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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镇9

    岳风一直听闻汉宫脾气古怪,以为这次求师定然是千辛万苦,只是没想到刚到这里,话还没出口,竟然坐享其成了!

    他感激地看了谷玉一眼,女孩儿却不知他这一眼感激里包含了多少的千言万语,她还以为老头对岳风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而他都一一办到了呢!

    师兄就师兄吧,反正她是来拜师学艺的,又不是来跟别人一争高下的。

    谷玉就这样和岳风一起,成了汉宫的弟子。

    彼时的三生镇还是个人口稀疏零散的小地方,耕牛不过十头,驴子不过五头,没有战马,虽然清贫,但百姓安居乐业,春忙秋收,饭后清茶,过着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

    岳风并不是个特别有天赋的弟子,他资质平庸,能来三生镇学艺不过是因为听说当铁匠挣钱多,而他刚好缺钱还有一身的蛮力,最最重要的是,跟汉宫学徒不用花钱。

    不用花钱?酒不是钱吗?岳风囊中羞涩,先前的几次酒钱都是谷玉掏的,三生镇这个地方的酒是真贵,没买几回,她的钱袋子就被掏空了,只能边打些零工边学艺,以便维持日常开销和许诺给汉宫的酒,可依旧架不住汉宫日久天长的“铺张浪费”。

    岳风对于买酒的事儿置身事外,起初谷玉还能忍,只是他在面前的时候,她总是故意把东西踢得“咣咣当当”地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怨气在身上。

    她当然希望岳风能懂点人情世故,可岳风不知脸皮是厚还是缺心眼,愣是不予表达,更别提他能从口袋里掏出分钱来了。

    谷玉忍无可忍,一天晚上,岳风在侧,她在狠狠甩着一团面团,脸上的恼怒路人皆知。

    岳风瞧着她,疑惑道:“你怎么了?”

    谷玉恶声恶气:“你不懂还是怎么着?师父是我的,也是你的,你想白学,没都没有,你得与我共同分担酒钱!”

    岳风恍然大悟:“原来你这些日子一直是为这个生闷气,你何苦闷在心里让我好一个猜?我还以为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呢!既是为了这个,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早说?这种事儿还用说吗?难道不是靠自觉吗?哦,跟她来这一出,这是什么意思?反咬一口?整得好像她很小气似的。

    谷玉恨道:“一个女孩子打两份工养着你俩,你还好意思让我早说?”

    岳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跟我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谷玉冷眼瞧着他,不知道这家伙要吃什么幺蛾子。

    岳风把她领到打铁房,在墙角一个很笨重的架子前停下,挪开架子最底下一层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后抱出一个大坛子打开,说:“你闻闻。”

    谷玉怀疑地凑过去闻了闻,一股酸涩的酒味扑鼻而来:“这是……”

    岳风道:“这是我酿的酒。这个季节虽然不太适合酿酒,但好在这间屋里的温度高,酒发酵得快,住不了几天,师父就能喝到不花钱的酒了。”

    “这酒是什么做的?”

    “烂果子做的。”

    “啊?!”谷玉惊道,“你想喝死老头儿啊!”

    “放心吧,喝不死的,这些果子我都洗干净了,以前我娘也经常给我们做这种果子酒,酸酸甜甜的,很好喝的。”

    谷玉怀疑地望着他自信满满地把酒坛重新藏起来,脸上露出期待且幸福的笑容。

    很容易满足呢!谷玉想。

    岳风用烂果子做的酒很适合汉宫的口味,久喝成瘾,竟一日都离不开这味道了,他喝得美,也想学学这酿酒的技术,便拿好话哄他俩,为的是万一这俩小崽子哪天学腻歪了将他甩了时也能有酒喝。

    岳风则怕这糟老头子有朝一日学会了酿酒,会跑去当个酿酒师,不肯再教他们铸剑的手艺,也留了个心眼,说这是他们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得用他们岳氏一族的手才能酿出酒来,别人是学不会的,师父您老人家就安安心心地教我们铸剑的本事就行了,剩下这些小事儿,就当徒儿们孝敬您的了,要是连您都亲自酿酒了,那要徒儿们还有什么用?

    汉宫知道岳风这是哄他,但架不住话听得人心里舒坦,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谷玉抱着手臂倚在墙角冷笑,心道这师兄看起来倒是挺老实,没想到嘴皮子功夫这么厉害,如此一个溜须拍马的好手,放这打铁真是瞎了人才了,若是去当个官什么的,定然能在官场上扶摇直上,搞不好还能拍到君主面前,做个鞍前马后的马屁精呢!

