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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8·顾虑许多论真心

    仙门第五轮弟子入门考核本是范初冬管着的,至于他为何能够踩着夕阳下的影子下山——还是叶添的功劳。

    刹幽林中鬼怪众多,加之前些日子出现魔兽一事,这一轮由叶少主亲自监考。

    考核的规则便是分给每名参与者定身符、燃火符咒各十张,取斩杀鬼怪多数者晋级入下一轮。

    红日初升时弟子们入林考核,最晚在日落西山前出来,逾时视作淘汰。

    叶添看着远方日头没入山峦,抬手召来宝剑疾龙。

    长剑迸射出一束青色强光直上云霄,在云层中积攒了不少力量,随后直直落下,于刹幽林上方入水花般波开一个结界,将整片林子罩入其中。

    随后疾龙宝剑开始飞速旋转,青色灵光流转,光亮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刹幽林中腾起一条青色长龙,驮着数十未归的弟子浮于空中。

    叶添轻轻一挥衣袖。

    青龙将数十人送至近处的山头,伏低放他们落地,随后化作荧光点点,乘着风回到剑中。

    宋灵雪早赶在日落前出了林子,这会儿正捧着兄长替她备好的温水,才解了渴便瞧见这样一幕。

    “青龙?”

    她眨眨眼:“传闻青龙与白虎、朱雀、玄武并称神兽,叶少主的剑中兽竟是这个!”

    “剑中兽可与神兽妖兽无甚相关。”宋翎风收回视线,“再如何栩栩如生,都只是剑气幻出的影子,没有血肉,也没有意识——执剑者叫它做什么,它就只能做什么。”

    “这样死板?”宋灵雪有些意外,“我原以为是同古籍中所述的灵宠相似……”

    “你在家中都读了什么书?”宋翎风无奈摇摇头,“若要剑中兽有灵,书中有两条古法——其一是长年累月以灵力滋养,其二……便是铸剑时融入持剑者鲜血。”

    宋灵雪闻言一愣,叹一句道:“这世间其中有兽的宝剑本就在少数,若还要求那兽有灵……恐不是魔怔了的痴人。”

    宋翎风不作评论,抬眼去看归路:“红榜过几日才出来,我带你下山用膳。”

    世间万物各有所需,人间百姓各有追求。

    就如同月升日落是天地常态。

    镜花水月山高入云,建筑却都多在山腰。只后山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通往山顶。

    洛笙此时正坐在一块平滑的巨石上,屈着腿搭上一条胳膊,远远看着落日和云海。

    山顶的风比别处大些,吹动她白衣翩翩,吹动她长发飘飘。

    云翻云涌,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

    远处,红日刚冒出一点点尖。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洛笙偏头去看。

    出乎意料,虽是仙门地界,来的却是镜花水月的客人。

    沈一墨停在她身侧几步远,也去看远处的余晖:“这山头……我有许多年不曾来了。”

    “千年岁月不曾平山海。”洛笙抬头看他一眼,“如何?”

    从死亡谷回山后,她捋清楚已知的所有消息,总觉得正殿地下密室里的那些藏书关系重大,便传讯给了沈一墨。

    这一千年的间隙她错过许多,那些类似于传记的话本也不知几分真假。

    沈一墨在密室中待了好些天,这会儿终于将藏书浏览了遍。

    “也不等我的眼睛歇一歇……其中所载多为事实。”沈一墨面上看不出情绪,“看来这位满湖云的沐长老不仅并非凡人,平素还颇有空闲。”

    洛笙默然。

    “他是什么身份尚未可知——死亡谷那个既说了‘奉陪不起’,我倒是有几分兴趣。”沈一墨嘴角一扬,抬手抱臂看热闹似的,“只是如今你身在镜花水月,暗中又有多方不明的势力——什么打算?”

