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关羽被围攻

    根据对董承一干人的审讯取证，曹操方才知道，原来大耳翁刘备也是参与董承反曹集团的一分子啊。曹操怒了，当即嚷嚷着要从官渡调动精兵，亲征刘备。诸将都觉得这是舍本逐末：“跟明公您争天下的是袁绍，现在袁绍就要出动了，您却掉头向东，把主力抽走。袁绍如果从背后打来，我们不就要被打得稀里哗啦了吗！”

    曹操推着黑长的胡子，把短的身材尽量站高一点说：“刘备，是人杰也，如今不打他，必为后患。袁绍这人我了解，我小时候骑着竹马玩，他看了半天，才觉得这样玩有意思，方才抢过去玩。他总是比我晚一步，我玩腻了他才抢，他看到事情总比我慢，他一定不会动作的。我可以放心地去。”

    司空军祭酒（司空府的军事参谋长，曹操现为司空）郭嘉也说：“袁绍性子慢，多疑，他即便要来，也一定不够快。刘备在徐州刚刚立足，众心未附，您迅疾击之，他必大败。这个机会您不能放弃啊。”

    曹操就再不犹豫了，留下诸将守官渡，自己亲领精锐骑兵，向东二百公里直袭小沛而去。

    这时候已是200年春天的一月，刘备在小沛竖着反旗已经有半年了，他呆在府里，悠闲自得地看着外面的春天，花开得好多啊，曹操也不会跑来骚扰我的啊，因为他正在官渡跟袁绍对峙呢。不料忽听探马来报，曹公亲自领着无数骑兵，奔腾而来了。刘备不信，我觉得，打架的人是心无旁骛的，胳膊腿儿互相扭着，抽不出时间干涉别人的，曹操怎么可能来呢。

    刘备当即上马，带着张飞等数十骑往城外要道口去看消息，果然就见曹操的骑兵如林而至，腾起无限春天的尘埃，压住了人间淮北的桃花。刘备大惊失色，自己一点军事准备没有，而且又是曹操亲自来，不是从前王忠、刘岱那样的诸将一百个都不怕的情况了，于是带着张飞等数十骑人，撒腿就跑。

    刘备跑了，剩下的城内和城外营寨里的军兵，如何谁能当其锋，被曹操的军马砍杀得大大败绩，有人的脑袋被砍开了花，有人被直截砍落，正是“花开花落两由之”（鲁迅语）。刘备的夫人和孩子（可能还是小乳牛）全被曹操抓了俘虏。这是刘备第三次丢掉老婆孩子了，而且这次再没有机会被释放了。好在小妾甘夫人比较能跑，跟着蹿民一起跑出城，亡命而去。

    刘备虽然经历了N次失败，但是仍然对胜利怀着N方的希望，他向北往青州跑去投奔袁绍的长子袁谭。刘备从前短期做豫州牧的时候，袁家是豫州的汝南郡人，刘备为了讨袁绍喜欢，曾经举荐袁谭做本州所推选的茂才（跟孝廉差不多，郡推举的叫孝廉，州荐举的叫茂才）。袁谭一看，原来的州长和恩师（我算他的“门生”啊）落难来投奔了，当时的人是很讲名分义气的，当即率领步骑兵亲自迎接刘备，然后派兵马把他送往河北邺城。袁绍闻讯大喜，亲自出邺城一百公里迎接。袁绍拉住刘备的手说：“玄德公，从前你在青州，咱们总是干仗，但那时你是帮公孙瓒啊。今天终于英雄归拢到一起啦，曹操害得你这样，你是身有亲受啦。哈哈，你的耳朵确实很大啊。”

    刘备就高高兴兴跟着袁绍进了邺城。唯独旁边田丰却气得鼓鼓得，心说：“你战机都错过了，还在这里乐呢!”

    原来，十几日前，田丰闻说曹操东行疾击刘备，就拄着一个文明棍去见袁绍，急着说：“现在听说曹操东击刘备，俩人打起来，一时胶着战斗，短时难以脱身，您赶紧出兵邺城，追袭曹操身后，可以一战而擒曹操哦！哈哈！”

    不料袁绍说：“这是好，但是我的一个小孩儿病了，浑身上下拉肚子说胡话，当爹的不照顾儿子，而出去打仗，有这么狠的爹吗？将来孩子长大了，留下心理阴影，还能治理好国家吗？”大约是这样的一番话吧。田丰气得当时拿着文明棍就想打袁绍，但是碍于君臣之义，只好把地板当作袁绍的脑袋当当地使劲敲了半天，最后高叹了口气道：“唉！遇上这样难得的良机，却因为一个小孩儿的小破病给放弃了，真可惜啊！啊！啊！啊！——”

