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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河谷2

    临近傍晚的时候,阿最和小狸到了红河谷。

    这片河谷的屋宇错落有序,夕阳西下,把河谷映成一片红,几缕炊烟袅袅升起,美丽而安静,完全不像鸡冠头说的那样有什么不祥的气象。

    也许外人对这里有什么偏见也说不准,反正小狸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

    阿最就近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阿最礼貌地回道:“我们是过路的,想找个地方投宿,请问这里方便吗?”

    女人回答地极其简约而坚决:“不方便,滚。”

    阿最:“……”

    他们只能继续走,敲响第二家的时候,阿最改变了措辞:“过来查水表,开门。”

    那家里面原来叽叽喳喳不停的说话声瞬间消失,安静地好像变成了一间死宅,无论再怎么敲门,里面都不再发出声音。

    一直敲到第十家,都没有一家肯为他们开门的。

    看来这里的人并不怎么好客呢!阿最和小狸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脑袋——今夜只能露宿街头了!

    最终,他们在村头一处树林里寻了个地方,阿最从他那只未来口袋里掏出了一些炊具和宿品,从河里摸了几条鱼,靠着一棵被风吹倒的松树旁烤了起来。

    一只看似已死的红狐窝在矮树丛中,探头望了望他们,空中有一丝臭鼬的气味,那是人类难以嗅到的。

    小狸发现了那只红狐,猫腰走过去,在它身边蹲了下来:“你是只狐狸吗?”

    那只红狐并不怕她,只是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

    小狸又道:“你也饿了吗?烤鱼吃吗?虽然没有盐,不过味道还是很香的。”

    狐狸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小狸贼贼一笑:“不吃鱼?那吃你行吗?”

    狐狸没搭理她,转过身去,它抬起尾巴,一股臭气瞬间扑鼻而来,小狸捏住鼻子大喊大叫,再看时,它已经溜走了。

    夜幕铺开,等到把那点儿篝火熄灭,夜已经深了,天上繁星浩渺,像灯带铺满天空,地里田鼠吱吱,空气清新而惬意。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没人再提起罗酆城里发生的那一切,那没有人去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好像对彼此的人生毫无兴趣,仅仅是为了一段旅程而搭伙在一起似的。

    最终阿最憋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所想。”小狸蛮认真地答道。

    阿最轻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我在想什么?”

    “天上的星星怎么这么多?树叶怎么这么绿?风为什么总在吹?你怎么这么帅?我怎么这么可爱?”

    阿最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啊,你猜的和我想的真是一模一样,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这些呢?”

    小狸没有回答他,默了片刻,她终于将目光从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拉回来,转到阿最身上,莫名其妙地问道:“尨国……离这里远吗?”

    阿最眸子略微一垂:“尨国已经不存在了。”

    “是这样啊!”小狸道,“看来真的过了很久了呢……”

    “嗯,有十年了吧!”阿最沉默片刻,回答道。

    他还想在说什么,但女孩已经闭上了眼,呼吸中传出一阵细微的鼾声,她已经睡着了。

    阿最跟着闭上了眼,再度醒来,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小狸还在呼呼大睡,她像一张大饼似的四肢摊开,虽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这里的人究竟在防备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里没有人偷小孩。

    吵闹的是一支仪仗队,确切地说,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队伍大概有十几个人,穿着和阿最有一拼的白衣大褂,目全都光呆滞,形态枯槁,仿佛七老八十了似的朝着村庄的方向行走,一边走一边哭哭啼啼,不停地撒着纸币。

    队伍中只有一盏白灯,其中四个人的肩膀上抬着一顶没有棚顶的轿子,那顶轿子不沉,所以晃晃悠悠的,轿子上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扎着两只麻花辫子,以禅定的姿势坐着,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岁岁。

    那几个送葬者俨然就是被囚禁在罗酆城山洞里的人。

    阿最吃了一小惊,就在他想要摇起小狸的时候,那支队伍停下了。

    阿最迟疑了一下,还是别吓到那小丫头了,看看再说吧。

    抬轿的人放下轿子,一群人围着岁岁膜拜起来。岁岁双手合十,嘴里嘀喃着什么,而后做了个“起”的手势,那群送丧者便像提线木偶似的一一起身,而后摆开一个圆形的大阵。

    阵中的岁岁张开手臂,嘴里又念叨了一些听不懂的咒语,忽然间,他们所在的地方篝火燃起,送葬者叽里咕噜起来,紧接着一阵老鼠打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平缓的地面凸起几个包,渐渐地冒出一些什么东西,凸包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河谷,一些人形的东西展现出来。

    那些人形的东西无不披着破烂的衣衫,有的已是一具具森森白骨,有的则糜烂不堪,散发出臭肉的味道。

    是尸鬼!

    岁岁手臂一挥,四面八方的尸鬼向山上行去,他们形态诡异,动作僵硬,数以千计。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凑出的人数,想来多年以前,这里要么是个战场,要么是个丧葬群。阿最吸了口凉气,看来此地不能久留了!

