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11:远在时间之前的故事
猛然举起手中的银杆猎枪，用枪托狠狠砸在尼尔森的脸上，可尼尔森却只是打了个趔趄，转而像是愤怒的熊一般肌肉蓬勃地向亚历克斯扑来。
“愚蠢……愚蠢的混蛋——”
他一把将亚历克斯扑倒在地上，亚历克斯手中的猎枪也掉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尼尔森高大健壮的身体紧紧压在亚历克斯的身体上，他怒目圆睁，两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暴发着股股青筋，挥起拳头向着亚历克斯的脸狠狠砸去。
“我的意志……我那伟大的计划……怎能让你如此玷污！！！”
“你这个毫不自知的小鬼……冥顽不化……天真，天真至极！！！”
尼尔森停止拳击，接着双手掐住亚历克斯的脖子。
看着亚历克斯奄奄一息且鲜血横流的脸，尼尔森眼里闪烁着兴奋而得意的光，他狰狞地笑着，但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尽管被人死死的掐住脖子，亚历克斯苍白的脸上却讥讽地笑着。
那淡淡的笑容令尼尔森感觉心里极度不适——这个被他狠狠扼住咽喉、生死权完全掌握在尼尔森手中的男人，竟然在嘲笑他。
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我说……尼尔森……”
亚历克斯嘶哑的声音微弱地从嘴里发出。
“怎么，是要向我哀嚎着求饶么？”
尼尔森故作张狂的笑容，可是看着亚历克斯那丝毫未变的表情，他的额间竟不自觉地流出几滴冷汗。
“……没………”
“你说什么？？！”
尼尔森有些慌乱。
“……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了？”
“………”
被憋的面色通红的亚历克斯突然笑着闭上了嘴。
“你到底要说什么！！？？？没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尼尔森朝着手中的亚历克斯大声咆哮，声音几欲崩溃。
“我说，梅士邦牌的红色染发剂果然味道很大啊混蛋——！！”
胯下传来剧烈的痛感，尼尔森下意识地痛吼出声，趁着尼尔森双手松开的间隙，亚历克斯从尼尔森身下挣脱出来，翻滚到附近的地面上，一边捂着喉咙大口喘气，一边费劲全力大吼道：
“艾西莉娜！”
“嗯！”
艾西莉娜洁白的身影从亚历克斯身后闪出，她手中握着的，正是拉普拉斯妖的果实。
反应过来的尼尔森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刚想抽出腰间的长刀进行阻拦，但是艾西莉娜更快一步。她像只奔袭在雪原上的银狐，敏捷的闪过尼尔森的砍击，在尼尔森攻击间短暂的间隙猛地踏前一步，以膝盖痛击尼尔森的腹部，趁着尼尔森被击打得弯下腰时将果实抵在了尼尔森的头顶。
“拉普拉斯妖最为精密的果实，数倍于先前的算力…沉沦在［未知］的海洋里，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吧，人类！”
如同被电流刺激全身一般，尼尔森的身体剧烈颤动着。他嘴里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喊声，眼睛逐渐被金绿色的光芒吞噬。
随着一声闷响，尼尔森高大强健的躯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了。”
艾西莉娜回过头去，发现亚历克斯正惊讶的看着自己。
“嗯……亚历克斯？”
“艾西莉娜……身手竟然这么好。”
亚历克斯由衷地感叹道。
方才艾西莉娜那敏捷的反应速度，毫不拖泥带水的格斗方式，完全不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所能做出来的动作。
“偶尔会碰到不愿意配合的麻烦家伙，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这样做。”
“而且……这更像是我身体的肌肉记忆，至于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我也不清楚……”
“而且比起这个，亚历克斯的伤——”
“嘛……总之恢复记忆的话，一切就会弄清楚了吧。”
亚历克斯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
“编造出来的历史将会被修复………不仅是艾西莉娜，还有瑟纳夫区的大家，以及每一个被格陵兰史书剥夺了什么的人……”
在青白的天空之下，在柔和的光辉之中，他站在古老神秘、象征着过去的悬浮遗迹之下，面对着记载了不知多少年历史的古树，再一次向艾西莉娜伸出了手。
此刻万籁俱寂，站立在这片无垠世界中的两人彼此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微风轻拂他沾染着灰尘的银发，尽管被鲜血染红了脸，可他那深蓝色的眼瞳仍然散发着明亮的光辉。
“他们被修改的命运，都会回到正确的轨迹上吧。”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美丽如大海般的深蓝色眼瞳，艾西莉娜的脸上露出如格陵兰岛的极昼一般动人的微笑。
“嗯，就像我们一样，亚历克斯。”
“他们也会遇见命运中冥冥等待着他们的人。”
两人来到拉普拉斯妖的树下。
亚历克斯回过头去，发现艾西莉娜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那个……艾西莉娜……”
“嗯。”
艾西莉娜回应着亚历克斯的视线，脸上的笑容愈发可爱。
“………我说，艾西莉娜……”
“嗯，我在哦。”
亚历克斯面色微红地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地面。
“………”
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漫延——至少在亚历克斯看来是微妙的。
轻咳一声，似是鼓起勇气一般，亚历克斯带着通红的脸颊转头直视艾西莉娜微笑的脸。
“艾西莉娜，恢复记忆的话需要两个人把手一起放在拉普拉斯妖的树干上吧？”
艾西莉娜点了点头。
