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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百里一醉西楚歌,问道于天见苍生

    百里东君站于高台之上,其姿态模样,却是毫无剑客风度,台下众人皆是眉头微皱,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百里东君的底子,他那明显是一点剑术底子都没有的模样,莫说他手上甚至没有握剑,他那颤颤巍巍的步子一看,便是没有武功之人。

    宋燕回也是眉头皱起,对剑极为痴迷的他,不能忍受有这种人肆意上台捣乱。

    只见他脚尖一点,一跃而起,白袍于半空中呼呼作响,上了高台,却是没有出剑,在他的心里,面前这人,不配!这人是在侮辱剑这一高贵之物,不值得他出剑!

    百里东君却是不理会面前来势汹汹的宋燕回,反而是朗声朝天喊道:“来柄长剑!”

    声音四荡而出,却是引得满堂寂静,宛如空谷传响,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之中。

    “洛轩,朋友一场,就借他一借吧。”雷梦杀凑到了洛轩的身侧,低声道。

    洛轩闻言轻轻点头,他也想见见这不会任何功夫的百里家小公子,这被老师钦点的师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随即长袖一挥,往前轻迈了一步,腰间的带鞘长剑瞬间飞出,向着台上落去:“我有一剑,以‘清歌’为名,借百里小公子一用!”

    百里东君朝着长剑颤巍巍地迈了几步,伸手接住了落下的带鞘长剑,但是接住之时,却好像气力不太够,被这没使任何劲道的长剑带着往后退了几步,踉跄地险些摔倒在地。

    台下众人见状皆是轻摇着头,心里暗道一声真是丢剑客的脸面,但,他们又何曾想到,他们退缩于台下,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看客,又何尝不是一种丢脸?

    温壶酒见状也是扶着额头,不忍心看,自家的侄子,那是真的不会任何的武功,除了那轻功还算拿得出手外,也就剩一个酿酒术了,奥对,如果酒量也算上的话,那倒是还有俩。

    雷梦杀见着场上醉醺醺模样的百里东君,低声感慨着笑道:“这小子,还真是醉的不轻啊......”

    百里东君此刻的醉态,在他们这些熟人的眼里,只是一笑置之,在台下看客眼里,也不过是当作看小丑表演,但是在身为对手且向来对剑极为严肃的宋燕回眼中,却是充满了挑衅之意。

    只见他额角有青筋蔓延而起,随即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眼神微泛寒光,随之一起泛起寒光的还有那柄剑首之处有一些弯曲弧度的长剑。

    “水月剑。”李寒衣轻声念出了剑名,她问过的剑很多,这柄剑,是少有的能让她印象深刻的剑之一。

    “水月剑,向来只服心思通彻之人,无双城不咋地,但是这个带出来的弟子,倒是不错。”温壶酒死死地注视着场上的情景,时刻有着上场将百里东君救下来的打算。

    高台之上,宋燕回虽然怒意已然升起,但是常年来的教养使然,他还是极为恭敬地走了一趟试剑流程:“无双城,宋燕回,前来求剑。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百里东君一手握着长剑剑柄,一手握着剑鞘,使劲一拔,似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清歌剑拔出,随手将剑鞘往地上一丢,握着剑,整个人却还是步伐不稳,似乎随时都可能要摔倒一般,话说出口也有些混乱没有逻辑:“我姓百里,名......东君,哈哈哈哈,来,出剑!”

    宋燕回向来便不是一个性子稳重之人,相反,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和傲骨,今日百里东君这般行径,实在是欺人太甚,他终于忍不住了,轻挽了一个剑花,一剑刺出:“若是让你这般拿了这不染尘,实属天下之悲哀!”

    温壶酒见状不妙,瞬间便要上场打断试剑,却是有一人影一闪而至,伸手拦在了他的身前,正是成余老爷子,随之悠悠而至的还有他的话语:“既然上了台,自然要做好负伤被打下台的准备,放心,他不会下死手的。”

    温壶酒却是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笑,伸手拍开了成余的手:“成老爷子,我是带着我妹的请求来的,不能让小百里伤了一丝一毫,今日若是他在此有个大碍,我让你整个无双城上下几十万人一同陪葬!我以温家的名头保证。我姑且再提醒你一句,小百里,是百里家的独苗。”

