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与那月轮共舞 消弭于夜 下
瓦尔卡姆钢刀轻易贯穿了巫师的头颅，尖锐的刀刃从他后脑伸出，格莱斯顿当场停止了一切声息，连同腹腔中的手臂一起，死去了。
可很快，巫师的残骸又开始抽搐，一些部位诡异地隆起，一些部位又干瘪下去，他的躯体似乎在发生某种畸变。
西泽瑞与魔女试图阻止，但火焰和寒霜都没起到多大功效，巫师的畸变还在继续。
最后，巫师停止了抽搐，他腹腔中的恶魔之手完全钻了出来，一开始是手臂，然后是肩膀，紧着是脊背，头颅。
从巫师破破烂烂的身体中爬出了一只高大的恶魔，浑身上下布满的肌肉，他的外表和西泽瑞在森林中见到的那位很相似。但那副五官，完全就是契布曼·格莱斯顿的模样。
“不不不，还不到时候。”恶魔开口，就连说话都是巫师的声音。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失落，好像错过了什么。
西泽瑞与伊系简单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一致的决定，先静观其变。
格莱斯顿抬起双臂，反反复复地观看着，他的视线扫过身上隆起的肌肉，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方式仔细打量。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至一个诡异的弧度。
“哈哈哈。”格莱斯顿癫狂的大笑起来，他突然屈膝跪下，仰起脖子以头击地，在地面上留下数个深坑。“敬奉主母！”他歇斯底里的叫喊，“赐予我窥伺永恒的体魄！”反复无常的情绪，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疯子。
“主母？”西泽瑞有些不明所以，他将目光投向伊系，后者摇了摇头。
除了诺伦提亚帝国以外，莫特兰德大陆的国家几乎都是多神信仰，被称为主母的神明太多了。而且看格莱斯顿这幅模样，他所信奉的主母还不一定是神明。
不，那绝非神明，格莱斯顿口中的主母只可能是某种恶魔。
将地面破坏得惨不忍睹之后，格莱斯顿终于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西泽瑞与伊系，脸上依旧带着狰狞的笑容，随后瞬间转变成怒意。
“该死的忤逆者！把小琳娜还给我！”
与刚才同样的言辞，看来格莱斯顿改变的只是外表。
“我会为你争取时间。”西泽瑞一甩尘埃之刃，整把矮人短刀都被火焰笼罩。
魔女心领神会，开始吟唱咒语。
格莱斯顿拖着庞大的身躯冲了过来，几乎是瞬间便来到二人近前，他扬起巨大拳头挥向魔女，带来的劲风使伊系的长发飞舞不止。
西泽瑞横着尘埃之刃迎了上去，格莱斯顿的拳头击打在瓦尔卡姆钢刀上，发出钢铁碰撞的清脆声响，强烈的震颤几乎令西泽瑞双臂麻木。
与此同时，魔女施展法咒挪移到了远处。
巫师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西泽瑞没有选择硬拼，他侧身躲到一旁，利用敏捷的步伐辗转腾挪，不断闪躲着巫师的攻击。
格莱斯顿的拳头虽然虽然凌厉且迅猛，但挥打技巧极为笨拙，通过收缩牵动的肌肉，西泽瑞利用长期积累的战斗经验，能够轻易地判断出巫师挥拳的方向和大致落点。
尽管拥有一副无坚不摧的躯体，作为死灵法师，格莱斯顿依旧不擅长拳脚。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又一直没有使用魔法。
至少目前看来，他并非像第一眼看上去那样不可战胜。
“该死的忤逆者！”契布曼·格莱斯顿一边怒骂着，一边试图逮住这个在他身旁不断跳腾的小虫子。
西泽瑞绷紧神经，不断躲闪，同时挥舞着燃烧的尘埃之刃劈向巫师身上的薄弱处。
虽然现在看起来西泽瑞好像是占据上风的一方，但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巫师就能一击将他放倒。而且一番劈砍下来，西泽瑞发现巫师身上没有一处是薄弱的，甚至就连他的眼睛，都能抵挡住瓦尔卡姆钢刃的直刺。
格莱斯顿越来越烦躁，他失去了耐心，突然扬起双臂，猛地击打地面，石板路瞬间崩裂，像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地面塌陷下去，虽然没有直接命中西泽瑞，但引发的震动却使他乱了脚步。
