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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俩怪人

    白鹭飞抬头看看日头说:“中午了,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埋锅造饭,顺便大家都歇歇吧!”

    小墩子一摸肚子,说道:“是该歇歇了,都快累死了,这肚子早都饿瘪茄子了,五脏六腑也咕噜噜造反了。”

    索八一笑说:“难得你今天才叫饿。”

    这时小墩子突然嚷着:“看,前边好像有户人家。”

    大家沿着小墩子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不远处隐约中有个窝棚。

    窝棚以及马架子在东北都很普遍,窝棚就是用一些木头和破布之类简单搭建的。

    东北人管这样不是房子的房子称作窝棚,窝棚大多是瓜农为了防止偷瓜贼而搭建的。

    瓜农住在里面看瓜,偷瓜贼就不大敢光顾了。

    窝棚大体都是四处漏风,是不经什么雪雨的,只能夏天临时住住,深秋以后窝棚里面就开始阴冷得很。

    这个时节住在里面,反而不如露宿荒山野岭,既然过不了冬,那么这个时节应该早没人了。

    小墩子撒丫子先跑了过去,他趴在窝棚外面向里看了半天,这个吃货他主要是为了寻找吃食。

    索八等人也纷纷赶到了,窝棚外的空地上有三块石头,呈三角形摆放着。

    石头上用三根木杆架起来,吊着一个破旧的铁锅,这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灶台的火早已经熄灭了,铁锅与三块石头都被烟熏得黢黑黢黑的。

    锅里还有些杂和在一起的剩饭剩菜,几乎面目全非成了糨糊,都已冻成一个大冰坨子。

    小墩子忽然嚷道:“八哥你们看,好像还有人在里面睡觉呢!”

    索八淡淡的说:“不能够吧?这天儿能有人在里面睡觉吗?那还不冻成冰棍啊!”

    小墩子长吁一口气说道:“你看的确有人,不信您快看看啊!”

    索八几个人也纷纷找个缝隙趴着往里看,窝棚里破烂不堪。

    到处遍布着玉米粒子、瓜子皮子、老鼠屎、死蟑螂,以及一些别的昆虫尸体。

    窝棚里的一道横梁上,还挂着一串串烧糊了的老玉米,应该是夏天的嫩玉米烧熟后吃剩下的,留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再食用。

    靠最里面的墙根有个木架子算是床,上面堆积着挺厚的各色破衣服、烂被子,堆得长长的、高高的。

    堆的形状一头宽一头窄,宽的那头用几件破衣服盖着,衣服和衣服之间留个圆口,还隐隐约约冒着白气。

    时而由破衣服里面传出来一个男人的鼾声,声音不大,略显微弱。

    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显得格外安静,站在外面的几个人也没出声响,自然他的鼾声大家都听得见。

    小墩子向里面问道:“喂!里面的那个,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啊?”

    小墩子连问数声,一声比一声大。

    里面突然不耐烦的嚷着:“你叫魂呢?我睡觉呢!我当然是人了,你大爷才是鬼呢!”

    小墩子小声对索八说道:“哎呀妈呀!八哥还真是个人,母亲的母亲我的姥姥啊!这是啥子人噻?还挺凶。”

    索八一笑说:“你问他是人是鬼,能不跟你凶吗?”

    小墩子又对里面问:“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只听里面骂道:“你才是鬼呢?你们全家都是鬼。”

    小墩子道:“既然你是人,你出来让我们看看。”

    “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啊?俺凭啥听你的?”

    “不出来你就是鬼,谁活人在这里睡觉,不冻死才怪呢!要么就是怪物,反正不会是人。”

    外面的小墩子和里面的人,你来我往对了半天的话。

    最后里面的人果然中了小墩子的激将法,他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掀开坐了起来。

    他蓬头垢面,灰头土脸,根本就看不清他原本的样子。

    他上身一丝不挂光着膀子,身上全是老皴看不出本色。

    他扯过一件破旧的破棉袄就开始往身上穿,这件破棉袄破得没法再破了,大补丁上补着小补丁,小补丁上补着大补丁。

    就这样还有很多棉絮流露在外,看来也实在没法再补了。

    可能他也怕冷,穿衣服的那双大黑手哆哆嗦嗦显得不太灵光。

    费了好大功夫才算穿好了破棉袄,他穿完破棉袄又开始穿破棉裤。

    下身居然也光着,真是个怪人。

    小墩子好奇的对里面大声问道:“我说大冷天你怎么不穿衣服睡?”

    怪人不耐烦的说:“穿着睡没有脱光了睡暖和,跟你说你也不懂。”

    小墩子说:“我是不懂,只有傻子才懂呢!”

    “你胡诌个啥?你才是傻子呢!”

