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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镇11

    复国之战,打得不比当年惨烈。

    黎明时分,外头刚刚放亮,屋内依然漆黑一片,谷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到武器库,握起“服气”弹了两下,在屋子里舞了起来。

    这两年,除了铸剑,她也亲上战场。

    每次新的武器铸造出来,谷玉都会亲自试一试,新剑还不太顺手,她要在大战来临之时把它练顺手。

    小狸没等多久就亲眼目睹了战争,“她”被谷玉握在手里,东砍西杀,血洒在“她”身上,又腥又臭,割肉的感觉是沙沙的,砍骨头的感觉则更像剁。“她”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倒下,才知人的生命何其脆弱,一刀就能被人要了命。

    小狸龇牙咧嘴,奇怪,作为一把剑,她竟也会疼。

    如谷玉的性格一样,她在战场上也是英姿飒爽,无所畏惧,她与其他四个人组成一个五人小队,看来已是身经百战,所以配合得十分默契。

    面对生死,无论敌我,都不心慈手软,小狸看过战场中有人被逼着冲锋陷阵,看过有人落荒而逃,看过死者一片接一片,也看过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他们的刀剑被别的士兵拿起来,继续作战。

    熬过了漫长的一天,被放回到武器库的时候,小狸已经头昏脑涨,爬不起来了。众武器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兵器架上,没有一个吭声的。

    “喂。”小狸喊了一声。

    没人应她,空气凝固,传着阵阵抽噎声。

    “你们都还好吗?”小狸问道。

    一阵沉默后,“啰嗦”说话了:“‘冒烟’走了。”

    小狸一时没有想起“冒烟”是谁,但从它们的表情来看,所谓的“走了”,应该是断了的意思。

    一把好剑是熬出来的,再伟大的铸剑师,也不可能铸造出不会断的剑,哪怕是谷玉也不例外。

    想来,这里的武器们已经看到太多的悲欢离合,纵是铁打的心,也会疼,纵是生了锈的眼,也会流泪。

    透过窗户,小狸看到谷玉站在院子里,举头望月。这一夜,注定漫长。

    接下来,小狸陪着谷玉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与她配合得也越来越默契了。

    眼见着复国之战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一日,谷玉与岳风终于在战场上相遇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上正面交锋,作为两国的首席铸剑师兼小卒。

    师兄手握长刀,披着雪白的长披风,若非敌人已是强弩之末是不会找武库的人来打仗的。谷玉一心要杀到师兄面前,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算算这一生的总账,师兄却一直避着她。他在战中挥刀,却怎么也落不到敌人的身上,勉强地支撑着让自己不被砍伤便已经是废尽九牛二虎之力了。

    谷玉心想,看来他只会当官,不会打仗,上了战场也是孬种。

    她终于杀到了岳风面前,后者已经体力不支,手撑着刀,半跪在地上,吃力地抬头看着她。

    谷玉俯视着他:“我说过,若与兄再见,必是刀兵相向,非你死便是我亡,看来今日就要实现当初的诺言了。”

    “是啊,”岳风苦笑,“看来是师妹赢了。”

    谷玉沉默,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她与师兄虽是敌我对立,可并无深仇大恨,反倒是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快乐无忧的日子,真要下痛下杀手,她做不到。

    就在她分神的一刹那,一把长矛从她身后劈来,小狸一惊,本能地想去挡,可身体牢牢地控制在谷玉手里,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矛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间,岳风站了起来,她推开谷玉,手里的长刀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几乎是出于本能,谷玉举起了手中的剑。她看着岳风挡在了她面前,可是她的剑收不回来了,“服气”和敌人的长矛一起,一前一后地穿在了师兄的身体里。

    那敌人是岳风的同伴。

    血洒在谷玉的脸上,烀在了她眼睛上,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她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一片空白,不知哀痛,她抱起岳风,大声质问:“为什么?”

    岳风虚弱地笑了笑:“我一生懦弱,安于现状,不曾有过远大志向,直到到了敌营,才感到以前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可以前却只顾着烦恼自己过得太苦太慢去了,不曾真真正正享受过一刻当下。师妹,你别恨我,我虽身在敌营,却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和师父,也未曾杀过一个我们的人,我只是怕死而已。”

    谷玉这才感到心头颤动,悲伤不已,到头来还是怕死的人,为她当下了一刀,她哭道:“对不起,师兄,是我误会你了。”

    岳风摇头:“师妹,你这一辈子争强好胜,为兄比不过你,为兄这一辈子,受你庇护,未曾为你做过丝毫,为你一死还是甘愿的,我有此生,无憾,若有下辈子,你我还能遇到,为兄必为你遮风挡雨,为兄眉间有一颗痣,你可千万要记得为兄。”

    谷玉泣不成声:“师兄!”