“所以………”
亚历克斯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右侧的手臂。
“两只手抱住我的胳膊的话……艾西莉娜要怎样才能恢复记忆啊？”
——亚历克斯的手臂正被艾西莉娜双手抱在怀里。
“这样啊……说的也是呢……”
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一只手，然后轻轻放在亚历克斯的手上。
“这次换你在上面吧，亚历克斯。”
“艾西莉娜……像个小孩子一样……”
轻轻握住那纤细白嫩的手，亚历克斯将两人腹背相连的手掌轻轻放在拉普拉斯妖的树干上。
青白色的光芒再次从两人的手掌处涌起。
请将所有人的命运拉回正轨吧。拉普拉斯妖，［艾西莉娜］。
亚历克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青白色的光芒将两人渐渐淹没。
再次睁开眼时，亚历克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洞窟之中。
同先前艾西莉娜救下自己时所待的洞窟不一样，呈现在亚历克斯面前的是一条古老的通道。周围的墙壁都是自然的、毫无修饰的崎岖石壁，在黑暗之中隐隐散发着黯淡的幽蓝色清辉。
地面上，一条修葺的十分整齐的台阶顺着通道缓缓伸下下面的地方，随着通道的向下延伸，散发的光芒也在逐渐增加。
“艾西莉娜……？”
环顾四周，亚历克斯并没有发现艾西莉娜的身影。
他看了看那延伸到不知何处的通道，下意识的觉得艾西莉娜就在道路的尽头。
于是亚历克斯向着通道的尽头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通道的出口出现在亚历克斯眼前。
出口亮着白色的光芒，亚历克斯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入洞口之中。
沉入湖底的感觉。
冰凉的流水滑过他的肌肤，在自己即将因为窒息而昏迷时，沉沦的感觉顿时翻转，周围的流水开始逆流，不久之后，亚历克斯的意识从水面破出——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奇异的景象。
幽暗而宽广的地下空间之中，长满冰锥般的粉色、蓝色水晶。
它们崎岖着从四面的墙壁延展而出，共同指向地下空间的中央。
地下空间的中央是一处巨大的圆洞，泛着幽光的湖水填满了巨洞，令人无法看见洞口到底有多么深。
而在洞口的湖水之上，也是亚历克斯脚下的古老石阶通达的终点，是一个悬空的水晶浮台。
浮台之上，身穿白袍的艾西莉娜正跪在那里，披散着头发，两只纤细的手被上方的铁链拴着抬起。
“艾西莉娜！”
亚历克斯急忙向着艾西莉娜的方向奔去。
朦胧地睁开眼，艾西莉娜感觉自己的身体久违的疲惫。模糊的意识之中，她隐隐约约听见一个人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没事吧，艾西莉娜——！！”
“亚历克斯……？”
视线逐渐清晰，出现在艾西莉娜面前的是面露焦急之色的亚历克斯。他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担忧地看着自己。
“艾西莉娜……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放心，我这就给你打开……”
亚历克斯试图用平台上的石块敲断拴着艾西莉娜手臂的锁链，可他无论尝试多少次，那铁链却丝毫没有挣开的意思。
“可恶……这样子怎么可能打的开啊……”
“亚历克斯……其实把手放在上面就可以哦。”
“哈？为什么不早说嘛！害我浪费这么多力气……”
扔下手中的石块，亚历克斯伸手握住那漆黑的铁链，铁链在亚历克斯手中渐渐化作一段白绿色的光芒，最终破碎消失在了空中。
牢牢接住歪倒下来的艾西莉娜，两人的目光在刹那间相融在一起。
“因为……我想看见亚历克斯为了救我而拼命着急的样子……”
艾西莉娜闪躲着亚历克斯的视线，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亚历克斯，我这样算不算坏人呢……”
正在沮丧中的艾西莉娜突然感觉额头被人轻轻弹了一下。她错愕的抬起头，看见的是亚历克斯微笑着的面容。
“这样只算的上是顽皮哦？”
亚历克斯轻轻的说着，伸手轻抚艾西莉娜的头发。
“明明已经是六亿多岁的老太婆了，艾西莉娜还是这么幼稚……你是笨蛋吗？”
“亚……亚历克斯才是笨蛋…”
脸上飞快浮现出一丝红晕，艾西莉娜从亚历克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故作生气地将头撇向一旁。
“嗯……这么看起来，艾西莉娜的记忆似乎完全恢复了？”
看着艾西莉娜不同于先前漠然神色的生动表情，亚历克斯开口问道。
艾西莉娜摇了摇头。
“啊……我们……失败了吗………？”
看着亚历克斯有些呆滞的表情，艾西莉娜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艾西莉娜……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我们应该成功了吧——不，我们一定成功了吧？！”
“哪有那么快的事情啊，一下子回想起来全部的话，只会变成亚历克斯这样的笨蛋啦！”
艾西莉娜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的吊坠。吊坠拴着的是一颗散发着碧蓝色清辉的宝石，宝石呈核桃般大小的圆球形，仔细观察，能在其中看见一缕柔和的光正从中缓缓转动。
“这就是［艾西莉娜］的全部记忆了。”
“［艾西莉娜］的记忆，就储藏在这吊坠的碧蓝色水晶之中……只要轻轻触碰它，我就能回想起曾经与你——与［亚历克斯］共同经历的一切。”
艾西莉娜拉起亚历克斯的手，两人的手指包裹着碧蓝色的水晶石轻轻笼罩在一起。
无数张记忆的画面涌入亚历克斯的脑海——亚历克斯清楚，那是另一个［亚历克斯］的记忆。
“亚历克斯和六亿年前的［亚历克斯］一样……无论是性格，外貌，或是灵魂。”
艾西莉娜温柔地注视着亚历克斯的眼睛。
“换句话说，亚历克斯就是［亚历克斯］，一点都没有改变呢。”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话说，艾西莉娜……六亿年前，人类竟然生活在地心吗……”
