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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18·小满至北侯欧阳

    仙门平日里日子安逸,近几日也不过是个小少年总往后山的高墙大院跑。

    他在里头待过一阵儿便出来,临走总放飞一只不知要去何方的小小幻蝶。

    很快四月廿一,小满已至。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停在了仙山脚下。

    一顶枣红色八抬的轿子停在仙门正前,抬轿的并非凡人,而是修成了能够两腿直立行走的魔物。

    这些魔物口鼻皆被一套索限制,两眼本该是赤目放光,这时却显出被人控制才显的暗红色。

    轿子里的人一双丹凤三角眼,面上皱纹已清晰可见,胡子也蓄了三四寸长。一袭墨绿色长袍看得出是绸缎布料,点缀了些金丝银丝样的蚕丝绣的花纹。

    他怀中抱着一只蓝黄异瞳的黑猫,手里一下一下抚摸着。

    俨然一副朝堂高官的模样。

    有一家仆刚从前边探路回来,在轿前单膝跪下来,手上抱拳:“侯爷,前面千级石阶,镜花水月素有规矩,若是贸然上山,怕是……”

    轿中那人手上一顿,引得黑猫不满地抬起头来抱怨两声。

    北侯爷脾气颇好地安抚它,这才悠悠开口:“仙门求学者才需徒步石阶,本侯一个做客的,她有什么胆子拦下本侯的轿子?”

    那家仆闻言低了低头,应了声是,这便退开让在了一边。

    八只抬轿的魔物得到继续前行的命令,相继仰着脖子闷闷地嘶吼一声,齐齐抬步朝山上去。

    孙慕清正藏在不远的树丛中。

    他年纪小,是不曾见过魔物的,更何况这样似人的魔物。

    小少年目送着他们走远有些后怕,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回过神来即刻足下生风抄了小路往山上跑去。

    孟夏下旬,后山风雨殿银杏一片绿色。

    “当真?”

    洛笙这时刚拿了斗笠,听完了小少年的描述。

    “千真万确!”孙慕清想来有些后怕,缩了缩脖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用那东西来抬轿的……虽眼中颜色暗了不少,仍能一眼辨认出那是魔物。”

    洛笙闻言眉间一蹙。

    本想着这小少年多半是乱羽至交,见他年纪小也想帮着锻炼一番,这才派人去山脚迎客。

    想不到来人竟这般猖狂……

    孙慕清该是被吓坏了,低着头再不敢去迎接那大有来头的客人。

    洛笙轻声一叹,吩咐道:“你先去沿途候着,若是有弟子来这边见着了的,需得安抚好了别吓着。天塌下来也是我顶着,轮不到他们。”

    孙慕清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连连点头应下来。

    洛笙不再多言,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忙。

    小少年得令,一转身便又足下生风地跑远了。

    洛笙抬手将斗笠戴上,终于动身前往正殿候客。

    许燚的消息该不会有假。

    这北侯欧阳彰倒真不是简单人物。

    约莫一炷香后,她终于在正殿等到了今日的客人。

    北侯怀中抱着那只异瞳的黑猫,步子缓慢很是安逸:“姑娘怎的还戴着那顶斗笠?莫不是觉着本侯不配得见真容?”

    “侯爷说笑。只是幼时修习伤了脸,还是别摘下来污了侯爷的眼。”洛笙同那西侯客套几句,双方这便都坐下来候着上茶。

    镜花水月不常迎客,连一旁侯着要点茶的丫头也是厨房拨过来的。

    虽然如此,但仙门素来培养的都是些年轻人,因而追求也一向高雅些。

    四月下旬将将入夏,洛笙翻了翻茶典,定下了适合小满时节的藿香清热茶。

    那流蔬阁的丫头一步步不紧不慢,洗杯落茶,冲茶刮沫,倒茶点茶,无一不带着韵味。

    孟夏下旬的气候并不燥,更何况仙山地势颇高。

    过程虽说漫长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人看得心浮气躁即刻想走。

    那丫头点了茶移步分别送到两人桌上,这便欠身退下了。

    洛笙抬手向那西侯做了个请的动作,端了茶盏做做样子。

    欧阳彰倒是很给面子地浅尝了一口,摸着膝上的猫道:“姑娘这茶不错,可本侯却觉着还是碧螺春更合口味。”

    洛笙莞尔:“侯爷是京都的贵人,当然不同我们这样的江湖人。”

    “本侯原本也是江湖人,不知姑娘所言贵在何处?”欧阳彰笑着点了点头,手上还是一下一下地抚着那黑猫,“许是京都的繁华景养人吧!”

