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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情不愿的故事开头

    说书人忍无可忍,掏出早已经收起来的醒木,朝着叶知非的脑门狠狠一拍。

    “胡话说两句就行了,怎么还越说越没边。”说书人没好气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听一听无所谓,反正咱们现在躲在这里无事可做。”苏子默说道。

    说书人坐到苏子默的旁边,满脸笑容:“你要听故事可以找我啊,我就是专门吃这碗饭的。”

    “请前辈赐教。”

    说书人一愣,我就客气客气,你还真想让我在这个破地方给你说书。

    “算了算了,就你一个听众,我没心情。你想听,要不我把这臭小子叫醒,咱听他说。”

    “前辈,你若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不必这么试探,更不必折腾他。”

    说书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虽然总是在茶馆里讲着某某少侠如何运筹帷幄,巧破阴谋的故事,可实际上,他自己最不擅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可比和叶知非那个混小子聊天要累多了。

    “倒是有件小事要麻烦你,但对你来说肯定是件大好事。”

    说书人从袖子里左翻右掏,终于抖出一柄血红色的斩马刀。

    振血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是想让你赶紧把这东西带走,你离开泗水城后再在别处弄出点动静,好告诉别人这宝贝已经不在泗水城了。你看,就这么点事,你拿到了宝贝,对你而言是不是一件好事。”

    苏子默虽然早做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说书人展现的袖里乾坤和那柄振血刀后,情绪还是有些激动。

    他沉默了片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前辈为什么把这机缘白白赠与我?”

    “我看你小子顺眼,你觉得这理由行吗?”说书人试探道。

    苏子默摇摇头:“前辈尽管开诚布公,我保证不把今日之事说与第三人听。”

    说书人头疼,苏子默不好糊弄,自己也不会糊弄别人。

    “其实很简单,对我而言,这宝贝就是个麻烦。它不仅能吸引凡俗争夺,连许多修行之人对它都趋之若鹜。”

    “前辈对它也起过占有的念头”苏子默打断道。

    说书人摇头:“宝贝是个好宝贝,比我的这块木头要实用得多,但是我用不了。”

    说书人口中的实用,当然指的是斗法和杀人。这两样都不是说书人所擅长的。

    苏子默再问:“即便会有大批人因为振血刀聚集而来,以前辈的本事,应该足以应付吧。”

    苏子默在试探,他以前只听说过零星的仙人事迹,不曾见过修仙之人。今日他见过说书人之后,更没想到修仙之人看起来会如此的......普通。

    这可能就是大隐隐于俗吧。

    况且,说书人之前言语分明意会着,这世上的修仙之人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是,他们也都觊觎振血刀。

    苏子默隐隐觉得,自己把十年前的那场江湖血雨想得过于简单了。如果振血刀吸引之人连眼前的说书人都难以招架,那他带着振血刀出门,不就是找死吗?

    说书人一听苏子默这么问,瞪着眼睛神气起来:“我当然能对付了。只不过到时候城里鱼龙混杂,到时候会影响到城里百姓的平静生活,毕竟孤木难支,我也护不了城里所有人的周全。”

    苏子默觉得说书人在糊弄他。

    说书人也的确没讲真话。真相要比说书人说的更......简单自私一点。

    说书人主要是怕外来人一多,会影响到自己的平静生活。现在他每天溜溜弯,下午到茶馆说说书,很少有机会履行护城使的责任。

    这日子多惬意啊。

    同时他还后悔着,自己十年前就不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苏虎逃进泗水城多待了那么一会儿。当时苏虎也勉强算是踏入修行者的行列,自己就算不让他在城中逗留,一脚把他踢出去,缉仙堂的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都怪我总是心太软啊!

    苏子默不指望能从说书人的嘴里套出真相了。他在权衡利弊,他觉得事情已经不像他原来想的那么简单。

    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振血刀,以此为线索查明父亲的真相,借着刀的力量为父亲报仇。

    现在看来,这里面的水貌似有点深啊。

    苏子默视线移到沉睡的叶知非,他想起叶知非刚才说的话。

    自己的命运,难道真的是被有心人安排好的?说书人不想让叶知非说下去,是不是他也知道些什么?

    说书人看着苏子默乱飘的眼神,心道,聪明人就是想得多,直接答应下来得了,哪用得着那些弯弯绕绕!

    “你想没想好,你如果不答应,我就找这个小子帮忙了。”

    说书人只是随口一说。

    苏子默则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前辈就把振血刀给那位小兄弟吧。”

    说书人没想到苏子默会这么说,这下子他有点骑虎难下了:“你真的不想要这件宝贝?你不是为它而来的吗?”