艾西莉娜笑而不语。她牵起亚历克斯的手，走到那巨大的圆洞湖水前。
湖水隐隐散发着碧蓝色的光芒，在那圆洞的一端，亚历克斯看见一条粗大的铁链正顺着圆洞无休无止地像下伸去，最终消失在湖水所能看到的尽头。
“这里就是通往地心的［格玛之锁］。”
艾西莉娜凝望着碧绿色的湖水，语气轻悠的像是在诉说一段古老的往事。
“六亿年前，人们就生活在湖水下方的世界里。”
“而你，是抛弃了他们独自逃跑的女神。”
艾西莉娜和亚历克斯惊讶地回过头去，一个血淋淋的人影出现在台阶尽头的洞口处。
“尼尔森……！！”
人影胸前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那血淋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缓缓愈合。
“亚历克斯——！”
身边传来艾西莉娜急迫的呼喊声，还没等亚历克斯反应过来，自己便被艾西莉娜一把推了出去。
鲜血飞溅在亚历克斯的脸上，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洁白身影，亚历克斯的眼瞳深深地颤抖着。
“艾西莉娜………！！！”
抱着怀中已被鲜血染红的女孩，亚历克斯双手颤抖地捂住女孩正在溢出鲜血的腹部。
“亚历克斯……”
艾西莉娜的气息愈渐微弱。她缓缓伸出沾染着鲜血的手，轻轻抚着亚历克斯的脸颊。
“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哦……”
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从与亚历克斯在那颗星星上的相遇开始………所有的记忆……所有与亚历克斯经历的珍贵记忆……我都想起来了哦……”
亚历克斯哽咽地说不出话。感受着怀中逐渐冰凉的身体，他只是沉默着，用力地握住艾西莉娜放在自己耳边的手。
“所以……我明白了……亚历克斯……”
“让我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支撑着我走到这里的原因……”
“是因为［爱］………是因为我对亚历克斯无法割舍的［爱］……”
晶莹的泪水顺着少女的眼眶滑落，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幸福的没有半点虚假。
“你有好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呢………亚历克斯，［我的爱人］。”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亚历克斯的脑袋，就像六亿年前做的那样，吻住亚历克斯的嘴唇。
————在我迷失在黑暗中时，握紧我的手，呼唤我的名字。
少女的手臂像是末秋的落叶般从亚历克斯手中轻轻滑落，苍白的手指间，是沾染着赤色的水晶石。
任凭亚历克斯如何呼唤，少女只是静静的闭着眼睛，安然地躺在亚历克斯的怀里。
“真是悲剧呢，等待了六亿年之久的女神大人终于等到了她爱人，却马上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怀里，”
尼尔森将水晶石捡起来，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观赏着。
“我说亚历克斯，比起我，她应该更想死在你手里吧？如果你刚才听我的话，向她扣动扳机，说不定她会比现在幸福多了哦？”
俯视着亚历克斯跪在地上的背影，尼尔森狞笑着将枪口抵在亚历克斯的后脑勺处。
“所谓复仇便是如此吧。品尝这鲜血的美味，然后向毁掉自己一切的人类回报以十倍的痛楚。”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能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推测出过去的所有因果来，作为历史上为数不多拥有［意志之匣］的你，值得在我耳边留下悲鸣的请求。”
“还给她……”
亚历克斯轻声呢喃着。
“什么？”
尼尔森皱了皱眉。
“把她的记忆………还给她！！！！”
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面前的男人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速度向他袭来，还没等尼尔森反应过来，他便被沉重的拳击击退数步。
手中的水晶石滚落在了地上，尼尔森吐出一口混杂着牙齿的污血，眼睛血红地爬起身来，却被亚历克斯再次压制在了地上。
狠狠地向着男人的面部挥击着自己的拳头，亚历克斯此刻的脸上尽显狰狞。
“啊，多么美妙的表情，亚历克斯——！！”
尽管被打的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可尼尔森仍发出兴奋激越的叫声。
“复仇的喜悦感——这就是复仇的滋味——”
“去死……”
用尽全力挥下拳头，尼尔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已被亚历克斯打的不成样子。
即使如此，亚历克斯也没有停止。他不断挥动着自己的拳头，任由猩红的血溅满他的面部，直到面前的人被打的血肉模糊。
亚历克斯放下手中模糊不堪的尸体，瘫坐在血泊之中，颤抖着喘着粗气。
全身沾满鲜血的他回头望向躺在自己身边的艾西莉娜，她的容颜依旧一尘不染的雪白，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在一片血红的视线中找到那颗隐隐散发着光芒的水晶石，将它放回女孩手中。
轻轻握住女孩的手，亚历克斯的瞳孔猛然震颤。
——那逐渐冰凉的躯体中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欣喜若狂的亚历克斯慌忙将手放在艾西莉娜的颈部。
“还有心跳！！但是……但是——”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带着心跳逐渐消失的女孩，穿越这片无人的雪原找到救援呢……
闪烁着光亮的眼睛又重新黯淡了下去，亚历克斯无力的跪在艾西莉娜身前，狠狠地锤击地面。
