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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湖2

    自从起兵以来,姬禹身经百余战,所挡者破,所击者服,从未有过败绩。

    他本是葭国贵族,家祖是天子钦封的王,可惜出生之时已是国破家亡,一个名叫期国的小国从成为百洲大陆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他们历经十几代人的苦心经营,成为一个国富民强的国家,之后不断征战扩张,吞灭了大陆上的无数国家,也包括姬禹的国家葭国。

    新朝的统治者自封为天子,令国民们称他为君父,他期待他统治的帝国可以千秋万代,对于不臣服他的人民实行残酷的法律,动辄累族,令本就备受战争之苦的百姓苦不堪言。

    十二岁那年,姬禹有幸目睹了那位天子的威仪,他被几十辆辕车所包围,风采傲视,而在姬禹眼里却不过如此。

    都是寻常人,有何不能比的?于是他对父亲说:“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他。”

    他父亲认为他这是妄言,连忙堵住了他的嘴,然而有这种气概的孩子,却也令他父亲十分欣慰,从此以后,他父亲亲自教授他兵法学问,他却偏偏对舞刀弄枪十分感兴趣,对父亲的敦敦教诲不屑一顾,认为男儿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自己的活法,他父亲对此感到无比悲哀,却也无可奈何。

    几年后,天子的暴政终于引发了国民的不满,老百姓扛起锄头,开始对抗天子的统治,姬禹寻到良机,振臂一呼,成为起义军的一支新秀。

    他父亲的旧部对他十分臣服,老百姓们也欢呼没有信错人,因为在接下来的大小战役中,他所率领的部队从未有过败仗。

    也许正是因为未曾尝过失败的滋味,他更加狂傲,可征服之路还很漫长,因为期国兵强马壮,其军队如同堡垒,难以攻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天又赐给了他们新的运势——天子暴毙了。

    天子死因不详,有说是被他身边人害死的。

    天子的死亡不是期国的悲哀,他那个懦弱而贪享荣华的继承人才是期国最大的悲哀。

    新天子上任之后,只管酒池肉林,不问政务,将大权交给了一个宦官,从此开始他醉生梦死的政治生涯。

    宦官满目慈祥,却心怀鬼胎,他憎恨自己生而为奴的悲惨命运,也憎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不断物色美女给新天子,最终把新天子囚禁在了美梦之中。在期国的蛀虫不断蛀食他们有序的部队、数不尽的金银的时候,姬禹大展身手,仅用了两年时间便打下了期国的半壁江山,整个百洲大陆一半的版图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民心所向,攻克国都指日可待。

    在征战的途中,姬禹遇到了毕生所爱——郁陶。

    世人所传郁陶是个病秧子美人,其实不然。当日他攻克一城,他率领部队在城中,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在众多的拥簇者中,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质问他把她的哥哥弄到哪里去了?

    他自是没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让她让路,女人却不肯,指着他要跟他比武。

    自十二岁拿起长戟以来,他几乎是一手挑一个,街头霸主也好,期国大将也罢,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如今被一个女人当街拦住要求比武,岂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姬禹忍不住发笑,问:“你有什么本事?敢跟本王比武?”

    女人傲声道:“我能拔山,汝能乎?”

    姬禹哈哈大笑:“何谓‘拔山’?”

    “举一千斤大鼎,从容不迫,此为‘拔山’,汝可敢同我比试?”

    姬禹又大笑起来:“你一个小女子,身重不过百斤,如何能举得起千斤大鼎?”

    女人被他嘲笑得面目通红,嘴却十分强硬:“我说能便是能,就问你敢不敢?为何这么多废话?”

    “比就比,本王何曾怕过谁?”姬禹道,“只是你输了可别哭。”

    “谁哭谁是小狗。”女人把他带到一个大鼎前,道,“这个大鼎有千斤之重,十个人都扛不动,你先来。”

    素来都只是传闻姬禹力大过人,却从未有人见过,如今军民都围到了一起,想看看传闻中的战神是否真如传言所说那般厉害。

    姬禹围着大石转了一圈,这个大鼎是百洲民众所铸,上书“国泰民安”,乃是国民希望之所倚,若能举起此鼎,一来能借此机会向民众一展身手,二来也正好昭示能国泰民安者非他不可。

    姬禹已然胸有成竹,他双脚站实,抱起大鼎,试探着发力,忽而一声怒吼,将大鼎举了起来。

    民众目瞪口呆,纷纷拍手叫好。姬禹尚不肯罢休,举着大鼎原地转了一圈,这才放下大鼎。大鼎落地,其重令大地都震了三震。

    “怎么样,小姑娘?”姬禹拍拍手,笑道。

    “我既然带你来自然是信你能够举得起。”女人不卑不亢地说道。

    姬禹笑了一下,想是这个小姑娘见他能举得了鼎,已经是心服口服,只是为人倔强,不肯认输罢了。

    姬禹也不难为她,给了她一个台阶:“我既已经举了鼎,你可肯放我走了?”

