明天一早,陈情书上奏,可就把父亲绑在山东士族身上了!”

    脑海一声惊雷,甄洵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如此……我们?完了?”

    整个甄家都完了!

    “我不知这一串事情的幕后黑手是谁,本想让父亲在牢里多待一会,寻蛛丝马迹,再走下一步棋,父亲此时看着越危险,其实越安全;

    可幕后这人也知晓了我这两天的动作,并且直接或者间接了解到大王心理的变化,所以才落下这一招。

    这一群人……山东士族!在咱们家可足足呆了一天的时间!兄长啊!整个长安现在何人不知?”

    “前天我就告诉你,咱们家从此闭门谢客,遣散所有仆从,可你因为心中的抱负而误了大事!

    礼部尚书又怎样?让你飘飘然了?

    是不是觉得这样可以解救父亲,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能耐!

    而你!从今以后就可以正式踏足官场!”

    甄洵颤抖着身体说不出话来。

    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这么多高官子弟联袂而来,心中自觉父亲定保平安,而自己也会因这番功劳而在父亲心中树立高大身影……此时想想,这一天的推杯换盏……如此可笑!

    甄碇长叹一口气:“在家等着,收起你那些心思。”

    抬脚离开,这一连串的脚步声,像是踩在甄洵心头……

    有一些话没有对甄洵说。

    对方举棋将军,留给甄家的只有一步的机会。

    本以为下棋的人,是皇帝与父亲,可现在看来,有人借着棋局在做自己的打算。

    ……

    “当、当、当”

    “进。”

    房门吱悠吱悠打开,一健硕男子走到甄碇身旁。

    “是尤差啊……给那人送饭去了吗?”

    尤差面色很难看:“送了,也按照公子吩咐,把每天公子的行程,言语行动都交代完毕,并且模仿的有模有样。”

    “那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我一天没死,这件事就要坚持下去。”

    “是。”

    “那谏官查了吗?”

    “回公子,此人名叫张泽,42岁……三天的清查,似乎身世清白,也不是士族出身,而那封举报奏折还有山东百姓书,都是巧合下落到他的手中,说来惭愧,交给他这两样东西的乞丐,没想到是咱们自己人。”

    尤差一脸愧色。

    高手过招啊。

    “不怨你,别自责,对方有百种方法把奏折报上去……如此看起来像巧合,先是他听到有人谈论某人把一位大人的东西捡到了,送回去之后得到不少赏赐,远超捡到的东西价值,而当天下午就碰巧……捡到了这遗失的奏折?

    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公子,确实蹊跷,谏官奏事,都事先知会三院…参朝官必须过御史大夫,而几天前,恰好御史大夫老父病逝,准许回乡办理丧事,而这奏折犹如烫手的山芋,不敢告知他人,而他自己心性极为清烈,当即不管不顾参了老爷一本,似乎登场的这几个人,全都不是主角。”

    “哼,专门挑出来的角色罢了,官场上,人都是一个个棋子,每个棋子都有每个棋子的用法。”

    甄碇闭眼沉吟,线索算是断了,自己若是那幕后之人,棋子怎么能知道下棋的人是谁,必然会深深的躲藏起来。

    只是这两天自己的举动有些超乎对方所料,反而让他下了今天这步棋,新露出来的马脚,一定把你抓出来!

    “当、当、当”

    门响。

    “琼娘吧,饭菜准备好了是吧?我马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