几滴温热的泪滴顺着亚历克斯不甘的眼眸中落下，到最后，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正当亚历克斯绝望之时，身边突然亮起模糊的白光。仿佛是由于拉普拉斯妖果实剩余力量的原因，亚历克斯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阿玛斯教授狰狞的脸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这是在质疑我，质疑韦斯顿，质疑尼尔森，质疑科学界的权威，质疑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
阿玛斯愤怒地抢过亚历克斯手中的演草本，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成了碎片，随后如同天女散花般一把扔在了空中。
一片纸页碎片缓缓从亚历克斯眼前飘过。
亚历克斯怔在了原地，眼瞳因为惊讶而颤抖着睁大。
捂住脑袋，亚历克斯的眼中重新闪烁出激越的火花。
思维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他的意识，极速奔流的思维像是炸药般轰鸣沸腾着他的脑袋。
紧紧地拉住其中的每一条丝线，无数象征着各种意义的黑色符号在自己眼前不断分裂、重组，破碎着，交织者构成一条复杂的公式。
————那是一个灰色的菱形晶体。
亚历克斯知道那是时间。
就像先前通过拉普拉斯妖的果实见到的那样，一金一灰两条丝带呈螺旋状在他眼前展开。
拉动记忆中的灰色丝线，一条若隐若现的粉色光带被亚历克斯的视线紧紧锁住。
它的两端正渐渐牵起旁侧的金、灰色丝带，将两者融合成了一体。
时间不止在向未来延伸。
戴着眼镜的亚历克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冷静的注视着亚历克斯的眼睛，然后张嘴缓缓说道。
——时间同时也在像过去延伸。
也就是说……
“构成现实和未来的过去，正在同时进行。”
亚历克斯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嗯，很聪明，不愧是我，林顿大学的［林顿之星］。”
戴着眼镜的亚历克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我］应该知道了吧。”
“但是，这真的没问题吗……倘若因为我的推算失误而导致艾西莉娜再也无法醒来的话………”
亚历克斯低头自己正在颤抖的双手。
他在害怕，他在怕因为自己近乎疯狂的决定害死艾西莉娜。
倘若艾西莉娜原本能撑到救援队的到来，却因为自己擅自做出的决定而死于非命——
“艾西莉娜说的没错，你是笨蛋。”
自己颤抖的双手被人紧紧地握住，瞬间稳定下来。
“妈……妈？”
眼前温柔的粉色笑着点了点头。
“过去的我们构成了现在的你。”
小亚历克斯仰望着亚历克斯的眼睛，他们彼此倒映着对方藏着菱形图案的眼睛。
“你是我们所有过去的总和。我们的色彩都将由你来呈现。”
老詹尼在他身边调着调色板，悠然地说着。
“所以，你不会输，亚历克斯。”
柳德米拉握紧了亚历克斯的双手，亚历克斯哽咽着抬起头，在她温柔的视线之后，是无数双同样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
——保护好姐姐。
无论是未来或是过去，她都选择将信任托付给了你。
你不能输，也不会输。
你的时间由我们沉淀，未来的路由现在的你亲手开拓。
所以，握紧你的选择吧，亚历克斯。
名为艾西莉娜的女孩……由你来拯救——
周围的一切景象再次破灭成光。
与此同时，亚历克斯身后的尼尔森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以不可能的方式将自己歪到后面的头颅转了过来，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脸上隐隐散发着凶光。
他的胸前，沐浴着鲜血的胸膛上，金色的眼状图案正在闪闪发光。
新生的血肉伴随着蒸汽缓缓填补着他残缺的面容，最终凝聚成一个狰狞的脸
当最后的舌尖从口腔中生长而出时，尼尔森张开嘴，然后缓缓露出狞笑。
“你应该知道的吧，亚历克斯，我的复仇永无休止。”
空旷的洞穴里久久回荡着他的声音，然后归为沉寂。
亚历克斯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他默默地将女孩小心翼翼的抱起来，然后走向眼前的湖水。
“我说！！！亚历克斯——！！？？？我的复仇……”
感受到被轻视的尼尔森愤怒地咆哮着，他举起手中的猎枪对准亚历克斯的头颅，可下一秒，那沐浴在清冷辉光下的银发转过头来——
“我的复仇永无休止。”
尼尔森怔住了，在看到那隐隐闪烁着幽蓝色光辉的眼瞳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坠入冰窟般寒冷。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的身上渐渐燃起了与那深蓝色的眼睛同色的火焰。
“呃啊啊啊，啊啊…………这是………！？？？？”
火焰很快吞噬了尼尔森的全身，炽烈燃烧的痛楚在他的脑颅中狠狠的冲撞着，他挣扎着向那洞口的湖水跑去，几秒之后，在距离洞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化为了灰烬。
踩着尼尔森被燃成焦炭的头颅，亚历克斯抱着沉睡中的女孩来到洞口的湖水前。
看着湖水中映着的男人的脸，亚历克斯脑海中回荡起无数模糊的记忆碎片。
他隐隐听见，湖水下方的世界正在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就在那湖水之下，埋葬着地球的过去，也埋葬着未来的种子。
“艾西莉娜……”
最后看了一眼艾西莉娜昏睡的容颜，亚历克斯不禁轻笑。
“睡着的样子，真是和之前一模一样呢。”
站在洞口湖水的边缘，亚历克斯顺着铁链下伸的方向纵身跃下。
沉没在寂静的湖水中，视野渐渐被昏白的光雾吞噬。
象征时间的灰色菱晶缓缓停止了转动，金色与灰色的螺旋丝带开始向着相反的方向倾斜着扭转。
时间回到六亿年之前。
在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在所有命运的轨迹还未定型的时候，在无数种可能的种子刚刚埋入深土的时候。