    苏子默说道:“如果真像前辈所言,振血刀交予我手,我也很难驾驭,也护不住。倒不如直接交给这位奇异的小兄弟,他一定能不负众望。”

    说书人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我刚才说什么了?这小子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他真的甘心把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

    这聪明人的脑子都是怎么想的?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说书人再问一遍。

    “前辈放心,苏某人绝不后悔。”

    说书人磨了一下牙,麻烦了。

    这振血刀不是凡物,会给人带来大横祸,只有气运鼎盛之人方能降伏。

    他观这二人气象。苏子默的气运旺盛,而叶知非是一丁点也没有,还一脸虚样。苏子默能压制住这刀。如果让叶知非拿着振血刀,恐怕不出几天,他就会暴毙而亡。

    说书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害死叶知非吧。

    要是把振血刀留下,万一真的混入有心之人再引发祸事,他可能真的招架不住。

    毕竟他只是个说书的,真遇到个境界相当的对手,他肯定打不过。

    睡梦中。

    叶知非变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身处在一间窄小而又细致的书房,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本书,翻开的那一页的中间还夹着一片翠绿的树叶。

    他仔细一看,这一页刚好写着苏子默当下的“故事”。

    叶知非没再多看书一眼,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眶。

    叶知非幼小的身体似乎盛不住自己当下的绝望,他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

    虽然他平日里沉迷小说无法自拔,有时还不自觉地按照小说里的描述去行事,但他清楚地知道,小说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编出来的。

    而生活是真的,自己身边的朋友,自己离去的父母,自己得到的爱与关照都是真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小说,自己和身边人的一切都是被别人设定好的,那他的开心难过,他的美梦心愿,还是不是他真真正所想?

    那自己的存在对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是假的。

    自己心心念念的父母是假的;

    一直照顾自己的小二和郝仁也是假的;

    就连自己都是假的。

    叶知非哭得很大声,也很绝望。他“死”的时候都不会如此绝望。

    “都是真的。”一道温润的嗓音安抚他的绝望,道破他的心声。

    听到这个声音,叶知非不自觉地努力止住泪水。

    从书房门口,走进来一袭白袍。叶知非看不清那人的脸,却清楚地明白那人笑得很温柔。

    “小叶子的一切都是真的,小叶子的父母朋友也都是真的。他们也都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在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在喜欢着自己真的喜欢的人。”

    “那这本书就是假的吗?”叶知非很自然地、带着哭腔问道,仿佛对方就是他的亲近之人。

    白袍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轻拭着叶知非哭花的脸。

    “书也是真的。你看书上的那些字。”

    随着白袍一指,书上的一排排字都从书里飞了出来。这些字离开书页的那一刻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化成一团乱麻纠缠到一起。

    叶知非既惊奇,又不解。

    白袍说道:“一切都是真的。我们想要的也都是我们自己想要的。可是啊,并非一切事情都会如我们所愿,并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别人做的事,别人产生的想法也会对我们影响着我们。还有人之外的事情。”

    白袍带着叶知非一起来到窗边,看着外面下的鹅毛大雪。

    “这天说下雪就下雪,咱们原本打算去林中湖钓鱼的,现在不也去不成吗?”

    白袍说的话在叶知非的耳中时断时续。

    “这些于我们之外的一切都会有意无意地改变着我们,把我们牵扯到另一种际遇,让我们改变原本所想。我把这些牵扯都幻化成线,我把这线叫做因果,而这些因果混成的一团乱麻就是所有人的命运。”

    “我尽我所能把这团乱麻整理成一个故事,一个囊括所有人命运的故事,然后把它拓印在书上。若有新的‘线头’缠进来,它就会又变成一团乱麻,再整理,一切又会是新的故事。”

    叶知非皱着眉,无法理解白袍说的一切。

    白袍轻轻地抚平叶知非的眉头:“你只要知道,你所拥有的一切,你所有的念头想法,都是你的,都是真的。”

    叶知非笑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那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白袍转了个话题。

    “我说过什么吗?”叶知非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说,你想要这书里的主角活着。”

    叶知非激动地跳起来:“这句话不算!主角是坏人,我不想管他了。”

    “书里的那些小姐姐你也不管了吗?”

    什么小姐姐?叶知非不知道啊。

    “你身上的‘线头’缠了进来,现在这些因果都缠上你了。你可能要代替这里面的主角。你想要里面那样的结局吗?”

    叶知非摇头,他也不想代替那个讨厌的家伙成为主角。

    “这可不是你不想就能摆脱的。”

    叶知非大急:“那我该怎么办?”

    “因果是互相的......”

    叶知非的意识越升越高,白袍的声音也越来越飘渺。

    我明白了,因果是互相的,;然后呢?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摆脱已有的结局?

    白袍没有再回答,因为叶知非醒了过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月明星稀,虫声欢鸣。

    叶知非早已离开泗水城,躺在一辆不知去往何地的马车上,朝着已知的命运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