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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圣祖,可有吩咐?”

    血寒津入口妖仙恶战一夜,山峦外的东离左领伯房闻听天梵发话,忙揖手请道。

    “哼哼,天快亮了,这些畜孽许多是怕光的。不说还有多少会接着来抢灵鹿血肉,若等天光大亮,老夫估摸战阵中没死的,大半也要遁回血寒雾瘴中去。”

    伯房闻言,看了看仍在艰难支撑的西煌仙众,附和道:

    “圣祖明鉴,我看妖兽未见明显增减,而聆禅修众虽折损不小,却仍在坚持。如若此刻命我东离伏兵掩杀进袭,将这些西煌一众尽数诛灭,应是十拿九稳。”

    天梵手抚寥寥几根须发,往西北方向又看了看道:

    “诚然如此,老夫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那些无尘令至今始终迟迟未见。”

    老怪物依然老谋谨慎,似不得万全把握绝不动手。

    “老祖,依属下看,无尘令多半现在西煌,抗御刑屠突袭,或者,他们仙母岛被星丘言敖所率两洞人马牵制。眼下东方已白,稍后日光升起,这群心智低下的蠢钝妖兽久攻不下,索性跑回津中找寻另外几处掩埋灵鹿的地方,聆禅一众岂不死里逃生。”

    天梵闻言,沉思了片刻道:

    “也罢。战机一瞬而过,绝不可让他们侥幸逃出生天。传令!尽起冥河子弟,掩杀西煌!”

    伯房闻令,面露兴奋之色,快步走上峰顶高处,将手中东离彼岸花令旗纵力一展。

    紧接着,山峦中一排沉声呜咽般的号角隆隆吹响,在周遭激荡传开。

    杀阵中的宸戎祖师和残存的西阁弟子们闻声面目一肃,他们内化中并无半点畏惧,更多的反而是释然。

    “天梵老贼终于动了!”

    聆禅修者心中更清楚的,是虽然此刻已拼杀半夜,现在,才是真正直面生死的一刻。

    围攻的妖兽阵列并无多少震动,它们眼中只有渐渐靠近的虹栩灵鹿。

    初升的阳光对万千畜孽是很刺眼,但这与上界灵兽肉血的诱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顷刻之间,暗煞冥河伏兵铺天盖地自埋伏的几座山峦掠地杀出。

    不过要想合围西煌,他们在接近寻阳轩西阁战列之前,先得解决挡在前面的妖兽。

    即便这些蠢钝孽畜此刻正背对着东离大军的攻势前锋。

    当下还留在战阵中的妖兽,都非等闲之流。

    它们的后背、兽尾或是后腿巨臀骤然吃痛,瞬间彻底暴怒了。

    天梵在多个血寒歧路掩埋灵鹿,他的目的是要血寒妖兽以为西煌修者在看护阻挡,此刻阵外突然袭来的人类,在它们愚钝心智中,只有一个判断。

    这些是中间被围困众人的援手。

    更要命的是,妖兽非常忌惮被对手自后攻击。它们的背部臀尾,是周身最薄弱的部位。

    灵鹿固然珍稀味美,它们还是会先选择护住自己的屁股,这是妖兽的本能。

    东离魔修越聚越多,妖兽一时被诛杀不少。

    但洪流般的冥河魔众,却没能迅速靠近前方妖兽身后逐渐势微,苟延残喘的西煌修者。

    这是一场莫名开启的混战,一场势不两立的西煌东离两方,间插着无数血寒妖兽的混战!

    情势突然形成了一种很诡异的均衡局面。

    仍在山峦原地坐镇的天梵目睹此情,眉头微微一蹙,但也未有更多担心。

    不出意外再等片刻,挡在西煌修众前面的妖兽被尽数诛灭,此役便大功告成。

    宸戎所领仙众,这时已折损大半。

    反复思虑间,天梵突然面庞微微抽搐,老怪物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目力汇聚之处,天梵看到了宸戎仙君脚下那堆群妖突击一夜,也未啃到一口的虹栩灵鹿肉堆。

    “不妙!伯房,传令紫冥殿卫,即刻随本座来!”

    紫冥殿卫乃暗煞冥河除长老护法外,修为最高的格修魔者,他们仅仅二十几个,司职东离权力中枢的近卫。

    伯房闻言有些吃惊,此刻宗领急迫号命,他知道山下的激战恐有变数。

    宗领一定洞察了什么,才如此急切亲率紫冥卫匆匆破入战阵!

    西阁残部与来袭东离魔军之间的妖兽,眼瞧着即将被剿杀得所剩无几。

    杀阵中的仙修强忍着伤痛,依旧保持着分身化形不破,只是他们一个个如同血人一般,还在坚韧地凛凛苦战着。

    老仙君看着逐渐接近的东离魔修,看了看满目血腥战场和残存勇武无惧的聆禅弟子,她沾满血渍的巍巍面庞释出大德修者的坦然。

    “孩子们,你们不负天道,不负聆禅之名,都是好样的。”

    祖师用最后又看了看灰谷方向。

    “楚烟,老身此前吩咐不知你切记与否,此役胜负,就在你的进袭号令!”