在名为“艾西莉娜”的女神已然逝去的时候，在那片大地还没有沉入地心的时候。
“愚蠢……愚蠢的混蛋——”
他一把将亚历克斯扑倒在地上，亚历克斯手中的猎枪也掉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尼尔森高大健壮的身体紧紧压在亚历克斯的身体上，他怒目圆睁，两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暴发着股股青筋，挥起拳头向着亚历克斯的脸狠狠砸去。
“我的意志……我那伟大的计划……怎能让你如此玷污！！！”
“你这个毫不自知的小鬼……冥顽不化……天真，天真至极！！！”
尼尔森停止拳击，接着双手掐住亚历克斯的脖子。
看着亚历克斯奄奄一息且鲜血横流的脸，尼尔森眼里闪烁着兴奋而得意的光，他狰狞地笑着，但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尽管被人死死的掐住脖子，亚历克斯苍白的脸上却讥讽地笑着。
那淡淡的笑容令尼尔森感觉心里极度不适——这个被他狠狠扼住咽喉、生死权完全掌握在尼尔森手中的男人，竟然在嘲笑他。
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我说……尼尔森……”
亚历克斯嘶哑的声音微弱地从嘴里发出。
“怎么，是要向我哀嚎着求饶么？”
尼尔森故作张狂的笑容，可是看着亚历克斯那丝毫未变的表情，他的额间竟不自觉地流出几滴冷汗。
“……没………”
“你说什么？？！”
尼尔森有些慌乱。
“……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了？”
“………”
被憋的面色通红的亚历克斯突然笑着闭上了嘴。
“你到底要说什么！！？？？没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尼尔森朝着手中的亚历克斯大声咆哮，声音几欲崩溃。
“我说，梅士邦牌的红色染发剂果然味道很大啊混蛋——！！”
胯下传来剧烈的痛感，尼尔森下意识地痛吼出声，趁着尼尔森双手松开的间隙，亚历克斯从尼尔森身下挣脱出来，翻滚到附近的地面上，一边捂着喉咙大口喘气，一边费劲全力大吼道：
“艾西莉娜！”
“嗯！”
艾西莉娜洁白的身影从亚历克斯身后闪出，她手中握着的，正是拉普拉斯妖的果实。
反应过来的尼尔森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刚想抽出腰间的长刀进行阻拦，但是艾西莉娜更快一步。她像只奔袭在雪原上的银狐，敏捷的闪过尼尔森的砍击，在尼尔森攻击间短暂的间隙猛地踏前一步，以膝盖痛击尼尔森的腹部，趁着尼尔森被击打得弯下腰时将果实抵在了尼尔森的头顶。
“拉普拉斯妖最为精密的果实，数倍于先前的算力…沉沦在［未知］的海洋里，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吧，人类！”
如同被电流刺激全身一般，尼尔森的身体剧烈颤动着。他嘴里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喊声，眼睛逐渐被金绿色的光芒吞噬。
随着一声闷响，尼尔森高大强健的躯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了。”
艾西莉娜回过头去，发现亚历克斯正惊讶的看着自己。
“嗯……亚历克斯？”
“艾西莉娜……身手竟然这么好。”
亚历克斯由衷地感叹道。
方才艾西莉娜那敏捷的反应速度，毫不拖泥带水的格斗方式，完全不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所能做出来的动作。
“偶尔会碰到不愿意配合的麻烦家伙，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这样做。”
“而且……这更像是我身体的肌肉记忆，至于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我也不清楚……”
“而且比起这个，亚历克斯的伤——”
“嘛……总之恢复记忆的话，一切就会弄清楚了吧。”
亚历克斯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
“编造出来的历史将会被修复………不仅是艾西莉娜，还有瑟纳夫区的大家，以及每一个被格陵兰史书剥夺了什么的人……”
在青白的天空之下，在柔和的光辉之中，他站在古老神秘、象征着过去的悬浮遗迹之下，面对着记载了不知多少年历史的古树，再一次向艾西莉娜伸出了手。
此刻万籁俱寂，站立在这片无垠世界中的两人彼此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微风轻拂他沾染着灰尘的银发，尽管被鲜血染红了脸，可他那深蓝色的眼瞳仍然散发着明亮的光辉。
“他们被修改的命运，都会回到正确的轨迹上吧。”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美丽如大海般的深蓝色眼瞳，艾西莉娜的脸上露出如格陵兰岛的极昼一般动人的微笑。
“嗯，就像我们一样，亚历克斯。”
“他们也会遇见命运中冥冥等待着他们的人。”
两人来到拉普拉斯妖的树下。
亚历克斯回过头去，发现艾西莉娜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那个……艾西莉娜……”
“嗯。”
艾西莉娜回应着亚历克斯的视线，脸上的笑容愈发可爱。
“………我说，艾西莉娜……”
“嗯，我在哦。”
亚历克斯面色微红地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地面。
“………”
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漫延——至少在亚历克斯看来是微妙的。
轻咳一声，似是鼓起勇气一般，亚历克斯带着通红的脸颊转头直视艾西莉娜微笑的脸。
“艾西莉娜，恢复记忆的话需要两个人把手一起放在拉普拉斯妖的树干上吧？”
艾西莉娜点了点头。
“所以………”
亚历克斯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右侧的手臂。
“两只手抱住我的胳膊的话……艾西莉娜要怎样才能恢复记忆啊？”