    成余瞳孔微微一缩,温壶酒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但若是真让他杀起来,配上那活埋万人都不带眨眼的镇西侯,仅凭他们一个无双城,还真拦不住,顾全大局考虑,成余心底已然有些动摇。

    “温兄,不必这般担心,若真到危机关头,我会助你救下小百里的,我的剑,很快。”两人身后悠悠响起了赵玉真的声音,“让他上吧,东君他,可是有着金刚之躯啊,没那么容易出事。”

    “金刚之躯?”温壶酒轻疑一声,凝神望去,果然如赵玉真所言,场上的百里东君,还真有着金刚凡境的体魄,温壶酒之前只是习惯性地以为百里东君没有修为伴身,将其忽视了。

    几人交谈之间,宋燕回的剑,已然到了百里东君的面前!他没有半分的留手!

    雷梦杀见着宋燕回的剑竟然如此之快,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快的剑,小百里要小心了。”

    洛轩凝视着那场上摇摇欲坠的身影,眉头微皱。

    无论是和百里东君比较熟悉的几位公子,还是台下的那些看客,都是不看好百里东君,认为他决然避不开这一剑,想来都准备好了亲眼目睹他被一剑打下台来的窘迫模样。

    但是百里东君却实实在在地让他们失望了。

    只见他手持着剑,整个人向后急速滑行而去,堪堪避开了宋燕回那急速的一剑。

    宋燕回轻疑了一声,随即迈步上前,再度挥剑而出!剑气横生,已然不是向后退便可躲避开来的攻击了,此数剑挥出之后,宋燕回已然摆出了收剑的姿态,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谁曾想,百里东君却是向后滑的步子往左一踏,斜飞着上了半空,躲开了第一道剑气,随后竟然于半空中再度一踩,竟然堪堪擦这边躲开了第二道剑气,他脚下的步伐极快,用行云流水来形容那是相当的恰当,辗转腾挪之间,他竟然避开了宋燕回所有的剑气!

    “厉害,厉害,好快的剑。”百里东君打了个酒嗝,却是从腰间抽出了一个葫芦,咕噜咕噜又往自己的嘴里灌着。

    其潇洒的姿态,哪里有半分台下众人想要见着的狼狈模样。

    “三飞燕!这步伐,和方才那影剑宗传人的步伐相比,毫不逊色啊,这是镇西侯府世子爷的轻功吧。”王一行轻声叹道。

    “着实让人有些震惊。”坐于他身旁的陈飞瑶也是轻声接道。

    场上的宋燕回见着百里东君居然毫发无伤,而且还安然无恙地站在台上,狂饮着酒,不由得心底稍微提起了一分重视,随即再度拔剑而出,低沉道:“很好。”

    话音刚落,宋燕回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向着百里东君奔袭而去!手中的剑,也快了好几分,虽然没有使出什么特别的剑招,但是那极为干净利落,没有半分花哨的剑术却是让众人心生惊叹,感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朴实无华的美。

    但是即便宋燕回的剑如何简洁,如何之快,却都是按捺不了百里东君半分,他的轻功,在醉酒之后的状态下,有如神助,宋燕回一时间竟然碰不到他分毫,有一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终于,他忍不住了,在刺出一剑之时低声大喝:“出剑!你若是再不出剑,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宋燕回不是拿百里东君没办法,只是他想给这位百里家的小公子留一点薄面,不愿真正出手,但是此刻,却是没了其他办法。

    “出剑?”百里东君又是一个长长的酒嗝,极为潇洒地闪躲开了宋燕回刺出的一剑,嘴里呢喃着:“剑术?我会剑术吗?我好像不会剑术啊.......哈哈哈,管他呢,不会就不会。”

    宋燕回眼神一冷,手中长剑瞬间划过,一道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剑气狂涌而出,瞬间划破了百里东君一侧的衣袍,连带有几缕发丝缓缓飘落。

    百里东君却是没有理会那划破了自己衣袍的剑气,似乎连看都没看它一眼,任由它在自己一侧呼啸而过,只是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清歌,嘴里一直呢喃着:“剑术......剑术......我会剑术吗?”