    宸戎思定,将白云拂尘一展,倏然间将七星灵轮启回,法诀骤起之处,一下子化出百余个分身虚相。

    阵中顿时一阵耀眼的青光大起。

    祖师百余身形踏地而起,疾速落入东离魔阵。

    她的每一个身影,都拎着虹栩灵鹿血肉!

    并即刻撒向周围......

    奔向战阵的天梵猛然停住飞快的掠地,嘴中迸出两字:

    “糟了!”

    很显然,老怪物刚刚在峰顶察觉的不妙,已然证实。

    刹那间,原本围袭西煌的妖兽,迅疾洪流一般撇下西阁弟子,发疯似的朝东离战列扑去。

    天梵恼羞成怒,手中即刻化出一柄形状怪异的魔刃,直扑宸戎真身而去。

    虹栩灵鹿血肉先前是堆集一处,位于西阁弟子环形护卫之内。

    而现在,这些让妖兽馋液横流的美味,却是散布在整个东离战阵当中。

    现在陷入妖兽恶战的,变成了身边遍布灵鹿血肉的东离魔军。

    西煌战阵以聆禅法阵攻守应对,历经半夜艰难生死,阵势始终稳固不破。

    可刚才宸戎仙君撒向敌阵的鹿肉,却是散在暗煞冥河魔军的各个方位角落。

    这样的结果,是妖兽与魔修纷繁夹杂在一处,乱战成了一锅粥。

    最倒霉的是那些身上恰巧挂住灵鹿血肉的东离修者。一眨眼功夫,他们就被六目妖熊之类的巨兽撕成碎片。

    寻阳西阁幸存的弟子目睹此情,无不群情振奋,此刻又见老仙君在敌阵中驭动分身大杀四方,深受激励,他们尽数抖擞精神,挺身仗剑去护卫师尊。

    看到如此情势的天梵,气得七窍生烟。

    原想天色大白,血寒妖兽或为日光所碍,不得多时应会退去。

    也恰恰这时,东边离荒天际的一大堆黑云正好把朝阳的光线挡了个七八。

    如此一来,汇聚于此的万千兽孽掉过头来,现在成了聆禅仙众的帮手。

    而且还有更多的妖兽,自浓密黑雾中陆续冲出。

    它们,要不远道刚至,要么其嗅觉是血寒津最烂的。

    但和先来者一样,它们只关心虹栩灵鹿被吃完了没有。

    天梵焦急暗虑到:

    “这老太婆真是阴险可恶,打了一夜脑子也没糊涂。居然四处抛撒原本我引诱妖兽的灵鹿,我冥河修者反被妖兽牵制。所幸这帮西煌之徒此刻激战一夜,当下已折损了大半,只能一鼓作气,倾尽东离修者之力,将其全歼,应有把握。”

    但是必须速战速决,谁也不知道,海对面那些无尘令使什么时候赶来增援。

    不行,最好还得把这些烦人的妖兽从已方引走。

    忖罢天梵急命道:

    “伯房,你即刻带紫冥卫速速赶往血寒津其它几处埋藏灵鹿之地,将血肉尽数破土起出,将其堆在离此地南面数里之外,快去!”

    “这,圣祖,伯房不知埋鹿之处啊......”

    “啰嗦,紫冥卫埋的,他们自然知道。”

    天梵郁急之处,猛烈咳嗽了数声。也不等左领回话,已手执魔刃直奔阵中的宸戎仙君而去。

    虽然抢夺灵鹿的众多妖兽牵制住了不少魔修,但此番暗煞冥河几乎倾巢而出,此时的东离是占绝对优势的。

    本已死战一夜,现又深陷重重魔围。活下来的聆禅弟子越来越少。

    宸戎祖师知道,冰凝和她的西阁同门,已经尽力了。

    或许悠悠无尘,此战后再无西阁,再无宸戎。

    但寻阳轩还在,聆禅院还在,岿岿西煌还在,大道还在。

    “老匹夫,来吧!”

    祖师瞅见手执魔刃,凶狠杀入阵中的天梵,索性收了分身,高声怒喝,迎魔头而去。

    无尘仙魔两道,当今顶尖的两位修者,在血腥的战阵中即刻厮杀在一起。

    战阵西面十里,灰谷中。

    赢楚烟和蒙羊带着西煌近千弟子已蛰伏一夜。蒙羊正紧盯着战势,面色焦急难当。

    目力可见之处,他的师尊和师姐冰凝,还有西阁近百同门这是已几乎折损殆尽。

    蒙羊身旁灌木所生带刺枝叶,一夜间已被他完全扯尽揉碎。

    “楚烟师兄,下令吧!师尊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师弟不急。东离实力尚在,等妖兽跟他们再互耗一阵再说。”身旁的赢楚烟嘴中咬着一根野草,面色若定淡然,似乎并无急虑。

    “你!此时不出,要等着师尊殒灭于这妖域吗?”

