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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众相(四)

    仇月凝的身形不复纤细灵巧,步伐也比平常缓慢,动作亦不如往日里连贯顺畅,但不多时她仍出现在了地道入口之外,一如那个初抵柳家的日子,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仇师姐,你总算是出来了,这么多年不见,我还怪想你的。只要你和年师妹一起,去王府坐上一坐,这里的事就算了结了!”王妃一边套起近乎,一边提出了己方的要求,惹得年紫荧一阵不悦地连续踢出数脚,却给她一一化解躲避了开来。

    “师姐,你出来干嘛,这些人可没安好心,就算你愿意束手就擒,也救不了府上这些人的。你忘了当年门里的事了。”年紫荧翻了个筋斗,想要赶往仇月凝身侧,却又给王妃配合手下拦截了下来。她一气之下,猛揍了其中一员甲士十来拳,终究只是于事无补。

    只看见仇月凝慢慢再往前踱了丈许,完全进入外围弓箭的最佳攻击范围之内。“此间的事与其他人无关,以凝夜紫之名所犯之事,也俱是我一人所为,还望齐王能高抬贵手,放过柳家这遭。”

    “阿凝,你都在说些什么,不论你在他们眼中身份如何,我柳长青只认准你是我的夫人,所以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你动手。”柳长青功体虽仍未复,此刻到了紧急关头,却再也顾不上许多,百步神拳如雨点般挥洒而出。

    然而就在柳长青即将突破重围之际,身披大氅的齐王终于再度出手,他的掌力透出锋锐的劲气,饶是以招数刚猛著称的柳长青,仍被扼住了鼓足功力的势头,一个迟滞的关头过后,就再度失去了突围而出的机会。

    “柳家主又是何必呢,岂不闻当初文帝于诛吕之后,连自己和吕家有关的儿子都杀完了,最终令大汉后世他老人家的后代。今日家主只要舍了夫人一人,再交出千机楼叛逆,救下瓢城柳氏一脉,也不失为一个决断啊!”吴景陵一以铁笛拦住柳长春的阵势,又转头对柳长青劝道。

    “你放屁,我嫂子还怀着孩子呢,漫说是大哥这个做爹的,就是我这二叔也不能忍下这种事。”

    柳长春追上吴景陵就要兜头一拳,却听见屋顶下方仇月凝喝止道:“不用再挣扎了,要是我走能救下柳家也是件好事,这些年我也累了,没法再支撑这个家了。”

    “阿凝,自成婚后我从未公开拂你的意,但这次的事,却只能由我说了算的。”柳长青一直紧握的拳头忽然松开了,炽烈的火劲,于他的体内慢慢渗透而出。“自十七岁起,我就担起了柳家的担子,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也算尽心竭力从未松懈。只要于这个家有利,再累再难我都会全力以赴,今天的条件好像对吴家人来说无关痛痒,但却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哪怕是死都不行。”

    柳长青的气势,肉眼可见涨上去一层,烈阳掌与齐王华美的衣袍相接,原先结实的布料,如触碰了烧红的铁块,先是收缩旋即又露出破洞,大氅下方的盔甲,被掌力撞击发出砰砰的闷响,从未退后半步的齐王也难得后撤了几步。

    柳长青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全力出击的时间里,后背和肩头都中了卢锋一指,腰间更是被齐王的掌刀砍中了一下。柳长青慢慢低下身子,肩头跟着向后侧顶去,卢锋避无可避,原本刺出的手臂顿时给前者扣住了。

    柳长青继续向前俯身,同时借着力量把卢锋甩过肩头。趁着对方失去身体控制的功夫,柳长青再不惜力,将怒火借着卢锋挥洒而出,击退了一批卫士后,才再赶来驰援的齐王逼迫下放了手。

    卢锋的头发被甩散开了,全身肌肉骨骼被柳长青的先前的动作搞得浮肿渗血,被捉住的手臂直接给甩脱了臼。他强忍不适,三两下重新接好了伤处,战力却大大受损,被萧昆挡在了身后。

    柳长青双臂缓缓张开,整个人如同一只冲天而起的大鸟,往仇月凝所立之处冲去,他此刻也不顾自身安危,只全力冲目标而去,探出的身子毫不减速,只一瞬就笼罩住静立的仇月凝,再轻轻一揽后者腰肢。

    “家里人私下都说,我这个家主只是空架子,你才是做主之人。不过今天这件事,我却不能让你如愿了,关键时刻这个家还是得由男人说了算!”柳长青的一番话,表面带着种大男子主义的味道,在场众人却知他真正的决心,舍弃柳府不要,也不能放弃妻子的决心。

    四周的弓弩一下有了目标,均瞄准了没有掩体保护的夫妇二人。柳长青无比淡然看向四周,“老张,你这回又憋着等关键时刻出手是吧,现在容不得你继续等了,再不出手,我可真要骂人了!”

    “什么老张,你该谢的是我老断!”高墙之外一道矫健的人影,朝着顾远所处的阵中位置一跃而下,“小子,你的武功学的还没到家啊,要是老头还在,瞧见你就这样用似水流年,多半得离得用拂尘抽你的。”

    中年一把甩出了比上次破损更加严重的斗笠,显露出掩藏其下的面庞。

    外袍破损的中年,眼窝深陷鼻子挺拔,面颊的轮廓颇为立体,仍旧留着潦草刮了一下的胡须,语毕嘴角泛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仿佛他即将闯入的不是险境,而是能随进随出,任他轻松自在的澡堂一般。

    不同于和顾远初见时那般素手背于身后,这次老断手中也多带了一件东西。那物被他握在手中,是根五尺长、两寸余宽,容易被误认成扁担的竹条。竹条两端缠绕着黑色细长的绳子,在男人手中不停上下旋转,发出阵阵飒飒的破风声。

    “断沧浪,你这天杀的,今日来这里做什么,是还嫌你惹得麻烦不够多!”不待行人分辨来人是谁,最先开口回应来人的,却是先前冷静异常,一副胸有成竹的田群。

    这两人似乎之前就有过节,田群一见到断沧浪的人影,语气比之一贯的冷淡,更添了些平日难寻的嗔怒。

    “我可不是你们名剑七脉,只要有好处,什么无聊的事,都喜欢往上凑,我可是很怕累的。”断沧浪忽然神色一正,似乎对田群也嫌弃得很。

    就这样,他向着包围顾远的十六员甲士靠了上去,甲士们看到了田群的脸色,均紧张地看向了,不修边幅面带坏笑的中年汉子。

    “我这次过来呢,完全是师出有名的,有大事要干的。你们也不妨干脆给我老断一个面子,乖乖散了阵,放出那一老一少好不好,毕竟我真要破你们这个劳什子阵,虽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想不伤人,倒还是挺费事的。”

    “小子,你且忍耐忍耐,有大爷捞你,这回的事儿保准能成。”断沧浪以竹条挥舞出飒飒的破空声,总算多出了些靠谱的精干气质。

    “你可知阵中的小子犯了多大的事。就敢信口雌黄让我们给你面子。”卢锋看了看断沧浪那副,懒散却敢漫天要价的模样,同样出言驳斥道。

    “我这师侄能犯多大事引起多大的波澜,还能比我当年更盛?”断沧浪一副要给顾远撑腰的蛮横劲儿,再他的提议被阻后,反而气焰高涨。

    “千机楼的人是你师侄?断沧浪,攀亲戚也得看看形势吧,你向来独来独往,老了还是别引火上身的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