    师兄再也听不见了。

    谷玉疯了一样握着剑,冲入敌军之中,那千千万万的敌人很快吞没了她的身影。

    谷玉战死了。

    小狸眨了下眼睛,恍然发现面前是一副画,周围荒山连绵,不见有什么城镇人烟,倒是有一片断壁残垣,当中一块似山般的巨石,半截埋在了土里,画就画在这块巨石上。

    雷山似乎也刚才画中醒来,三人之中,唯有阿最最清醒。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小狸惊叫道。

    阿最道:“是中了画鬼的画魂之术,在画中做了一场梦而已。”

    “画鬼?”

    “就是带我们来的那个老头儿啊!”

    雷山插了一句嘴:“他是不是叫杜工来着?”

    阿最道:“好像是呢!”

    “他人呢?”雷山道。

    阿最摇头:“不知道,八成是跑了吧?”

    雷山懊恼地一锤头,奈何它前肢断小,只能够到脸,从人的角度看上去,这猫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一个劲儿地抓着自己的脸。

    阿最道:“你脸疼?”

    “杜工就是画鬼!”雷山道,“他早就被陨石砸死了!”

    阿最瞪大眼睛“哦”了一声,表情却是“我早就知道了”。

    小狸问道:“如果他早就死了,那他费尽心机引我们入画是几个意思?”

    阿最下巴撅向画:“也许是觉得自己画这一幅画太寂寞了,想让别人欣赏欣赏画中人的前世今生吧。”

    画中三生重叠。第一世谷玉与岳风同死在战场上,相约下辈子再见,于是岳风投生为杜华浓,本是为了实现前生的诺言,可惜命运交错,他认错了人,娶了上一世杀死的敌人,误了投生为陆凝香的谷玉一生。他们的魂魄轮回了三百年,三生镇得以重建,杜华浓为了弥补上一世对陆凝香的亏欠,投生为李裳,本想报恩,不想却过早地死了,陆凝香的转世苏云想为了实现李裳的梦想,孤独地流浪了十二年后,重回三生镇,与等了她十二年的周森结为连理,算得上修成了正果。

    苏云想死后,他们的三生缘断,从此再也没有相遇过。

    而三生镇在时代的发展中逐步走向没落,后来的人陆陆续续搬离,这里便成了一座空镇,成了鬼魂的逗留之地。

    “还真是遗憾呢!”小狸叹道,“谷玉等了岳风两辈子也没等到岳风,可明明就是岳风自己说要守护她的。”

    雷山挠着下巴,道:“还不是她自己杀错了人?用自己的两辈子还这个人情债有什么错?”

    小狸道:“你怎么这么心硬?就算谷玉不拿起刀,岳风也会死的。”

    “你这话说的,那世间万物还都会死呢!”雷山还嘴道,“看把你悲情的,怎么,死的人是你啊?”

    小狸翻了个白眼,抬脚狠狠地踩在猫尾巴上。

    雷山“喵”地一声跳起来,下一秒朝小狸扑了过去。

    猫是不懂怜香惜玉的。

    阿最连忙扯开他俩:“哎呀呀,肚子好饿啊!”

    本来还在打斗的两个人,瞬间没了斗志,不约而同地骂了杜工八辈子祖宗。

    在骂人这一点上,小狸和雷山是出奇地一致。

    阿最从身后拿出一个油纸包,道:“你们瞧,这是什么?”

    小狸和雷山瞬间瞪大了眼睛:“蜜汁鸡?哪里来的?”

    阿最笑得如沐春风:“当然是从画里偷来的了?”

    画里的东西还能偷得出来吗?小狸和雷山有着同样的疑问,然而谁都没有说出来,四只眼睛死死盯着油纸包,喉咙里咽着口水,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对方,伺机而动,雷山的猫爪子刚刚伸出去,小狸便如闪电一边蹿了出去,猫牙和人爪几乎同时抢到油纸包,把鸡一厮成了两半。

    阿最笑呵呵地伸了个懒腰。

    春风是如此温柔,阳光和煦,日照万里。

    小狸狼吞虎咽,眼里满山雷山嘴里的鸡肉,阿最的身影虚映在她的眸中,有那么一时片刻,她想:阿最为什么从来不跟她抢东西呢?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像一个谜一样……

    但雷山吃肉的速度逼着她,让她无暇去解这道谜。

    总之除了这只死猫以外,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