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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噩耗

    薛忠必定是一个优秀的骑手,然而他的对手显然也是如此。何况他带着龙骁这么个尊贵的病号累赘,虽然十岁孩子的身躯只有小小一只,终归对于马上的动作影响还是很大。

    于是,一片火光中,他们被追上了。

    薛忠停下,感叹大势已去,自己百死难辞,可是公子天潢贵胄居然在此地死于贼人之手,我薛忠实在是有愧于大人和夫人的嘱托。

    只是他也有没有其他办法,无非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于是,他抽出长剑,笑了笑“不如让我做个明白鬼?”

    一群人也只是黑压压地围着他没有回应。

    沉默中,领头那人叹息一声,:“龙骁留下,你走吧。”

    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公子来的,竟然还敢让我走,居然一点都不怕我去报信求援,这到底是哪方势力的?如此嚣张。

    心中如此想道,薛忠没有过多动作,他将龙骁放到身前。曲身下马,向着龙骁跪下,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公子,属下无能,护不得公子周全,今日薛忠唯有一死赎罪。”

    言罢,随即站起,转身亮剑。

    火光下,龙骁看见那汉子举起长剑作战斗姿态,那群黑衣人也颇有骑士精神地下马拔刀。

    汉子冲进了人堆。

    魁梧的身躯在人群中不断砍杀,咆哮声闷哼声和刀剑交错的声音交汇。直到那人渐渐体力不支,被砍倒在地。

    黑夜,吞没了他的身体。

    薛忠是英勇而悲壮的,龙骁自己就应该是悲惨的了。

    前一生刚刚被刺杀来到这陌生的世界,没想到这辈子也被人在胸口来上了一刀,甚至还被追杀进村。

    想到因为自己被连累的村民和眼前这身首异处的汉子,龙骁有点悲怆,我马上也要下去陪你们了。

    可是,当他们围上自己之后,刚刚说话那人只是简单地把自己抱下马。

    龙骁也想要死个明白,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感到自己脑后被人一击,旋即昏死过去。

    邙郡北驿站,虽然着急回京城,但龙祎夫妇更加在意自身安危。自从昨日一家人出游被刺杀之后,除了薛忠和另一个侍卫之外已经全部走散,薛忠被留下跟着孩子了,夫妇二人便只能带着唯一的侍卫来到邙郡北驿站等候朝廷的人来护卫随行。

    深夜,龙祎和夫人杨氏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二人所思大抵有所不同。龙祎时隔十多年即将重返京城,却不知京中又该是何种光景。

    当年稳稳的国本之位如今大约也会受到其他几个庶出兄弟强有力的冲击,自己前途未卜。他的夫人则是想着自己儿子已承欢膝下十余年从未分开,如今自己和丈夫重返京城前路渺茫,甚至将来能否再见自己儿子都未可知。

    一方沉吟叹息,一方暗自落泪,夫妻二人靠近了些依偎着。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夫妻二人的平静和思考。正是唯一剩下的侍卫崔景明,他一边敲门,一边说着:“大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值此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任何小事都马虎不得,夫妻二人也来不及多想。龙祎赶忙起身披上一层单衣便去开门,杨氏则是盖着被子静候。

    一开门,崔景明后退两步,避开门内。龙祎走出两步,他才附耳上来说道:“据驿馆来报,有一伙黑衣蒙面贼人放火屠了方陈村,那人回报说,说是无一幸免。”

    他的语气很轻,轻得自己都有些听不清,似乎有点不敢说话。龙祎却分明听清了,他心中激起惊天波涛,方陈村不就是自己刚刚放下儿子离开的村子吗。

    “贼人呢?”按下怒火与悲痛,他保持着理智问道。

    “正向驿馆而来,属下已经派人前去催促郡尉派邙山守军前来。”