格莱斯顿探出恶魔之手，西泽瑞躲闪不及，左臂被紧紧拽住，随后整条臂骨都被巫师捏得粉碎。
“啊！”西泽瑞发出一声痛嚎，他的惨叫声显然令格莱斯顿更加兴奋。
巫师迅速抬起手，试图去抓西泽瑞的另一只胳膊。
西泽瑞用独臂舞动尘埃之刃，刀刃携带的火势急剧增大，遮盖了巫师的视线。
此时伊系·梅卓莉安已经吟唱完毕，但她没有立即释放法术。
西泽瑞知道伊系在顾忌什么，现在机不可失，他干脆狠下心来，挥刀砍断了被巫师抓住的那条胳膊。
瓦尔卡姆钢刀轻易划开了他的肌肤，紧接着是脂肪和肌肉，然后是骨头。西泽瑞强忍着剧痛，壁虎断尾般舍弃了整条手臂，趁格莱斯顿错愕之余拉远了距离。
“狡猾的蛆虫！”格莱斯顿叫骂着，还想追上去，一道白光已经降临到他头顶。
凛冽的寒霜瞬间将格莱斯顿冻结，他的体表瞬间被一层冰晶覆盖。
原本魔女的法术是不足以对巫师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巫师刚刚经受火焰的灼烧，体表的温度极高，被魔女的法术击中后，他体表的温度又在瞬间下降至冰点。
受热不均加上极大的温度落差，致使格莱斯顿的身躯由上至下炸开了数十道裂口。
“不！”无数鲜血喷溅而出，巫师再次跪下，只不过这一次是被迫的。
“额啊！”西泽瑞咬紧牙关，将燃烧的刀刃放在淌血的断臂处，烧熟的伤口很快止住了流血。他的面色变得格外惨白，脸上浸满汗珠。
此时瓦伦图茵已然消失于远方的天际，东方泛白的天空越来越亮，西泽瑞无法再从月光中汲取力量，只能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支撑着。
伊系·梅卓莉安维持着法术的施展，直到用尽魔法石中蕴藏的魔力，格莱斯顿彻底变成一座冰雕。
炽莲娜的光芒从远处蔓延过来，黎明的曙光投射到魔女白皙的肌肤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她茫然地看着巫师又看看西泽瑞，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已经结束。
西泽瑞用独臂提着矮人短刀，缓缓走到已经化作冰雕的格莱斯顿身前，扬起刀刃，向巫师脖颈上的裂口劈去。
瓦尔卡姆钢刀反射着闪烁的晨阳，迅速挥动时形成一条华丽的流线。流线划过恶魔的脖颈，巫师的头颅摔落在地。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二人一直紧绷的神经刚刚放松，就在下一秒，暗灰色的巨手突然击碎冰层，紧紧握住西泽瑞持刀的手。
“啊！”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男孩的另一只手臂被生生扯下。
格莱斯顿破开冰层，尽管他已失去头颅，身躯已然千疮百孔，他依然站了起来。
无头的巫师背对着太阳，庞大的身躯几乎充满了西泽瑞的视野，让他看不到一丝光亮。
格莱斯顿捏着男孩纤细的脖颈，将他举离地面，手掌穿过他单薄的胸膛。
染满鲜血的恶魔之手从男孩的后背伸出时，捏着一枚鲜活的心脏。
……
“嗯～嗯嗯～”
悲伤的调子像一首舒缓的安魂曲。
有个女孩背对着他，坐在斑驳的琉璃花窗前，淡蓝色的秀发长长的拖到地上。
他认得这个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已经认识眼前的女孩。
“伊系·梅卓莉安。”
背对着他的女孩第一次转过身来，那张脸庞正是他所想的模样。
但又有些不同，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那细微的差别是什么。
来自细密睫毛装饰下的眼瞳。
“你不是她，对吧？至少不完全是。”
女孩微笑着看向他。
“你本身知道的。”
同样，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
“可有些事，我终究不明白。”
女孩就像一位老师，用孜孜不倦的口吻，试图教导他这个笨拙的孩子，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
“你见到了，你便知道。你本身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打败巫师的方式，也不知道战胜恶魔的方法，我更不知道如何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多么希望女孩能够直接告诉他答案。