    说完，挥舞着文明棍就出去了。从此袁绍也气恨了田丰，开始疏远这位田别驾（副州长）。

    不过，这个事情是很不可信的。因为田丰和沮授都是持牢乌龟派的，主张三年持久骚扰曹操，并且上表天子有了名义再打，如此若主动偷袭曹操身后，势必把袁绍就此拉入大规模正面袁、曹战争，跟田丰的军事路线主张并不相符。

    实际上，在古人给于禁做的传里（上述故事来自给袁绍做的传，大约为了埋汰袁绍的），则描述了袁绍趁曹操离开官渡的时机，大举进攻第二道防线上的延津（延津是黄河以南第二道防线上的，官渡是第三道上的），于禁带着步骑两千人死命坚守，袁绍终于不能拔取。这是于禁立的大功，不能不写，但是因此似乎也就给袁绍的无能给出了否定性的举例。古人写历史往往这样，譬如在项羽的本纪里出于为当权胜利者考虑，埋汰他一顿，但是在别人的传记里，则偷着塞一些对他有利的好料。

    不说这么多了，却说关羽还在下邳那里守着呢，迎击曹操的军队。听说哥哥刘备已经在小沛被打散了，关羽瞪着眼，组织下邳城守御。

    此时天气已经逐渐转暖，曹操的部将乐进、张辽等人面色很沉默，挥了挥手中的兵器，身后的部队像蚂蚁一样，向下邳这座古老但是经历去冬围吕布水淹时已经残缺的城池，执着地扑上来了。不时有士兵从城墙掉落，但是进攻者终于漫进城去。

    关羽固守府廨，在门楼上把大戟舞得呼呼生风，牵得墙上的草木风生水起。最后关羽舞累了，外面劝降的使者也进来了。

    使者拿着招降信，一番陈辞：“老关啊，你知道吗，现在曹司空的德政一日千里，诸侯望风而服，你和刘备，对曹司空的抵抗多么没有道理。现在你就投降曹司空，也是向皇上投降。如果还负隅顽抗，这个区区小寺，里面的人全得被我们杀光。你好好考虑下吧，曹司空给你半天的时间。”

    使者走后，关羽脑袋就疼起来了，现在大哥、三弟也不知流落在哪里，自己拼死在府中，兄长大业未成，也有负于当初一起立下的志向。不如暂时依附曹操，于是叹息一声：“好吧，我投降算啦。”下邳这个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历来守这里的人不是死就是降，于是举着白旗出了府，被曹操接下。

    曹操把关羽好言抚慰：“关将军，别来无恙啊，遥想去年冬天这个时候，咱们在这里并力擒拿吕布，你也是居功甚伟的啊，孤家常常思想不能相忘，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以后你跟着孤家不好吗？”

    关羽红着脸说：“古人贵一饭之德不忘，睚眦之怨必报，某自当报明公不杀之德。”

    曹操也很感慨，关羽是懂道理的啊，由是对关羽更加敬爱。

    就这样，在200年的春天一月，曹家军校打马扬鞭，带着收降的红着脸低着头的关羽，趁着春天将深未深的时刻，急急回奔官渡前线。关羽骑行在队伍中，看见春天已经开始了它新的势头，异乡的小花也在山野中传出属于自己的幽香。

    而这时候，几百里外，刘备走投在袁绍那里，呆在邺城，自己被打散的士兵也稍稍前来集中，这一日，忽听说赵云在门外求见。刘备大喜，赶紧出去迎接，就见赵云身长八尺，外罩白袍，那初春的太阳泼溅出的耀眼阳光，仿佛水一样在他身边流溢回旋，一枚飞叶，飒飒飞卷过他战马旁的长戟。赵云赶紧丢下大戟，连步上来施礼：“赵云自从数年前为兄长奔丧，与使君相别，就留在了冀州，今日方听刘使君来奔邺城，特来相与，终不复当初执手临别的誓言。”

    刘备赶紧把他拉进府廨，从此俩人同床抵足而眠，刘备没有胡子，对自己的老婆小妾失散了都不甚在意，唯独喜欢跟大男人同床而眠，夜里嘱咐赵云偷偷在邺城招募士兵，都作为刘左将军部曲，不要教袁绍知道了，准备哪一天时机成熟的时候就离去。赵云领命去办，袁绍不能侦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