    这些人显然就是冲着自己一家人来的,既然屠了方陈村,可怜的骁儿大抵已遭了毒手了吧,本想不连累儿子将他留在邙郡,可是偏偏反害了他。

    龙祎悲从中来,鼻子微微一抽。可是现在不是伤心和后悔的时候,自己和妻子也还在死亡威胁之中。

    “他们是冲着孤来的,不能寄希望于邙郡守军,孤在此地十余年,虽主理政务有些成效,但邙郡武备废驰人尽皆知。靠这帮散兵游勇保护孤简直笑话。”

    心态上大抵有些改变了,龙祎来到邙郡之后大多时候都自称为“我”,很少再用“孤”这个称谓,如今重回原本的思维方式似乎预示着曾经那个天之骄子的回归?

    他果断地安排着:“孤马上叫醒夫人轻装离开,你去备好马车,回邙郡城官衙。等朝廷卫队到了孤再谋回京之事。”

    崔景明拱手应是,正欲离开。“等等。”龙祎突然将他叫住了。

    “方陈村之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夫人。”他沉吟片刻,说出了这句话。

    如今形势危急,孩子十有八九已经蒙难,夫人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恐怕再难有心思离开了。

    不若等到将来形势缓和或者夫人重新有身孕了再说,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话分两头。

    龙骁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他感到自己正颠簸着。

    小小的身子被放在马前,因为剧烈颠簸引发胸口的伤势愈发疼痛。

    猛然一睁眼,眼前是一匹骏马飞驰,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那人见到龙骁已经醒来,张口说道:“小崽子,你醒了啊。”

    “你是谁啊,怎么带着我在马上?”龙骁有些不解地问道,本来自己已经做好成为史上最惨穿越者的准备了,可是自己竟然没死,还被这个男人单独一匹马带着在路上跑着,他有些奇怪。

    “你小子不知怎么的倒在路边上,我正好下山卖山货路过,结果你还是个伤号,只能带着你回山寨里先找大夫保你一条小命了。”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不然自己早该死在那些人刀下了。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场景,龙骁还是有些后怕。

    作为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他见过最激烈的场面也不过是小混混打架,最多在电视上看看美丽国全世界军事执法以及大毛和二毛干架,没有见过这种真实的刀光剑影肢体分割的场面的人永远难以想象。

    薛忠的鲜血让他有些明白自己明明是到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冷酷年代。他即使回想都会有些想吐,可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们这一代人的和平与安乐已经让一些人忘记了,我们的祖辈成长于战火中,我们的父辈经历过饥荒。即使是当下,也还有着许多人渴望和平和温饱。就连龙骁自己也已经忘记了居安思危的铁律有些大意,这才导致自己前一生的意外被刺。

    反正已经如此了,自己已经是一个被父母留在邙郡的留守儿童了。甚至,也许在父母受到那个村子起火又被黑衣人屠杀之后,他们大抵会认为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吧。

    回到京城固然危险,可是只是明面上的手段会更多,不至于像在邙郡一样使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公然暗杀。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对于这一生的便宜父母本来也没有太多感情,只是突然又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若是这一生是十八岁还好,偏偏是个仅仅十岁的少年。

    自己还处于需要依靠别人才能生存的状态,只能先跟这个汉子回他所说的寨子了。总之,先养好自己的伤再图其他吧。

    想到这些,龙骁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于是,他对着身后的汉子问道:“大叔,这是哪里啊?”

    “你这小孩子,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吗?这里是齐郡丰年县啊。我明明就是在县城外捡到你的。”

    龙骁有些感谢自己这一生小时候受到的严苛教育了,至少在儒家的经史子集之外,自己对于地理历史都有所涉及,甚至闲暇时光还会看一些江湖儿女的传奇事迹和志怪小说之类的闲书。

    齐郡,位于大汉国东部,与大金接壤,是至圣先师孔夫子出生和传道授业之地。至今仍是儒家圣地,不仅是大汉国读书人向往之地,周边大金和高句丽甚至海外诸国学子都以到齐郡求学为毕生愿望。

    龙骁有些不解,自己明明是在大汉东南的邙郡,距离齐郡好几千里,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的路程。这可是没有高铁飞机的古代,难道自己在时间穿越之外又来了一次空间穿越?

