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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孤独容易早熟

    对于儿时的记忆,户冢翼印象深刻。

    倒不是因为有多美好,相反,那是由无数阴影构成的绝望绘图。

    记忆源头的画面,是一名风姿绰约的怀孕少妇,那是他的母亲。

    在户冢翼的印象里,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便再次怀孕,而父亲本就稀缺的闲暇时间,自然而然,也全都用在了照顾母亲身上。

    也就是说,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待着。

    无论如何,父亲当时并不怎么关注他,甚至还有疏远的意味。

    正是如此,户冢翼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没有主动与人相处的勇气,导致他的身旁几乎没有玩伴。

    就算在幼儿园,他也很少与同龄的小伙伴接触,即使是老师主动搭话,他也会情不自禁地保持戒心。

    回到家后,唯一照顾他的保姆,又是个纯粹到没有感情的打工人。

    说不上坏也谈不上好,她仅仅是在完成她的工作,对得起她拿的那份工资。

    唯一能让他放下戒备,畅所欲言的人,只有母亲。

    一周只能见一次,连样貌都已经在岁月中模糊的母亲。

    户冢翼当时并不跟她住在一起。

    前者住在东京的市区,后者住在郊外的别墅。

    他也只能在双休日时,有机会和父亲一起去往那边看望。

    别墅很漂亮,靠着池塘,有花有鸟,还有很多佣人伺候。

    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安心养胎,就像城堡里的公主,深居简出。

    户冢翼当时还小,缺乏社会常识的他,从未怀疑过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

    他只知道,周末是最值得期待的日子。

    毕竟,唯独那天母亲能陪自己。

    不需要顾虑对方会不会厌烦,也不需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嫌弃,没有任何的心理包袱,也终于能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

    只可惜每周只有这一次机会。

    同龄人每天都在经历的日常,在户冢翼这里显得弥足珍贵。

    同样是那段时间,不知是因为什么契机,也忘了是从何时开始,户冢翼莫名有了留长头发的习惯。

    男孩子热衷的玩具,他也不再提起兴趣,相反,他喜欢上了洋娃娃、布偶以及一切可爱的东西。

    回家路上,他也对街边玻璃窗后的洋裙颇为在意。

    更何况,没有人指引过他,也没人跟他谈及过,身为男孩子应该要有怎样的观念,或者是要做怎样的事。

    父亲仿佛是默认了他的行为,每次相处,都从未提及过这件事,纵容他的头发越留越长,纵容家里收集的玩偶越来越多。

    保姆也从未多嘴,甚至特地为他扎了一条辫子,让他走在外面时,多少看上去能顺眼点。

    由于周围没有任何人说闲话,户冢翼更加把自己另类的生活习惯,当成了理所应当。

    毕竟这时候的他还算正常,外人也不至于对一个留辫子的小男孩指手画脚。

    下一次,户冢翼再去见母亲的时候,他被佣人支到了另一个房间。

    乖巧懂事的他,并没有质疑大人的安排,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佣人离开房间后,他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等待的过程如此难熬,仿佛时间都变得缓慢粘稠,即使开着电视,户冢翼的注意也依旧集中在母亲的方向。

    就这样静静地沉在沙发软垫,紧接着,他隐约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第一次吵架。

    他们以为自己不会听见,所以声音丝毫没有克制的意思。

    户冢翼不知如何是好,他吓得屏住了呼吸,同时心里也特别难受,甚至止不住地落泪。

    父亲的话确实听得不真切,母亲的声音,他倒是能模糊识别出那么几句。

    “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

    “……堕胎一个还不够,你还打算堕第二个吗!”

    “你打算杀掉你两个女儿吗!”

    那天,户冢翼被带出房间后,没有机会再跟母亲说话,父亲直接把他带了回去,一路无语。

    他一直在琢磨自己听到的那几句话。

    父亲原来还有其他孩子吗?

    我还有姐姐和妹妹吗?

    为什么要杀她们?

    回到家后,毫不意外,父亲因为忙着要去公司,户冢翼就又被扔给了保姆照料。

    就像个物件一般。

    晚上吃饭时,户冢翼终于耐不住内心好奇,尝试性地询问保姆:“什么是堕胎?”

    保姆的回答听起来很专业,户冢翼完全听不懂。

    对方也没有往通俗了解释,毕竟她只拿了当保姆的钱。

    户冢翼没办法,只好作罢。

    第二天去幼儿园时,他依旧没有忘了这件事。

    他犹豫了很久,直到快要放学,他才终于鼓起勇气,找老师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对于户冢翼的首次搭话,老师的眼神里藏不住地欣喜。

    她早就注意到这个孩子的视线时不时朝自己偷看,如果户冢翼再不找她,她也会去主动询问。

    对于户冢翼的求助,老师迫不及待地,用最容易理解的词汇,解释了堕胎的意思。

    可当回答完,老师这才发觉这个问题哪里怪怪的,好像不应该是幼儿园孩子该有的困扰。

    细思恐极。

    老师突然担忧起来,想要了解户冢翼究竟有什么困扰。

    然而户冢翼的回复显得十分敷衍,他一边装作只是无意间听到这个词,一边震撼,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姐姐!

    而且,这个姐姐早在出生前,就已经死掉了。

    由此衍生的逻辑,令户冢翼恐惧起来。

    如果自己是女孩子,也会被死掉吗?

    而且听母亲的那番话语。

    自己那还没降生的妹妹,也会死掉吗?

    她会死吗?

    被父亲杀掉?

    答案并没有让户冢翼等得太久。

    一周之后,他就参加了母亲的葬礼。

    只不过,阅历不足,甚至还没到懂事年纪的户冢翼,尚不理解什么是葬礼。

    为什么大家都不开心?

    为什么盒子上要贴妈妈的照片?

    因为那是属于她的东西,所以要做个标记?

    为什么这周末,父亲没有带自己去郊区别墅,去看母亲?

    又过了一段时间,户冢翼渐渐明白,母亲大概是死了。

    自己的妹妹也久久没有出现。

    应该也是死了吧。

    再往后,从父亲醉酒后说的胡话中,户冢翼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妹妹果然没有降生。

    而母亲也因为手术过后身体虚弱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