    洛笙一眨眼,长叹出一口气:“暗夜冢常年行于暗夜,秋波銮目的尚不明确……那所谓的满湖云长老是他十多年的师父……为今之计只剩下将计就计。”

    “又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一墨一挑眉,“听闻前几日流蔬阁一场大火……倘若你连自己都不能保全,又如何保全仙门?”

    “我从未想过要保全仙门。”洛笙站起身来,拍拍手上沾到的灰尘。

    沈一墨意料之外,眼中多出几分错愕的情绪来。

    洛笙这才将视线移向他:“你以为那日流蔬阁的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我饮下的菊花酒中被放了化功散。”

    沈一墨闻言眉间一蹙,整个人严肃几分:“化功散?那你——”

    “半成品而已。”洛笙轻飘飘接他一句,嘴角一扬自嘲笑笑,“若是折在一介布衣手里,传出去也是笑话。”

    “说起这个——那南安稻巷的泼皮头子下山后被人养在了一处荒废的庙里。”沈一墨垂眸,“她往日里待人也算不得好,眼下武功尽失、修为尽废,与常人无异。怕是余生不好过了。”

    洛笙闭了闭眼不作惋惜:“她能在街上随便抓个外乡姑娘回稻巷,怎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就连她的亲妹妹——从前得她好处能在流蔬阁做做闲活儿,如今知晓留在南安只剩下受苦,竟舍了她去别处另谋生路。”

    她又抬眼去看远处渐升的朝阳:“人呐——终究还是自私的。”

    沈一墨垂眸思考片刻,再看她时面色有些严肃:“这便是你不打算保全仙门的理由?”

    洛笙摇了摇头:“白欣恬只是将刀递给了白欣巧,在刀刃上喂毒的另有人在。”

    沈一墨意料之外:“还有什么人?”

    洛笙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应了他。

    “我不知……”

    她又无力补充一句:“白欣巧矢口否认在酒中放过别的药,却又担保了并无旁人碰过那酒。”

    这下换沈一墨沉默许久。

    他看见脚下云潮翻涌,看见天边的金色的光跃过云层而来,又看看一旁迎风而立的白衣人。

    “你真有把握等到他回来吗?”

    沈一墨忽的问了一句。

    洛笙意料之外,下意识看向他。

    “你不了解这一千年人间变化、也不了解背后暗潮涌动——”

    沈一墨将话补全:“真的有把握等到他恢复记忆和法力、回到鬼界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吗?”

    洛笙舒出一口气:“等不到也无妨。”

    她看着远处东升的初阳,闭了闭眼感受那一丝丝映在脸上的暖意:“只要那一天会来,我等不到也无妨。”

    “世人只知鬼界有个少帝名为罗刹——”洛笙再睁眼时眼里带着几分惋惜,“却不知鬼界的少帝分明本该是他。”

    沈一墨一愣。

    洛笙又道:“我从来都不是要他这辈子苟活于世。”

    “我要他潇洒肆意、明媚张扬。”

    “我要他不拘世俗、不改初心。”

    “我要他重回顶峰、神明景仰。”

    “我要他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天之骄子。”

    “我要这一千年岁月亏欠他的——通通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她说得并不掷地有声,却每一个字都落在沈一墨耳里,踏踏实实地落在他心上。

    远处朝阳已升,洛笙又补上一句。

    “我素来不信奉众生平等——”

    “既要来蹚这滩浑水,那么人间在后——他在前。”

    沈一墨微微一怔,继而轻声笑了,拍了拍手道:“好一个‘人间在后他在前’——原来六界之中还有你这样的神明。”

    洛笙不理他打趣,转身往山下走:“我既已打算将计就计,仙门再有何事都与你无关。只是——”

    她顿了顿,眸子沉了沉,又很快变了神情掩饰过去:“若是我等不到他回来,之后……便交给你了。”

    沈一墨不知她究竟有何打算,听闻这一句却觉得不是滋味。

    他目送着洛笙自小路而下不见踪影,许久才轻声自语一句。

    “怎么我比你们在人间多待了这么些年,也没学来凡人情深义重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