    许是因为喝人家的嘴短,汉宫时常在谷玉面前夸奖岳风:“瞧瞧这么好的徒弟哪里去找?又会酿酒又听师父的话,不像某些人,唉,真是一言难尽……”

    谷玉脸色铁青:“合着只要满足你这低劣的爱好就是好人了呗?合着我给你买酒的时候花的都不是我的钱呗?你这个死老头可真是大言不惭……”

    “瞧瞧,瞧瞧,天底下竟然还有骂师父的弟子,大逆不道啊!”汉宫抻长脖子,“你是不是还想剁了我?来呀,老头子把脑袋搁到这,你倒是砍啊!”

    谷玉拿起一把还未开刃的新刀,刀还未起,汉宫忽然蹿到门口,双手扑打着膝盖哭丧了起来:“老头子教出逆徒来了,这少女要杀人啊!乡亲们都来看啊!”

    谷玉想宰了汉宫的心日甚一日,却也只能咬紧牙关忍下来,刀霍地砍在架子上,抱起酒壶喝了起来,心道,这东西即是你的最爱,我便要给你喝个一滴不剩,偏要你心痒难耐还喝不到它。

    她平素不爱喝酒,总觉得那味道又苦又涩还辣嘴,也不知道这世间的男人为何都爱用这种东西麻痹自己,喝得上吐下泻,不能自理,还道“再来”,然而这水果酒的味道刚入舌虽涩,久品却甘冽无比,甜得刚好,待稍一回味,那味道又由浅入无,忍不住让人喝一口再喝一口。

    一壶酒架不住一口接一口,酒壶空时,谷玉也醉了,她踉踉跄跄站不住,一步一跌倒时,眼前晃出一个人影,那人不慌不忙拿着热毛巾给她敷面,仿佛对伺候人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让她禁不住想起儿时父亲宽厚的后背、温暖的手掌,那是她长大后再也不好意思依靠的温暖。

    酒醒后,谷玉想到了一个发财的好办法——她要利用岳风的手艺赚份大的。

    她当即就哄着岳风让他教她酿酒,技术也不难,不过是把果子洗干净了,加些糖水,慢慢等着水果腐烂,酒就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她不免惊讶,“你不会是在里面添了什么东西不告诉我吧?”

    岳风笑道:“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把简单的事儿做到极致,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了,不信你试试呗?”

    说干就干,谷玉拉着免费的人力去了山上。深秋来临之际,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果实,她踩着岳风的肩膀,摘挂在树顶上的果子,采累了就在树底下休息一会儿,享受享受丰收的喜悦,不几时,这些果子就会变成物美价廉的酒,足以让他们赚个钵满盆满。

    果酒迅速的在小镇中风靡,汉记剑坊成了小镇最受欢迎的酒坊。

    谷玉和岳风花了一个秋天的时间,采了满满一屋子水果,一边铸剑,一边酿酒,如此忙碌的情况下又让他们创造了新的商机——谷玉用果酒蒸出了蜜汁鸡。

    汉宫发现自己培养的不是铸剑师,而是俩天才。

    但谷玉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成为世上最有名的铸剑师。

    无数个晨起日落,师徒三人在火炉旁挥洒汗水,闲来没事儿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喝着小酒,吃着卖剩下的蜜汁鸡,便也不觉得日子枯燥了。

    这样的日子,他们享受了三年。

    不久之后,大战来临,各国纷纷参战,一时间狼烟四起,这个原本与世无争的地方被政府紧急调成为武库,汉宫师徒三人一下子变成了政府的铸剑师。

    因着名望在外,汉宫被命为首席铸剑师,谷玉与岳风二人作为他的左右手,与从全国各地被调来的铸剑师一起,日夜不停地轮班铸造武器。

    这一战就是七年,小小的三生镇成了铸剑师们的第二故乡,他们有的举家迁徙到这里,有的在这里成家、繁衍,短短几年,小镇的人口倍增,人们在忙碌之余说着战争,期待着战争早日结束。

    但战争却不遂人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着,他们在敌人的后方,疲惫地为国人的军队铸造一匹又一匹的武器,拉武器的马车经年川流不息,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去山上采摘早就被补给兵采得丁点不剩的果子,再也没有机会囤一屋子的果子,再也没有机会让果子慢慢腐烂在糖水里,再也没有机会喝着小酒吃着蜜汁鸡或吵吵闹闹或享受那片刻的安宁。

    原来贪图享乐也会变成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