    也就是他这微微的一吸气,轿子上的岁岁立刻将目光转向了这边,她稍微一愣,随后手一指,几十只尸鬼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阿最猛地拽起小狸,也不管她是不是个肉身,拖拉着她往山上跑去。

    女孩儿像死了似的,任由他拖拽,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阿最不得已停了下来,叫道:“小狸,醒醒,小狸!”

    女孩儿对他的呼叫声无动于衷,阿最大惊失色,探出手试了试她的鼻息——还在喘气,她还活着。

    应该是种了什么迷幻术,被锁在了梦里,阿最想,却并不知道小狸是什么时候中的迷幻术,自己又为什么好好的,他来不及将这一切想明白,掏出大口袋便将小狸塞了进去。

    好像只是塞了一个硬币进去,口袋丝毫没有鼓胀。他扎起口袋,继续朝前跑,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山路漫漫,前方隐隐现出一点灯火,却像是到不了的海市蜃楼,越来越远。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咬住了阿最的腿,他脚下一个踉跄,被扯倒在地上,他一低头,看到一只手臂从土里伸出来,紧紧地扣着他的脚腕。

    土里爬出了另一只手,接着是头和身子。那东西的额头很宽,两颊凹陷,没有嘴唇,只有两排焦黄的牙齿,它的皮肤粗糙的像老树皮,皱纹深的像斧凿刀刻,还有那双手,又细又长,像一副骷髅架子陷在了奇怪的长袍里。

    阿最下意识地用脚一蹬,那具尸鬼瞬间四分五裂,只剩下那只枯手虚虚地抓在他的脚腕上。

    看来这具尸体死得已经够久了,阿最暗自庆幸。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庆幸出来,那具尸体破碎的四肢开始蠕动起来,仿佛有磁铁吸引似的,将被踢散的部分拼接了起来。

    阿最原本就白的脸更白了,他随手抓起一根枯树枝,趁着尸鬼还没完全能行动自如之前,狠狠地戳向了它的头顶,随着树枝“嘎巴”的断裂声,那只尸鬼抬起了头。

    阿最暗喊一声“糟糕”,果然雷山说得没错,就是因为他多事,非要把岁岁从冥府里解救出来才闹得自己现在面临如此窘境,脱身都难。

    擒贼先擒王,要不然先把那那丫头片子绑了再说吧!

    说得容易,人家“千军万马”在手,自己一介匹夫,恐怕近她身都难,更何况现在那丫头片子早就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了。

    阿最憋住气,也服气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能寻思那些有的没的,看来脑子不好的不光是小狸,他也有一份,真是物以类聚,哪怕是被迫聚到一起的。

    他叹了口气,背靠上一棵大树,在距离尸鬼咫尺之近的地方瘫软了下来,他忽然想起鸡冠头说的那句话——年轻人别妄自尊大,要不然会吃亏的。

    如果注定要死,那埋在荒山野岭和埋在青山秀水的地方都没什么区别了,无非是地点不同罢了,在罗酆城的时候,他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的死期会来的如此之快,他还以为自己会活个百八十年,然后像所有喜欢坐着马扎子晒太阳的老头子一样,在漫长的等待中孤单地死去。

    他脑海里忽又幻想出自己再次出现在罗酆城的景象,在那个没有颜色的世界里,拄着拐杖橐橐而行,也不知道人世间有没有人再记得他。

    如果没有,他就会一直待在罗酆城,实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

    阿最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尸鬼。也就是在咧开嘴笑的那一瞬间,他抬起了手,手掌搭在了尸鬼的头顶上,仿佛是给了它一个爱的抚摸,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凹起手指,插进了尸鬼的头颅中,发力一捏,伴着一声骨头破碎的声音,那只可怜的尸鬼不到一秒就歇菜了,再也没爬起来。

    费劲。阿最起身拍了拍手,跨过那具尸鬼,朝着山上的灯火继续行走。

    身后传来无数只小鬼窃窃私语一样的声响,被岁岁驱赶的尸鬼群追了上来。

    他不紧不慢地从大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指那么长的铁指甲套在了小拇指上,然后又摸出几只,一一套在剩下的四根手指上。

    尸鬼蜂拥而至,他左一爪右一抓,那些尸鬼就好像被一股奇怪的飓风撕裂似的,霎时间满地狼藉,一片破衣烂衫和腐肉血沫的痕迹。

    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雨的湿气,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原本繁星点点的天空,山顶的那一点灯光还在。

    密林深处吹来一阵冷风,夹杂着一股腥臭味,叶子像无数只蝴蝶在枝头随风而舞,莫名的,一股强大的压迫气息迎头顶来,欲来的这个东西,明显要比那些没有思想、行动缓慢的尸鬼群要可怕得多。

    要现身了吗?阿最心想。

    丛林中缓缓出现了一个身影,越来越近。它的脚步声很轻,啸声却如雷鸣滚滚,渐渐的,那个身影出现了,如黑色乌云般的影子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泛着幽光的双眼,带着讥讽睥睨着他。

    阿最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