    女人嘴角挑起,微微笑了一笑:“你既已举了鼎,我当然也不能食言,我亦当举鼎。”

    姬禹道:“你这少女怎么不识好歹?我堂堂男儿自是不会为难与你,你快些走吧,不要让人取笑。”

    郁陶不搭理他,自抗了几根木棍捆绑在一起,又取了两个杠珠,一个固定在横梁上,另一个围着绳子穿了一扣,接着绑起大鼎,整个人坐入鼎中,道:“我非但要举鼎,还要再加上百斤之重,这样我就算胜你了,如何?”

    姬禹看着她费了半天功夫做此操作,直接莫名其妙,道:“当然。”

    郁陶缠着绳子,竟然真的把大鼎悬了起来!

    众人大惊,她却满面笑容,对姬禹挑起下巴,道:“如何?”

    姬禹心中喜悦,心想这真是个奇女子,当众夸赞了她,也自甘认输。自然令他心悦诚服的不光是郁陶的手段,更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

    郁陶说她的哥哥在大家揭竿而起那年参加了义军,至今下落不明,她寻找哥哥心切,所以才拦了姬禹的军队,希望能打听到哥哥的下落,却未果,自此郁陶就留在了姬禹身边。

    又两年,他率领的军队与其他义军一起攻破了国都,时年新天子已被那个祸国殃民的宦官勒死,新君继位没几天,便砍杀了那宦官,率领全城百姓出城归降,姬禹成了胜利者,入城的第一天,他站在城墙上,向手下下令,诛杀了归降的新君。

    被杀的新君叫荷华,就是那个白服青年,当年他身穿斩蓑出城时便备好了棺材,与国殉葬。

    “那后来呢?”小狸听得津津有味,不禁问道。

    “后来举国欢庆,我成了新洲的霸主。”姬禹道。

    “是因为你杀了他,所以他才来骂你吗?”

    姬禹摇了摇头:“非也,他既甘愿为国殉葬,哪有反悔的道理?自然不是因此而辱骂于我。”

    “那肯定是后来出了问题,”小狸叹道,“你是因何而死呢?”

    姬禹长叹一声,似乎也看释怀了自己的结局:“五马分尸而死。”

    “啊?”小狸同情地看着他,“定是你背弃了自己的子民,被你的子民处死的。”

    “非也,”姬禹道,“我是被我的仇人杀死的。”

    杀他的仇人原不过是个地痞流氓,以姬禹高贵的血统,其实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只是他装得太像,有那么一时片刻将姬禹骗过了。

    而就是那么一时片刻,却要了姬禹的性命。

    那个小流氓四十多岁了才加入到义军之中,贪吃好懒无情无义,几度抛妻弃子,却不知怎的深得民心,他带着一支小队伍率先突破期国军队的重重围追堵截,在距离国都百里之遥的地方整军休息,等着姬禹的大军到来,然后用那张伪善的嘴脸,怂恿他处死了荷华,从此姬禹成了期国民众心中的恶人。

    那老流氓却表现出对他五体投地百依百顺的模样,尊他为王,臣服于他,发誓要为他驻守边疆,于是在他的同意下率部去了偏远之地,躬农垦地,安居乐业,看起来像个心满意足的老翁,姬禹为此十分感动。

    然而几年之后,他却率军突袭而来,直破都城,姬禹不得不带领爱姬狼狈逃窜,一直到故乡的江边,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割颈自刎,他的尸体被人瓜分领功,落得个尸骨不能归于一处的悲惨下场。

    所以于姬禹而言,他最恨的不是每逢月圆之夜就来骂他的荷华,而是那个坑了他的王八蛋。

    不过好在后世之人敬他,给他修了祠堂,以供奉他的英灵。

    小狸寻思了片刻,道:“你如此英王,却落得个如此悲凉的下场,可曾有恨?”

    姬禹道:“我天性善良,一生光明磊落,本也不是耍弄权谋之人,我为人为民,虽死而无悔,只是略有遗憾。”

    姬禹自是不懂,他自小器宇不凡,英武过人,当街之霸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因力大故而所遇对手都对他十分臣服,对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的谩骂,他当然气愤在胸,几次都欲徒手撕了他,可不知为何,面对这个臭小子,他既发不出声,也动不了手,仿佛上天给了那个臭小子什么特权,就是要让对方来辱骂他。

    这也许是上天给他的磨难,等那小子骂够了九九八十回,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会了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那小子面前依然只能做一具张不了口也动不了手的雕塑。

    “你倒是可以跟我说说,若是我吃饱喝足心情好,说不定能帮你了却遗憾,我也是个善良的人。”小狸自夸道。

    “我节节败退,最后兵稀将寡,自知无颜面对故乡父老,故而才自刎于江边,可是我舍不得我的爱姬,本想将她托付与人,好歹图个余生平安,可她却不肯离我而去,先我一步自刎而去,我死后,魂飞至此,却不知她的尸首是否安然?英魂又往何处去了?心中甚是挂念,你若能了我念想,我必将此庙赠与你,让你同受香火。”

    小狸抿着嘴唇,颇为同情地看着他,道:“你的香火,怕是喂不饱我,不过我倒是愿意为你一试,不过你要收回你的话,别让我继承你的庙宇,我怕真被困在这里,那岂不是真要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