——亚历克斯的手臂正被艾西莉娜双手抱在怀里。
“这样啊……说的也是呢……”
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一只手，然后轻轻放在亚历克斯的手上。
“这次换你在上面吧，亚历克斯。”
“艾西莉娜……像个小孩子一样……”
轻轻握住那纤细白嫩的手，亚历克斯将两人腹背相连的手掌轻轻放在拉普拉斯妖的树干上。
青白色的光芒再次从两人的手掌处涌起。
请将所有人的命运拉回正轨吧。拉普拉斯妖，［艾西莉娜］。
亚历克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青白色的光芒将两人渐渐淹没。
再次睁开眼时，亚历克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洞窟之中。
同先前艾西莉娜救下自己时所待的洞窟不一样，呈现在亚历克斯面前的是一条古老的通道。周围的墙壁都是自然的、毫无修饰的崎岖石壁，在黑暗之中隐隐散发着黯淡的幽蓝色清辉。
地面上，一条修葺的十分整齐的台阶顺着通道缓缓伸下下面的地方，随着通道的向下延伸，散发的光芒也在逐渐增加。
“艾西莉娜……？”
环顾四周，亚历克斯并没有发现艾西莉娜的身影。
他看了看那延伸到不知何处的通道，下意识的觉得艾西莉娜就在道路的尽头。
于是亚历克斯向着通道的尽头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通道的出口出现在亚历克斯眼前。
出口亮着白色的光芒，亚历克斯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入洞口之中。
沉入湖底的感觉。
冰凉的流水滑过他的肌肤，在自己即将因为窒息而昏迷时，沉沦的感觉顿时翻转，周围的流水开始逆流，不久之后，亚历克斯的意识从水面破出——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奇异的景象。
幽暗而宽广的地下空间之中，长满冰锥般的粉色、蓝色水晶。
它们崎岖着从四面的墙壁延展而出，共同指向地下空间的中央。
地下空间的中央是一处巨大的圆洞，泛着幽光的湖水填满了巨洞，令人无法看见洞口到底有多么深。
而在洞口的湖水之上，也是亚历克斯脚下的古老石阶通达的终点，是一个悬空的水晶浮台。
浮台之上，身穿白袍的艾西莉娜正跪在那里，披散着头发，两只纤细的手被上方的铁链拴着抬起。
“艾西莉娜！”
亚历克斯急忙向着艾西莉娜的方向奔去。
朦胧地睁开眼，艾西莉娜感觉自己的身体久违的疲惫。模糊的意识之中，她隐隐约约听见一个人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没事吧，艾西莉娜——！！”
“亚历克斯……？”
视线逐渐清晰，出现在艾西莉娜面前的是面露焦急之色的亚历克斯。他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担忧地看着自己。
“艾西莉娜……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放心，我这就给你打开……”
亚历克斯试图用平台上的石块敲断拴着艾西莉娜手臂的锁链，可他无论尝试多少次，那铁链却丝毫没有挣开的意思。
“可恶……这样子怎么可能打的开啊……”
“亚历克斯……其实把手放在上面就可以哦。”
“哈？为什么不早说嘛！害我浪费这么多力气……”
扔下手中的石块，亚历克斯伸手握住那漆黑的铁链，铁链在亚历克斯手中渐渐化作一段白绿色的光芒，最终破碎消失在了空中。
牢牢接住歪倒下来的艾西莉娜，两人的目光在刹那间相融在一起。
“因为……我想看见亚历克斯为了救我而拼命着急的样子……”
艾西莉娜闪躲着亚历克斯的视线，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亚历克斯，我这样算不算坏人呢……”
正在沮丧中的艾西莉娜突然感觉额头被人轻轻弹了一下。她错愕的抬起头，看见的是亚历克斯微笑着的面容。
“这样只算的上是顽皮哦？”
亚历克斯轻轻的说着，伸手轻抚艾西莉娜的头发。
“明明已经是六亿多岁的老太婆了，艾西莉娜还是这么幼稚……你是笨蛋吗？”
“亚……亚历克斯才是笨蛋…”
脸上飞快浮现出一丝红晕，艾西莉娜从亚历克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故作生气地将头撇向一旁。
“嗯……这么看起来，艾西莉娜的记忆似乎完全恢复了？”
看着艾西莉娜不同于先前漠然神色的生动表情，亚历克斯开口问道。
艾西莉娜摇了摇头。
“啊……我们……失败了吗………？”
看着亚历克斯有些呆滞的表情，艾西莉娜不禁轻轻笑出声来。
“艾西莉娜……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我们应该成功了吧——不，我们一定成功了吧？！”
“哪有那么快的事情啊，一下子回想起来全部的话，只会变成亚历克斯这样的笨蛋啦！”
艾西莉娜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的吊坠。吊坠拴着的是一颗散发着碧蓝色清辉的宝石，宝石呈核桃般大小的圆球形，仔细观察，能在其中看见一缕柔和的光正从中缓缓转动。
“这就是［艾西莉娜］的全部记忆了。”
“［艾西莉娜］的记忆，就储藏在这吊坠的碧蓝色水晶之中……只要轻轻触碰它，我就能回想起曾经与你——与［亚历克斯］共同经历的一切。”
艾西莉娜拉起亚历克斯的手，两人的手指包裹着碧蓝色的水晶石轻轻笼罩在一起。
无数张记忆的画面涌入亚历克斯的脑海——亚历克斯清楚，那是另一个［亚历克斯］的记忆。
“亚历克斯和六亿年前的［亚历克斯］一样……无论是性格，外貌，或是灵魂。”
艾西莉娜温柔地注视着亚历克斯的眼睛。
“换句话说，亚历克斯就是［亚历克斯］，一点都没有改变呢。”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话说，艾西莉娜……六亿年前，人类竟然生活在地心吗……”
艾西莉娜笑而不语。她牵起亚历克斯的手，走到那巨大的圆洞湖水前。
湖水隐隐散发着碧蓝色的光芒，在那圆洞的一端，亚历克斯看见一条粗大的铁链正顺着圆洞无休无止地像下伸去，最终消失在湖水所能看到的尽头。
“这里就是通往地心的［格玛之锁］。”
