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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江野和鞠儿站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管事的揭下门上的封条,推门而入。

    江野正要跟上去,手指却被鞠儿拉住,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必须是这吗?”

    “当然得是这。”江野看出鞠儿的意思,蹲下来摸摸她的头,“我总不能把门面开到脂粉街去吧。那里可没什么人愿意出钱买我的诗。”

    这几天,肖绶带着江野跑遍了淮南城内大大小小的诗论场所,所过之处皆是满声称赞的观众和垂头丧气的书生,肖绶的大名连带着他的体重也传遍了淮南城,大家也许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都知道一个胖子和一个背着长刀的少年正四处论诗,无人可敌。

    “竭泽而渔啊。”江野叹道。如今淮南城已无人愿意与他们论诗,再想论诗只能进入书院。江野的存款最终停留在五十金,而自从肖绶的体重跟着他出名后,再也没有收到过姑娘的手绢。江野本以为这个胖子四处踢馆是为了出名,结果只是单纯的花心。

    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江野自然得找其他来路挣钱。肖绶家里毕竟是做生意的,俩人一合计,肖绶便一拍脑袋:“干脆你开个门面给别人写诗写诗论吧。”

    淮南城诗风盛行,无论是红白喜丧,离别赠友,淮南人都不会吝啬自己的钱袋去买首好诗。淮南大家族喜好养文士为伴,教书作诗,若是哪日文士写不出让主人满意的诗词,也会另找一些渠道。肖胖子对钱的嗅觉敏锐,江野也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两人一拍即合,肖胖子便帮江野找到了这家门店。

    门店坐落于一条清静的街区上,这一片与隔壁的闹市不过一路之隔,却与其形成了鲜明对比。淮南的古玩,木器,字画都在这里交易,背后由三大商会之一的殷氏商会作担保。为了省去鉴定真假的麻烦,在这里交易喜爱古玩字画的老爷贵妇们的不二选择。小店们在悠长的安闲中静候着,也许半月都不会开张,一旦发生交易,其金额巨大,可能抵得上闹市中一条街几日的收入。

    但也正因为这些原因,这里门店的租金达到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十五金。这也是鞠儿抓着江野不让他跟着进去的原因。

    “来都来了,总得进去看看吧。胖子已经帮我谈好租金了,看在他的面子咱们一个月只需要交十金。”江野抱起鞠儿,走进朱红色的大门。在鞠儿眼中,像是走进了吃光他们金库的怪兽的口中。

    “这一条街都是卖字画的,爱字画的人不少也爱诗词。”管事边走边介绍。

    “不过大人们都是识货的,也只有咱们这的东西能入得了他们法眼,外边那些书生的赝品……啧啧。”管事不再说下去,言下之意便是对少年莫名的自信表示怀疑,外人凶器不得进入,江野的刀放在街外的马车上,他自然想不到面前的少年在几日前打服了整个淮南的文士,不少大家族恨不得请他去府上当文士。

    “肖胖子的眼光却是不错。”江野赞叹,走进大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中除了两棵杂树,便是六个大缸,看来以前的主人也是个懂字画的人。江野盘算着把这些碍事的大缸挪到墙脚去,在石板路两边都种上蔬菜。淮南的菜只能由城外运进来,那些奸商低价收入高价卖出,平民想吃菜只能自己种。

    石板路的尽头便是门面了,卖字画的门面不像古玩店那般大,屋中只摆了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墙上还挂着些前主人留下来的字画,已经落满了灰,只是信手的涂鸦,称不上艺术品,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还有一间寝室和一个伙房,茅厕在后院角落,我便不带你们看了。”管事的把合同掏出来,“肖公子替你们担保,主家只收十金一月,预付三个月租金,公子要是同意的话就按个手印吧。”

    鞠儿最后一次拉拉江野的手,后者已经在合同上按好了手印。

    “恕我多嘴一句,不知二位在此是要售卖何物。”管事上下打量着这对看起来并不富裕的主仆。

    “诗。”江野说。

    “诗?”管事暗笑,淮南城中卖诗的人都藏在戏楼茶肆之中,靠客人卖出自己的名声。卖诗开个门店,还把门店开在这片街区的人更是只有江野一个,他不禁暗笑这个年轻人的不自量力,不过钱已经交了,想必这个少年不过一月便会知难而退,管事收好合同告辞。

    “开干!”江野把马车唤到门前,取下包裹。接着挽起袖子,搬开院子中的水缸,鞠儿找了件旧衣服当做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着堆积不知多久的灰尘,江野决心已定,十头牛也拽不回来。主仆二人在春光下,在弥漫着灰尘味道的空气中欢快地忙碌着。