可她只是一直在重复。
“你本身知道的。”
“我真的知道吗？”
女孩没再说话。
夜风吹拂，带起女孩淡蓝色的秀发，在风中，他嗅到了木槿和风信子的味道。
他抬起手，试图抓住拂面而来的发丝。
……
柔顺的发丝滑过他的指缝。
“你在做什么？”伊系·梅卓莉安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看向西泽瑞。
“抱歉。”他松开女孩的头发，抬起双手仔细看了看，断掉的双臂复原了。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格莱斯顿，巫师正跪在地上，不停地以头击地。
“敬奉主母！”格莱斯顿疯狂的喊叫着，“赐予我窥伺永恒的体魄！”
魔女撇了一眼西泽瑞：“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走神？”
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但和上次一样，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会为你争取时间。”
西泽瑞对魔女说完，便手持尘埃之刃大步向格莱斯顿走去。
“不要逞强，诺伦提亚人。”
西泽瑞的莽撞行径令魔女有些错愕，但她还是立即开始吟唱。
“该死的忤逆者！”格莱斯顿对西泽瑞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但都被西泽瑞一一闪躲，他躲避得如此轻易，就好像他知道对方要怎样攻击一样。
很快，巫师被激怒了，他失去了耐性，高举双臂锤击地面。西泽瑞早有防备，他高高跃起，跳到一旁，躲过了地表的震荡。随后他挥舞着燃烧的矮人短刀绕着格莱斯顿转了一圈，火焰以巫师为圆心将其环绕，虽然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使他体表的温度节节攀升。
此时，伊系·梅卓莉安已经吟唱完毕，在巫师头顶降下了一束白光。
格莱斯顿顷刻间被冻结，浑身上下绽开数十道裂口。
西泽瑞阻止了魔女继续施法，避免对方将魔力消耗殆尽。
随后他指着被冻结的巫师问道：“他的全名叫什么？”
“这个时候你问这些干嘛？”伊系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西泽瑞的问题，“他叫契布曼·西姆斯·艾福瑞德·格莱斯顿。”
西泽瑞默念几遍，记住了这个冗长的名字，随后他提着尘埃之刃走到格莱斯顿身前。
巫师抬起被冻僵的灰色巨手向西泽瑞抓去，魔女见状再度施法，将巫师双臂的关节冻住。
“我本身知道的。”西泽瑞喃喃自语着，他双手紧握矮人短刀，高高举起，“希望我真的知道。”
要想召唤一个恶魔，首先需要知道它的名字。
可如果，是想放逐它呢？
“契布曼·西姆斯·艾福瑞德·格莱斯顿！”锋利的瓦尔卡姆钢刀顺着格莱斯顿脖颈上的裂口全力劈下，与此同时西泽瑞几乎是吼叫着喊出，“给我滚回你的地狱去！”
尘埃之刃寸寸深入恶魔的血肉，他野兽般的眼瞳中充满惊惧，巫师还是第一次展露出惊恐。
“不，主母赐予我的是窥伺永恒的躯体，我是不朽的，我是不灭的！”格莱斯顿癫狂的叫喊着，“该死的忤逆者，你胆敢……”
他拼命挣脱了寒冰的束缚，抬起巨大的双臂挥向西泽瑞的头颅。
他的声音中流露出种种憎恨与不甘，但最终戛然而止。
暗灰色的巨手停留在半空，恶魔的脑袋掉落下来，坚硬的长角贯入地面。
炽莲娜缓缓升空，黎明的曙光从远处蔓延至此。
恶魔在阳光下如蜡一般开始融化，不久后，原地只剩下一滩血肉的泥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为了避免巫师再度死灰复燃，西泽瑞操纵火焰将其焚烧殆尽，血肉的泥浆最后化作一股浓郁的黑烟。
伊系·梅卓莉安望着死去的恶魔，又看向西泽瑞：“我总感觉这一切好像发生过。”
“也许吧。”西泽瑞极力掩饰着自己惊讶的情绪，现在不太方便追问魔女话中的含义。
二人正要走回卡洛儿身边，远处突然传来几道声响。
他们顺着声音看到一堆破破烂烂的血肉，那是巫师原本的肉体。
他们看着内脏外翻，身体像个破麻袋的格莱斯顿，嗅着浓郁的腐臭，听着从他血流如注的喉腔中传出的断断续续的话语。
“我的……小琳娜……她会……降生……她会……降生的……”
伊系·梅卓莉安再也按捺不住：“格莱斯顿，你根本是在坚持莫须有的事情！你的妻子早在四十多年前就死了，根本没有给你留下儿女，根本没有什么小琳娜，一切都是你的妄想，你还不明白么？”
