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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1·虎视眈眈影中客

    九月下旬天气早已转凉,镜花水月上山的沿途叶已枯黄。

    范初冬站在山脚下往台阶上看。

    收到传信后他三言两语同乱羽交代了个大概,随后便马不停蹄往仙门赶。

    以前倒也没觉得镜花水月的石阶有多长。可现如今时间紧迫,山上不成文的规矩显得着实繁琐。

    只是这石阶还得一步一步地迈,否则叫人抓住了落个口舌,他的求情力证都要打上个折扣。

    自尹药子同他坦白身份时起,两人私下里也商量过总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竟和安冰婳的死讯一起来了。

    不知药子那样温顺的人,面对铺天的谩骂猜疑又该怎样据理力争。

    他这一路都没有想过两件事之间的关联,更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他的姑娘是否有动机。

    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是一次嫁祸。

    终于顺着长阶来到剑场。

    范初冬甚至不敢稍作停留,直接奔偏殿而去。

    这时候刚到未时,正是仙门子弟午休的时候,剑场上的弟子们早散了。

    偏殿的大门开了又关,最后还是只有几位少侠商议着对策。

    “初冬哥,”孙慕清迎上去,又惊讶道,“洛城距仙门也不算近,你怎么这样着急赶过来?先坐下歇歇?”

    范初冬调整着呼吸,摆了摆手,甚至气还没捋顺,张口便问:“药子在哪儿?”

    一句话表了态。他站在尹药子那边。

    或许是奔波一路也算劳累,他语气里没有对这场嫁祸的质疑和愤怒,只是不知心上人近况的担忧。

    宋翎风闭眼捏了捏眉心。

    张知澍坐在一旁喝着茶。

    凌司牧低头不语。

    孙慕清几经犹豫终于还是开了口:“初冬哥,叶少主眼下不在山上,乱哥和笙姑娘也下了山……星翼哥尚在闭关,眼下只有我们几个商议对策……何求谷安谷主那边需要交代,实在是不能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范初冬脱口而出,语气明显有些不耐。

    随后他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尽力平复了心绪,这才问了相关事宜:“安冰婳因何而死?刀伤?剑伤?失血过多?窒息?”

    “都有。”宋翎风眸子一抬,“但最要紧的是中毒。”

    “中毒?”范初冬眉间一蹙,“尸首呢?仵作请了吗?若是没有我便亲自去验!”

    他说着又要走,孙慕清连忙拦下:“初冬哥!初冬哥——”

    “拦我做什么!”范初冬一掌将他撇开,“你当我山下的名头是虚的?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想查出真相!”

    孙慕清眼见要拦不住,一个劲儿地给宋翎风使眼色。

    无奈宋翎风却好似透过他瞧见了什么,只愣愣的,眼里似乎还藏着悲情。

    张知澍终于放下了一直捧着的茶,语气平淡道:“若是不怕流言再起,你尽管去。”

    一句话拨回范初冬的理智。

    孙慕清终于松下一口气。

    宋翎风回了神,安慰道:“我知你不甘尹姑娘这样受人污蔑,可如今流言四起,哪一句不是针对她?你们二人关系如何,仙门子弟知之十有八九。若是这案子交由你来查,恐怕并不能得人心。”

    他语气平淡,只是陈述这样一个事实,再同范初冬讲明白其中利害。

    范初冬有哪里不清楚其中牵扯,一连几个深呼吸终于调整好情绪:“那眼下……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宋翎风看一眼继续捧着茶杯不打算再开口的张知澍,轻轻一叹:“还请范少侠去水月洞天,保证尹姑娘的安全——眼下敌暗我明,背后之人既想得出这样一招,难保不会对她下手。去水月洞天保证她的安全——这山上没有谁比你更为合适。”

    范初冬没料到宋翎风的心思能如此缜密,又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作了个揖。

    既是道歉也是道谢。

    孙慕清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吧初冬哥,我带你过去。”

    两人离开,宋翎风再一次伸手捏了捏眉心。

    饶是他心思再多,这半日里也没查出什么眉目。

    着实棘手。

    出了偏殿的范初冬眉头未舒,强迫自己尽量平静,想着等会儿要哄尹药子安心的说辞。

    也不知近日山上是混进了什么人,一朝出手竟然来了一个嫁祸,仙门日月不在,掌门闭关,既得罪了何求谷,又激化了和怀柟铺的矛盾。

    只苦了他的药子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范初冬闭了闭眼,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是怀柟铺弟子,待此事平息,镜花水月也不会再留她。

    等这场风波过去,他就带着他的姑娘下山。

    先回家知会了姐姐,再去怀柟铺提亲。

    此后,他的姑娘绝不受半点委屈。

    乱羽回到怀柟铺时正赶上黄昏。

    这山头他离开不过几日,却因为山上的人而生出几年不见的错觉来。

    范初冬并未同乱羽说明太多关于仙门的突发事件,只说出了件大事,牵扯到他心尖上的尹姑娘。

    因而齐少侠并不知晓事态究竟有多严重,只觉得他是关心则乱才急着要往镜花水月赶。

    乱羽一路踩着夕阳上了山,先遇见的是在厅前殿外闲谈的两位前辈。

    祁秋蝉似乎还是看他不顺眼,把笑容一收脸一转。

    江迟察觉有人来访,转头和他打了个照面。

    从前只在西窑城郊远远地见过,如今猝不及防地,乱羽终于将他样貌看清。

    这位江大侠虽有侠士威名,面容却是和善的。或许是因负伤未愈,又或许他本性如此。

    总之,和乱羽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没有陌生人的疏离,反而令他感到很是亲切。

    乱羽微微低头,抬手作揖:“晚辈齐羽,见过江前辈。”

    “你便是酌希的儿子?”江迟将他上下打量好几轮,“是来找星儿的?她眼下在后山跟着怀惋学插花。”

    乱羽听闻这样的称呼一愣,随后轻声试探一句:“前辈的星儿……可是晚辈的笙儿?”

    这下轮到江迟意料之外。不过片刻,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

    一旁祁秋蝉一个白眼:“我就说的——他可不是什么好小子!”

    江迟无奈,不理他抱怨,转头又对乱羽道:“小子,说来我与星儿分别多年,也不曾尽过长辈责任,凡事若是她点了头,我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

    他说着长叹一声,道:“她母亲走得早,也怪我没护好……我只给你立一个规矩——只要你在一日,便护她一日,永远不重蹈我们的覆辙。”

    乱羽闻言眸子一动,只觉得耳边全是胸腔里那颗心跳动的吵闹。

    扑通,扑通。

    这话是江迟作为一位父亲说出口的。

    齐少侠思绪飞转,一个劲地劝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多想”,可劝到最后,脑海中却只剩下一个“岳父认同了他这个女婿”的想法。

    一时间山峦倾覆,变作烟花炸响于天幕。

    两位前辈将他反应看在眼里。

    祁秋蝉嘴角一扬嘲笑一句:“傻小子——”

    江迟抬手轻咳两声,将眼前少年人的思绪拉回现实:“若是你办不到,那我点的头便再不作数。”

    乱羽整个人好似被这样的认可砸懵了砸傻了,冷不迭就这样在江迟面前跪下来,又怕人反悔似的赶紧磕一个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罢,他也不等两位前辈反应过来,起了身就往后山跑。

    江迟眨眨眼,再抬头哪里见得着少年人身影。

    祁秋蝉摸着胡子笑话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以为他要说什么山盟海誓来做保证下承诺——这小子,他是怕你反悔呢!”

    江迟愣了愣,无奈嘴角微扬。

    “这孩子……倒真有酌希当年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