艾西莉娜凝望着碧绿色的湖水，语气轻悠的像是在诉说一段古老的往事。
“六亿年前，人们就生活在湖水下方的世界里。”
“而你，是抛弃了他们独自逃跑的女神。”
艾西莉娜和亚历克斯惊讶地回过头去，一个血淋淋的人影出现在台阶尽头的洞口处。
“尼尔森……！！”
人影胸前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那血淋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缓缓愈合。
“亚历克斯——！”
身边传来艾西莉娜急迫的呼喊声，还没等亚历克斯反应过来，自己便被艾西莉娜一把推了出去。
鲜血飞溅在亚历克斯的脸上，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洁白身影，亚历克斯的眼瞳深深地颤抖着。
“艾西莉娜………！！！”
抱着怀中已被鲜血染红的女孩，亚历克斯双手颤抖地捂住女孩正在溢出鲜血的腹部。
“亚历克斯……”
艾西莉娜的气息愈渐微弱。她缓缓伸出沾染着鲜血的手，轻轻抚着亚历克斯的脸颊。
“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哦……”
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从与亚历克斯在那颗星星上的相遇开始………所有的记忆……所有与亚历克斯经历的珍贵记忆……我都想起来了哦……”
亚历克斯哽咽地说不出话。感受着怀中逐渐冰凉的身体，他只是沉默着，用力地握住艾西莉娜放在自己耳边的手。
“所以……我明白了……亚历克斯……”
“让我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支撑着我走到这里的原因……”
“是因为［爱］………是因为我对亚历克斯无法割舍的［爱］……”
晶莹的泪水顺着少女的眼眶滑落，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幸福的没有半点虚假。
“你有好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呢………亚历克斯，［我的爱人］。”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亚历克斯的脑袋，就像六亿年前做的那样，吻住亚历克斯的嘴唇。
————在我迷失在黑暗中时，握紧我的手，呼唤我的名字。
少女的手臂像是末秋的落叶般从亚历克斯手中轻轻滑落，苍白的手指间，是沾染着赤色的水晶石。
任凭亚历克斯如何呼唤，少女只是静静的闭着眼睛，安然地躺在亚历克斯的怀里。
“真是悲剧呢，等待了六亿年之久的女神大人终于等到了她爱人，却马上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怀里，”
尼尔森将水晶石捡起来，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观赏着。
“我说亚历克斯，比起我，她应该更想死在你手里吧？如果你刚才听我的话，向她扣动扳机，说不定她会比现在幸福多了哦？”
俯视着亚历克斯跪在地上的背影，尼尔森狞笑着将枪口抵在亚历克斯的后脑勺处。
“所谓复仇便是如此吧。品尝这鲜血的美味，然后向毁掉自己一切的人类回报以十倍的痛楚。”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能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推测出过去的所有因果来，作为历史上为数不多拥有［意志之匣］的你，值得在我耳边留下悲鸣的请求。”
“还给她……”
亚历克斯轻声呢喃着。
“什么？”
尼尔森皱了皱眉。
“把她的记忆………还给她！！！！”
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面前的男人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速度向他袭来，还没等尼尔森反应过来，他便被沉重的拳击击退数步。
手中的水晶石滚落在了地上，尼尔森吐出一口混杂着牙齿的污血，眼睛血红地爬起身来，却被亚历克斯再次压制在了地上。
狠狠地向着男人的面部挥击着自己的拳头，亚历克斯此刻的脸上尽显狰狞。
“啊，多么美妙的表情，亚历克斯——！！”
尽管被打的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可尼尔森仍发出兴奋激越的叫声。
“复仇的喜悦感——这就是复仇的滋味——”
“去死……”
用尽全力挥下拳头，尼尔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已被亚历克斯打的不成样子。
即使如此，亚历克斯也没有停止。他不断挥动着自己的拳头，任由猩红的血溅满他的面部，直到面前的人被打的血肉模糊。
亚历克斯放下手中模糊不堪的尸体，瘫坐在血泊之中，颤抖着喘着粗气。
全身沾满鲜血的他回头望向躺在自己身边的艾西莉娜，她的容颜依旧一尘不染的雪白，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在一片血红的视线中找到那颗隐隐散发着光芒的水晶石，将它放回女孩手中。
轻轻握住女孩的手，亚历克斯的瞳孔猛然震颤。
——那逐渐冰凉的躯体中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欣喜若狂的亚历克斯慌忙将手放在艾西莉娜的颈部。
“还有心跳！！但是……但是——”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带着心跳逐渐消失的女孩，穿越这片无人的雪原找到救援呢……
闪烁着光亮的眼睛又重新黯淡了下去，亚历克斯无力的跪在艾西莉娜身前，狠狠地锤击地面。
几滴温热的泪滴顺着亚历克斯不甘的眼眸中落下，到最后，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正当亚历克斯绝望之时，身边突然亮起模糊的白光。仿佛是由于拉普拉斯妖果实剩余力量的原因，亚历克斯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阿玛斯教授狰狞的脸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这是在质疑我，质疑韦斯顿，质疑尼尔森，质疑科学界的权威，质疑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