    洛笙垂眸:“想必侯爷年轻时也处江湖之远忧其君。”

    欧阳彰闻言终于抬眼看向她:“听闻姑娘前几日在京郊救下太子,想来也是个江湖中忧君的人物。”

    洛笙听出了他的试探,只不咸不淡道:“路过而已。仙家提升修为离不开实践中所得经验,偶遇魔兽实乃一大机遇,在下怎好袖手旁观?”

    欧阳彰闻言大笑起来,怀中的猫也被他一吓嗞了一声,他又不着痕迹地安抚:“本侯素来不知姑娘也是爱说笑的——听闻这山中也有不少官家子弟?”

    洛笙沉默一会儿,似乎思考一阵儿,这才回他:“侯爷消息灵通。镜花水月官家子弟确实不少。”

    “既然如此,”欧阳彰抬手放了怀中黑猫落地,“姑娘不如归入我北侯府,今后也算为官家效力?”

    饶是洛笙早料到北侯此行或许带着这样的目的,听闻这一句时仍然整个人一愣。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很快又重新舒开。

    “侯爷,”洛笙微微抬首看向客人的方向,“我镜花水月虽是第一仙门,可素来也从不自诩名门正派,仙门长老出身各异,山中弟子更是鱼龙混杂,既有望族之后也有小巷泼皮——怕是承不起官家的邀请。”

    欧阳彰倒是没料到她会有这番说辞,回过神来干笑两声:“官家既然请了,便是镜花水月有这个实力,姑娘可别不识抬举。”

    “仙门永远不会归于官家。若是侯爷对我镜花水月弟子感兴趣,我第一仙门来去自由,只是——”她说着又端起茶盏来送进斗笠的轻纱里吹了吹,“不接受回炉重造。”

    不接受回炉重造,即出了仙门便不许回来。

    洛笙将对官家的排斥表达得很明显。

    欧阳彰也不是愚钝的人,这下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到底是年轻了些。”他轻笑着提醒一句,“本侯还是奉劝姑娘——年轻气盛终究会有被浇灭气焰的时候。”

    他招了招手,那自己玩了有一会儿的黑猫叫唤了一声又跳回到他怀里。

    欧阳彰抱着黑猫往外走,语气带着不算善意的提醒:“姑娘可得小心,我这啸铁已然嗅到了老鼠的味道。”

    洛笙知他话里有话。

    说是替官家来一趟仙门,其实更多的还是为暗夜冢探路。

    朝堂尔虞我诈防不胜防,暗夜冢冷血无情手段雷霆。

    无论哪个,都不是她想去参与壮大的势力。

    她正想着,忽的发觉那小少年在轻纱前摆了摆手吸引她回神。

    “姑娘,”孙慕清刚把视线从外面收回来,“那北侯怎么这就走了?他说什么了?怎么连我进了正殿你都没注意到?”

    这小少年跟着乱羽倒是容易跟人混熟,前两日见她时还哆哆嗦嗦,这会儿相处了没多几日已经能开上玩笑了。

    “你也知道这是正殿?”洛笙起身把茶水倒在盆栽里,“擅闯者可是该罚的。”

    孙慕清嘻嘻一笑:“姑娘,其实我也不算擅闯吧?”

    洛笙不与他争,只把茶盏收进托盘交过去:“让刘子诺把这茶盏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我出门一趟,无事便初秋再回来。”

    孙慕清刚刚接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斗笠边沿的轻纱便从他眼前飘过,人已经朝着外面去了。

    他看看手中托着的茶盏,又看看已然远了的白衣,撇撇嘴感慨一句:“怎么和乱哥一样,只会留我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