    “宸戎祖师有令,此间灰谷聆禅弟子,均由我节制。何时动令,我自然清楚!”

    未等蒙羊说话,凡月已经掠到两人身旁,压着声音数落着赢楚烟:

    “你清楚什么?你看看,你往山下好好看看!现在还有多少西阁弟子残存,再等片刻,他们就将尽数殁亡于此。”

    赢楚烟连忙拉低凡月教训道:

    “谁让你到此的,宸戎掌门怎么吩咐你的。还不速速匿了身形,不要露了我等踪迹。那小子呢?”

    赢楚烟未当着王淮昭面,并不称他童子,直唤小子。

    “老老实实呆在山上呢,师兄,不能再等了,你就眼看着祖师他们被妖兽撕成碎片吗?”

    “还不回去,这里轮不到你教训我。我自有分寸。”

    灰谷后面的山脊上,看着赢楚烟按兵不动,王淮昭也是万分焦急。

    刚才小子和灰谷西煌伏兵全都看见,宸戎祖师化出分身突入敌阵,万千妖兽即刻撇下西阁弟子随之而去,与刚刚进袭的东离伏兵战成一团。

    灰谷众人当然并未注意虹栩灵鹿的存在,老祖师不顾生死,骤然驭动百余分形杀入敌阵万军之中,委实意外。

    但更意外的,是汹涌汇聚的妖兽,也跟着仙君散了对西阁合围,冲向东离魔众与之缠杀一起。

    这是三方完全混杂一处的混战。

    赢楚烟不发进击之令,接下来的结果,先不说魔道一边如何折损,老仙君和西阁势必尽数覆没于此。

    但王淮昭又能奈何?

    灰谷藏匿的聆禅修士何时进袭,宸戎祖师已授命于赢楚烟。

    自己这凡修能耐,杀入阵中,是大喝一声后被魔修击杀吗?

    还是被妖兽撕成碎片过瘾?

    “我不如此刻赶去银石崖救出幽荧?!”

    小子脑子一道灵光闪过,喃喃自语道。

    没等他和天沽商量,他的鬼武已被惊到了。

    “淮昭,快别打这主意。先前去暗煞冥河我就该拦住你,还好没有露馅儿。你可知血寒津何其凶险,就是青城祖师也极少涉足其间。刚才有西煌弟子就说过,聆禅院多年前就立了禁令,严禁弟子进入其中历练。银石崖地处妖域腹地深处,你是疯了吗?”

    “天沽前辈,你看啊,血寒津妖兽不都大多来了山下吗?东离魔修此刻也被牵制于此。再说,西煌遣两院东渡,不就是要救出幽荧吗?晚辈觉得,当下恰恰是最好机会。”

    一番话将天沽说得无言以对。

    因为小子所言,也确为事实,还没等天沽想好,淮昭接着分析道:

    “我们倘若去寻救幽荧,东离魔修也正好被妖兽消耗过半。我们再回到此血寒津入口,灰谷聆禅伏兵也该杀出了。以幽荧上古圣兽威仪,说不定可驱散此间妖兽。让西煌仙修抽出手来,大败魔道于此。”

    王淮昭接着一口气说到底。

    “即便如此,淮昭,你好歹去往灰谷,求得些援手与你同去才行。”天沽看来已是拗不过小子,叹了口气道。

    “还是算了吧,山下那位祁星大师兄,正记恨他宗门神兵为我所取。我就不自讨无趣了。前辈,趁着凡月仙修不在,我们现在就去银石崖。”

    “淮昭,并非天沽怯懦,还是三思后行吧。你若有闪失,即便救得幽荧,也毫无意义。”天沽在小子内化中再苦劝道。

    “前辈放心,我不会如此大大咧咧走入血寒黑雾的,我又变个妖龙去如何?”

    凡月一脸焦虑从灰谷往山脊御空回掠,脸上明显带着愤懑不快。

    她这位大师兄眼见山下诱敌的宸戎祖师和西阁弟子危在旦夕,竟然置若罔闻,迟迟按令不发。她知道不只是自己心急,灰谷隐匿的千众同门,任谁眼中都已快喷出火来。

    山下西阁仅幸存十余位弟子,他们无不各带轻重伤势。

    随着祖师搏杀中的一句号令,这十几名英勇无畏的聆禅弟子结出最后一个法阵,以修者的信仰,支撑着身体在作殊死一搏。

    祖师宸戎陷入与天梵苦斗,因仙君一夜鏖战,其势已渐落下风。

    可凡月气呼呼从灰谷回到先前的山脊,却再也没发现王淮昭的身影。

    仙子不能高声呼喊,心中就似炸裂一般。

    “这个混蛋童子,怎么又溜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