    带着这种疑问,龙骁思考了一番,认真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大叔,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乾元三十年九月十三啊,你这小崽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有些奇怪,生怕自己是救了个傻子,若真是如此救了也没办法回去帮忙干活的。

    九月十三,龙骁松了口气,自己和父母出游是九月初七,受伤被追杀也在那天夜里。看来是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里被人转运了几千里来到齐郡的。

    好奇怪,那些人废了大功夫就只是为了把我这个必死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齐郡来?甚至最终还不杀我只是把我丢在路边?

    不管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人等到自己慢慢发育起来总归是要一个个清算的。

    龙骁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智商情商层面对于古人有碾压存在,要知道任何年代的顶尖人物必定都是极其优秀的。所谓现代大学生穿越回到古代一统天下不过是毫无根据的yy罢了。说一个基础的问题,最简单的火药如何制作?

    科技树的点亮一定是基础理论长期探索和具体实践持续摸索才缓慢进步的,科技爆炸也不过是17世纪之后的故事。自己不可能在这个什么理论和材料都不存在的情况下手搓光刻机。

    但是龙骁还是有自信的,自己作为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高材生相较于古人最大的优势在于自己广泛的见识和涉猎。绝大多数接触过互联网的人在见识和谈吐方面对于没有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的人还是能够形成碾压的。

    想到这里,龙骁觉得自己大概能成为一个这大汉国的空想家。简直没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加适合建立一个宗教去预言未来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了。

    可是自己若真是这样做了,结果也无非成为下一个被迫害的先贤罢了。他有些感叹,真理虽然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是多数人的暴政足以解决这样的少数人。

    既然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是这样的道理。

    有些想歪了,龙骁感觉自己胸有沟壑,可是却还是个被一分钱难倒的英雄汉。刚想要仰天长啸一声,便看到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寨子。

    木制的围栏巍峨耸立,至少有十多米高,左右望去一眼竟然看不到边界。更离谱的是木围栏外边竟然有一条几人宽的水流作为屏障。

    一个山寨居然还有护寨河?这齐鲁大地还真是民风剽悍啊。

    龙骁觉得眼前这个所谓的寨子更像是一个攻守俱佳的堡垒,只见自己身后的男人朝着寨子里面喊了些什么,木栏上便便有一个年轻人探出头来。

    “林大叔,回来啦。”那人冲着自己身后的男人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回头喊道:“赶紧开门,林大叔回来了。”

    随后,这一方巨大木头堡垒的大门缓缓展开,说是大门,不如说是吊桥。一道整体的木板缓缓放下刚好从那边延伸到小河的这边。

    自己身后这个男人应该是姓林的,他也不多说话,脚下一蹬,那马儿便缓步向前去。

    刚刚走过这吊桥,它就迅速地又被拉上去了。

    走过相对有些阴暗的木栅栏下边,龙骁才终于见到这寨子的全貌。映入眼帘是一片整齐的土墙房屋,房顶上半是茅草半是瓦片。

    有些房屋前坐着些长襦裙的老妪和一身麻布衣物的年轻些的女人在热切讨论些什么东西。几个冲天揪的孩子手里握着竹蜻蜓使劲奔跑。

    进入寨子之后,自己身后那林大叔便翻身下马,只留龙骁一个人坐在马上,他牵着马步行。

    周围人见到他都是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也在一一回应。其中还有个年纪大些的妇女冲他开着玩笑“之前我怎么给你说媒你都不要,难怪啊,直接把孩子带回来了。”说罢,众人又笑起来。

    这男人也不生气“哪里话,这个孩子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他受伤了,我正要带他去秦老爷子那看看。”

    也不待众人回应,他径直牵着马往寨子里边走去了。

    一路看下来,龙骁只感到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安定祥和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