    怪人穿完他的破衣烂裤,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他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不断地把手放在嘴边吹热气。

    若不是常年不洗脸盖住了皮肤的本色,现在看到的肯定是紫茄子色。

    怪人冻得佝偻着身子,直不起腰来,走路说话都伴着“哆哆嗦嗦。”

    怪人来到外面,便一屁股坐在了灶台旁的木头墩子上,掏出火柴。

    由于他太冷手冻得不太好使,费了半天的劲才哆哆嗦嗦将火擦着。

    他一边烤火,一边从兜里掏出半个烤糊巴的老玉米,用又黑又长的指甲尅一粒放进嘴里,开始用大黄牙“咯嘣咯嘣”嚼着吃。

    锅里的冰坨子也开始化开了,冒着热气,散发出来一股子乱七八糟的味道。

    离得近了也看清了他的模样,其实他原本长的还不算难看。

    他大约五十多岁,瘦骨伶仃,长条脸,大眼睛。

    一张八百年没洗过的脸,全是黑皴,如果用水把他脸上的泥洗下来,能当肥料施二亩良田。

    索八看着怪人他憋不住笑,还不好意思笑,于是乎就抿着嘴偷着乐。

    他看着怪人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他曾经也不比怪人强多少。

    后来遇见了玛丽娅他才转变了,想起了玛丽娅,他不由得心里又一酸。

    这时小墩子问道:“你是野人吗?”他又对彪子说:“彪子他跟你有一拼。”

    彪子也听不出个好赖话,他听了也不回答,只是龇着满口大黄牙“嘿嘿”傻笑,傻人有傻的好处,没有烦恼,也不会因别人的一句话而自寻烦恼。

    怪人却不傻他听得出好赖话,他把一粒玉米扔进嘴里,“嘎嘣”嚼了一口。

    才对小墩子说道:“你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才是野人呢!你家都是野人。”

    小墩子刚要张嘴,索八一拍他的肩头。

    索八对小墩子斥责道:“小墩子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他转而对怪人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说完索八一屁股坐在怪人身边的木墩子上,拍打了几下裤子上的灰尘。

    怪人并未先回答索八,反而对小墩子道:“唉!你看看人家就是比你会说话。”

    小墩子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一句:“你能吐出象牙来,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怪人对索八说:“我姓王,以前是个泥瓦匠,都叫我王瓦匠。”

    说话间不知从哪来了个乞丐模样的人,也是破衣烂裤,蓬头垢面的装扮。

    最明显的是他那两颗门牙,又黄又大向外龇着,由于门牙太突出使他合不拢嘴。

    他手里端着一个破铜盆,铜盆里装着些剩鱼烂肉。

    乞丐对王木匠道:“王老弟昨天牛庄老财主家又娶了一个小老婆,那酒席真的太丰盛了,可惜你没去上,俺顺手弄了点大餐,今儿给你送来点,你尝尝鲜儿。”

    说着他晃了晃他手里的铜盆,然后将里面的美味,一股脑的倒进了灶台上的破锅里。

    王瓦匠站起身来,满脸憨笑的说:“就老哥你惦记我,多谢老哥了。”

    乞丐说道:“客气啥?咱俩不是难兄难弟吗?”

    可能是他眼神不太好使,这时他似乎才看到索八这些陌生的脸孔。

    “啊!你这来客人了,你们唠,俺先回去了。”

    王瓦匠向前送两步,挥手说:“老哥你慢走,路滑注意点脚下。”

    王瓦匠“哆哆嗦嗦”的看乞丐走远了,才又回来,重新一屁股坐在了木头墩子上。

    他边烤火边低声叹息道:“这个老戴是俺的难兄难弟。”

    他嘴里所说的老戴,就是刚才来送“大餐”的那个乞丐。

    索八对王瓦匠说:“你这个难兄难弟对你不错啊!”

    王瓦匠满脸自得的道:“那是,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不过现在也就他还想着我,他讨到好吃的一准给我送来,你看这锅里还没吃完又送来了。你们别看他现在是个要饭的,其实他原本是个挺富裕的人,后来才弄成这样的,咳!这人命苦啊!肚子里的苦水三天三夜都倒不完。”

    充满好奇的小墩子凑过去问道:“王瓦匠你说说怎么回事?”

    王瓦匠深深叹口气说:“你还挺有好奇心的,也好!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一听有故事要讲,大家伙都围了过去,这时灶台烧得也挺旺,烤着火都暖和了不少。

    那边白鹭飞安排庄丁去打柴,另外又安排庄丁收拾野物,为填饱肚子做准备。

    王瓦匠用破勺子一边搅拌着破锅里的美味,一边开始娓娓道来。

    “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戴傻子,其实他不但一点不傻,反而脑子还挺灵活的一个人,戴傻子以前是开大车店的,还有过一个媳妇呢!他的媳妇以前是窑姐,被有情有义的戴傻子给花钱赎了回来,听说他媳妇长的还挺磕碜的,那时戴傻子家有钱俺跟人家够不上,所以我是没看见过。”

    小墩子瞪大了绿豆眼:“窑子里的女人还有磕碜的?那能开张吗?”

    王瓦匠反问道:“你又插嘴了,咋没有?”

    他又白了小墩子一眼,才接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说丑妻近地家中宝,不咋的?这丑媳妇咋也会有人惦记呢?居然被一个姓什么犬养的浪人给看上了,真是王八炒绿豆对了眼了,后来媳妇就被这个浪人拐跑了,咱也不知道啥叫浪人。”

    王瓦匠越说越气愤,说得满嘴牙子喷白沫,俩大眼珠子直充血,说到激动处捶胸跺足。

    小墩子急道:“您老稳住心神继续说啊!”

    “后来还听说他老婆给犬养生了个娃娃,叫什么犬养别三,可不是瘪三,我就不清楚了,一来二去戴傻子受了刺激,借酒消愁成天喝大酒,也不顾生意了,没两年把家业都败了个精光,咳!可怜的戴傻子自甘堕落成这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