阿玛斯愤怒地抢过亚历克斯手中的演草本，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成了碎片，随后如同天女散花般一把扔在了空中。
一片纸页碎片缓缓从亚历克斯眼前飘过。
亚历克斯怔在了原地，眼瞳因为惊讶而颤抖着睁大。
捂住脑袋，亚历克斯的眼中重新闪烁出激越的火花。
思维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他的意识，极速奔流的思维像是炸药般轰鸣沸腾着他的脑袋。
紧紧地拉住其中的每一条丝线，无数象征着各种意义的黑色符号在自己眼前不断分裂、重组，破碎着，交织者构成一条复杂的公式。
————那是一个灰色的菱形晶体。
亚历克斯知道那是时间。
就像先前通过拉普拉斯妖的果实见到的那样，一金一灰两条丝带呈螺旋状在他眼前展开。
拉动记忆中的灰色丝线，一条若隐若现的粉色光带被亚历克斯的视线紧紧锁住。
它的两端正渐渐牵起旁侧的金、灰色丝带，将两者融合成了一体。
时间不止在向未来延伸。
戴着眼镜的亚历克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冷静的注视着亚历克斯的眼睛，然后张嘴缓缓说道。
——时间同时也在像过去延伸。
也就是说……
“构成现实和未来的过去，正在同时进行。”
亚历克斯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嗯，很聪明，不愧是我，林顿大学的［林顿之星］。”
戴着眼镜的亚历克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我］应该知道了吧。”
“但是，这真的没问题吗……倘若因为我的推算失误而导致艾西莉娜再也无法醒来的话………”
亚历克斯低头自己正在颤抖的双手。
他在害怕，他在怕因为自己近乎疯狂的决定害死艾西莉娜。
倘若艾西莉娜原本能撑到救援队的到来，却因为自己擅自做出的决定而死于非命——
“艾西莉娜说的没错，你是笨蛋。”
自己颤抖的双手被人紧紧地握住，瞬间稳定下来。
“妈……妈？”
眼前温柔的粉色笑着点了点头。
“过去的我们构成了现在的你。”
小亚历克斯仰望着亚历克斯的眼睛，他们彼此倒映着对方藏着菱形图案的眼睛。
“你是我们所有过去的总和。我们的色彩都将由你来呈现。”
老詹尼在他身边调着调色板，悠然地说着。
“所以，你不会输，亚历克斯。”
柳德米拉握紧了亚历克斯的双手，亚历克斯哽咽着抬起头，在她温柔的视线之后，是无数双同样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
——保护好姐姐。
无论是未来或是过去，她都选择将信任托付给了你。
你不能输，也不会输。
你的时间由我们沉淀，未来的路由现在的你亲手开拓。
所以，握紧你的选择吧，亚历克斯。
名为艾西莉娜的女孩……由你来拯救——
周围的一切景象再次破灭成光。
与此同时，亚历克斯身后的尼尔森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以不可能的方式将自己歪到后面的头颅转了过来，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脸上隐隐散发着凶光。
他的胸前，沐浴着鲜血的胸膛上，金色的眼状图案正在闪闪发光。
新生的血肉伴随着蒸汽缓缓填补着他残缺的面容，最终凝聚成一个狰狞的脸
当最后的舌尖从口腔中生长而出时，尼尔森张开嘴，然后缓缓露出狞笑。
“你应该知道的吧，亚历克斯，我的复仇永无休止。”
空旷的洞穴里久久回荡着他的声音，然后归为沉寂。
亚历克斯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他默默地将女孩小心翼翼的抱起来，然后走向眼前的湖水。
“我说！！！亚历克斯——！！？？？我的复仇……”
感受到被轻视的尼尔森愤怒地咆哮着，他举起手中的猎枪对准亚历克斯的头颅，可下一秒，那沐浴在清冷辉光下的银发转过头来——
“我的复仇永无休止。”
尼尔森怔住了，在看到那隐隐闪烁着幽蓝色光辉的眼瞳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坠入冰窟般寒冷。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的身上渐渐燃起了与那深蓝色的眼睛同色的火焰。
“呃啊啊啊，啊啊…………这是………！？？？？”
火焰很快吞噬了尼尔森的全身，炽烈燃烧的痛楚在他的脑颅中狠狠的冲撞着，他挣扎着向那洞口的湖水跑去，几秒之后，在距离洞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化为了灰烬。
踩着尼尔森被燃成焦炭的头颅，亚历克斯抱着沉睡中的女孩来到洞口的湖水前。
看着湖水中映着的男人的脸，亚历克斯脑海中回荡起无数模糊的记忆碎片。
他隐隐听见，湖水下方的世界正在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就在那湖水之下，埋葬着地球的过去，也埋葬着未来的种子。
“艾西莉娜……”
最后看了一眼艾西莉娜昏睡的容颜，亚历克斯不禁轻笑。
“睡着的样子，真是和之前一模一样呢。”
站在洞口湖水的边缘，亚历克斯顺着铁链下伸的方向纵身跃下。
沉没在寂静的湖水中，视野渐渐被昏白的光雾吞噬。
象征时间的灰色菱晶缓缓停止了转动，金色与灰色的螺旋丝带开始向着相反的方向倾斜着扭转。
时间回到六亿年之前。
在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在所有命运的轨迹还未定型的时候，在无数种可能的种子刚刚埋入深土的时候。
在名为“艾西莉娜”的女神已然逝去的时候，在那片大地还没有沉入地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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