    前前后后收拾好,已接近日落,鞠儿从小在许燕归的指导下练就一手好字。被江野求着在前院的墙上写满了诗词。此刻正坐在被搬到庭院的椅子上休息,江野站在后面给她揉肩。

    “哇,好大的阵仗!”肖绶提着食盒走进院子,满眼诗词,满口赞叹。

    三人走进屋中,江野不知从哪又找来两条板凳,三人便围着桌子坐下,肖绶打开足有半个鞠儿高的食盒,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还是你会吃啊,肖胖子。”江野把盘子依次端出来,几日下来,二人已十分熟络。

    “如果有食道的话,本公子再次也得封个半仙。”肖绶也不谦虚,“只可惜家里那老爷子硬是要我进书院修习一段时间,混个一文半职。这不找让我把鲛珠送给将军让他帮写封推荐信,我转手就拿去打点殷家了。”

    “噗!”江野刚喝下去的茶又喷了出来,“胖子,这礼我可还不起啊!”

    “甭谢,”胖子学着北人豪放的语气,“以后我爹问起来,就说我在这开了个诗馆,我也算沾了你的光。”

    “你刚才说,让将军帮你写推荐信?”江野又问。

    “楚国的白见羽将军啊,各位国务卿的府上礼物都摆满了,老爹让我去将军府碰碰运气。你不知道这白见羽将军啊,如今可受国主的宠爱了……”

    后面的话,江野再也没听进去,白见羽三个字像一团墨掉进了他的心池,化作一片墨色,池边的梅树开出墨色的花瓣,掉进墨池之中,一沉到底。

    饭毕,肖胖子翘着二郎腿剔牙,没有侍女递茶,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他边喝茶边说:“江野,我看你这院落收拾的,什么都好,就是缺个最关键的东西。”

    “什么东西?”江野疑惑。

    “招牌啊招牌,”胖子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手,这家伙难道除了诗论就是一个白痴吗?“没有招牌,谁知道你是卖诗的?”

    “有道理。”江野点头,“鞠儿,拿笔!”

    笔墨摆开,江野甩开膀子,写下十字“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胖子扶额,这个白痴看来还是没听明白招牌是什么意思,不过反正他的名气已经传遍淮南城了,不愁没人找他写诗。

    鞠儿白眼,江野这手烂字写的就像两只公鸡打架留下来的脚印。她又拿一张白纸,重写一遍,笔锋如剑。

    “好!”肖绶拍手赞叹,“这幅字我先拿去托人做成匾,也算是一副极好的招牌了。”

    “且慢。”江野又拿起笔,在“铁肩担道义”五字上划下一道横线。

    “这是何意?”肖绶不解,鞠儿也满眼迷惑。

    江野摆摆手:“细细一想,前五个字也许不适合我这种人。”

    ……

    ……

    深夜,鞠儿已经熟睡,江野起身走到前屋,借着月光在白纸上歪歪斜斜写下几个名字。

    蒙疾,王半斩,赵连城,廉重山,项逵,夏侯青,白见羽。七个名字,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江野的心中变模糊,而是如紫檀珠一般,越磨越亮,透着一股深黑。

    蒙疾善兵阵排布;王半斩善大刀,斩山营的五百猛士有斩破敌人两千骑兵的记录;赵连城是七柱国之首,善攻城,侵略如火;廉重山守军如山岭般坚固,牢不可破;项逵一介莽夫,双刀嗜杀,汉国无将才,其全凭敢于拼杀上位;夏侯青的歹毒与斥候天下莫及,众人不齿,但无人想被夏侯青盯上;至于白见羽,只知道其出自太白书院,唯一的领兵记录只有十数年前的海昏之围。这些人的每一项特征,每一个习惯都被江野收集着,七个人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模糊又清楚。

    江野在夏侯青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又在白见羽的名字下画了一道横线。

    他已沉寂了太久,久到险些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有些事,他必须要清楚。

    今晚便是你了,江野在心里说。

    他从深色的包裹里摸出几样东西:尚未用完的纸人符,从刺客那里缴获的火油弹,最重要的,是那把黑色的五尺长刀。对手是柱国将军,他不敢有半分松懈。

    一只乌鸦落在树梢上,又大叫着一飞冲天。

    江野踏着树飞出院墙,月光之下,如张开翅膀的雄鹰,月食在他的背上呼啸。

    他张开双臂,拥抱星空。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