    宋燕回见着百里东君此刻的状态模样,感受到了百里东君体内有一股剑意在缓缓腾升,竟然如君子一般收剑等候,全然不理会后方成余老爷子那想要噬人一般的眼神。

    百里东君缓缓闭上了眼睛,思绪飘飞,宛如回了过去。

    他确实是不会任何的剑术,但是他曾见过一场宛如绝世的剑舞。

    那一天,和今日很像,也是春日,也有着朗朗明日,他新酿成了一坛极为浓烈的桃花醉,也喝了个烂醉如泥,趴在了桌上睡死了过去。

    虽然闭着双目,但是隐隐约约,模糊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他师父身着一席优雅白衣,手持一柄莹白如玉的长剑,在旭日之下,在院落之中狂舞。

    师父他轻轻一剑朴实无华的直刺,却是能引起满院桃花尽数绽放,香气四溢。

    随即悠然举起手臂,轻轻一挥,满院的桃花瞬间纷飞而起,宛如绝世。

    白衣白发白须白剑,带着醉酒一般的韵味,在院落之中上下翻飞,起起落落。

    剑舞相伴,似有长歌,不过很模糊,隐隐约约之间,只有开头和结尾两句还算是比较清晰。

    “乘剑游九天,荡平人世间”

    ......

    “西楚剑歌鸣,天下苍生醒。”

    歌舞平升,明明是太平之意,却带着几分凄凉之情。

    春日的桃花枯萎凋零化作泥,夏日的热风轻袭面庞带来几分燥热,秋日的成片丰收稻穗在兵荒马乱之中被踏成废土,冬日的白雪悠悠飘落,似带有无穷悲鸣。

    老者纵起纵落之间,四季悄然而过,明明闭着眼睛的百里东君却是感觉自己瞪大了双目,看着眼前的剑舞,见证四季的流转。

    以及,那四季之下,作为主体的西楚大地,从歌舞升平,到化作一片废墟。

    百里东君眼角缓缓流淌下了一行悲悯天下苍生的清泪:“师父,这次,也是您的幻术吗?”

    “傻小子,这一次啊,是剑术,”白衣老者脚尖轻点,飘飞至了那桃树之上,手中长剑轻轻一挥,“这是一曲剑舞,一曲......国破家亡之人舞出的绝世剑舞,你可要看好了,我只舞这一次。”

    老者白衣翻飞,步履生莲,剑若游龙,翩若惊鸿,在那一瞬,老者身上的白发从发梢处开始缓缓变黑,面庞之上那些褶皱也是缓缓舒展而开,化作了一名如玉一般的绝世公子,明明是在院落之中,却又给人一种他站在了都城墙头,手持长剑,以一绝世剑舞,迎那万千破风军的豪情万丈。

    “我有一剑,可称绝世。”

    “我有一歌,可醒世人。”

    “家国已破,歌已难鸣。”

    “但剑仍在,可荡世间。”

    “天上地下,过往明日,”

    “再无此人,亦无此剑。”

    “若再有此人,再有此剑。”

    “当姓百里。”

    百里东君忽地双目睁起,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好像还真的会剑术,我师父在梦里教过我。”

    宋燕回虽然不知晓面前这小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体内的战意,却是缓缓地被百里东君给勾引而起,只见他一剑刺出,此剑,已然是全力以赴!不再是如方才过家家那般的剑术,而是携有千钧破敌之势的必杀一剑!

    百里东君仰着的脑袋忽地向下一沉,那对双目清明无比,轻声呢喃音于他口中传出:“我记起来了。”,话音刚落,只见他猛地地举起了清歌剑,竟然直接挡住了宋燕回那决然的必杀一击,随即身子猛地一旋,长剑竖劈而下,竟然将宋燕回逼地连退数步。

    宋燕回心里一惊,面前的醉酒少年,竟然有此等的剑术修为!方才那一剑,他甚至连影子都没有见着,那剑,就劈到了自己面前。

    “哈哈!没错!就是这个剑法!”百里东君朗声大笑着,仿佛一个失去记忆的剑客,再每一次挥剑之中回忆起了自己过往的剑法。

    一剑,两剑,三剑......每一剑的挥出,百里东君那浑身的剑术修为就好像经历了一波暴涨,终于,在五剑过后,他再度纵跃而起,白袍飘飘,和那老者年轻的身影有些重合,轻舞而动,剑若游龙,步履生莲,只是一剑,逼得宋燕回只剩下了招架之力。

    少年挺立于高台,朗朗的歌声回荡而起:

    “乘剑游九天,荡平人世间。”

    “西楚剑歌鸣,天下苍生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