“妄想？她就……在那儿，我的……小琳娜……”
从巫师残破的体态已经分辨不出他在指哪个方向。
“你因为你莫须有的欲望，残害了无数人。你竟然……”魔女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看着格莱斯顿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她知道再多的指责也挽回不了什么，总不能指望唤起一个怪物的良知。
“交给我吧。”西泽瑞一步步走到巫师身前，扬起尘埃之刃，火焰瞬时覆盖整个刀身，“我以死神尤塔司的名义向你发起裁决，为葬身你手的无数生灵。”
“不必了……小琳娜她……已经来接我了……”格莱斯顿最后平静地说道。
西泽瑞挥下刀刃，点燃了巫师残破的躯体。
巫师开始呢喃晦涩的咒语，即便整个身躯都在燃烧，即便他的声带已在炙热的火焰中融化，那段咒语也没有停止。
西泽瑞甩了甩头，听着巫师魔音贯耳般的呢喃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的种种，融化的血肉，腐烂的泥潭，蠕动的血沼，这段噩梦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他又看到翻腾的云层，汹涌的雷霆，所向披靡的飓风，也许噩梦才刚刚开始。
“不要发愣！快跟我走！”伊系·梅卓莉安拉住面色惨白的西泽瑞，拖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带离此处。
魔女听出了巫师所念的咒语，那是名副其实的战争魔法——终焉的二十四章。
上一次使用时，它被痴狂的殉道者用于毁灭一座城邦。
西泽瑞很快回过神来，跟着魔女向远处逃离。
“传送阵已经打开了！”魔女指着断壁后发出的阵阵光亮，“快！现在还来得及！”
暴虐的魔法能量开始在巫师的周围流窜。
他们飞快跑到断墙后，那处连接两地的通道，像个包含无数颜色的漩涡，在看向它时，西泽瑞的视线好像也被拖入其中。
另一边，疯狂的魔法能量集聚在巫师残破的躯体内，开始飞速膨胀。
爆炸已经发生了，西泽瑞回头看去，远处只剩一片耀眼的白光。
魔女将仍在昏迷的卡洛儿投入漩涡中，她和西泽瑞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即将步入传送阵时，爆炸的冲击席卷而来，传送阵闪烁不止，漩涡的形状也变得十分扭曲。
不容二人犹豫，他们就被爆炸产生的强劲风浪推入漩涡里。
刺眼的白光一直扩散，直到将半座城镇包裹，待到白光消散，它所覆盖的区域都在顷刻间消弭，沉于已逝的夜色中。
可很快，巫师的残骸又开始抽搐，一些部位诡异地隆起，一些部位又干瘪下去，他的躯体似乎在发生某种畸变。
西泽瑞与魔女试图阻止，但火焰和寒霜都没起到多大功效，巫师的畸变还在继续。
最后，巫师停止了抽搐，他腹腔中的恶魔之手完全钻了出来，一开始是手臂，然后是肩膀，紧着是脊背，头颅。
从巫师破破烂烂的身体中爬出了一只高大的恶魔，浑身上下布满的肌肉，他的外表和西泽瑞在森林中见到的那位很相似。但那副五官，完全就是契布曼·格莱斯顿的模样。
“不不不，还不到时候。”恶魔开口，就连说话都是巫师的声音。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失落，好像错过了什么。
西泽瑞与伊系简单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一致的决定，先静观其变。
格莱斯顿抬起双臂，反反复复地观看着，他的视线扫过身上隆起的肌肉，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方式仔细打量。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至一个诡异的弧度。
“哈哈哈。”格莱斯顿癫狂的大笑起来，他突然屈膝跪下，仰起脖子以头击地，在地面上留下数个深坑。“敬奉主母！”他歇斯底里的叫喊，“赐予我窥伺永恒的体魄！”反复无常的情绪，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疯子。
“主母？”西泽瑞有些不明所以，他将目光投向伊系，后者摇了摇头。
除了诺伦提亚帝国以外，莫特兰德大陆的国家几乎都是多神信仰，被称为主母的神明太多了。而且看格莱斯顿这幅模样，他所信奉的主母还不一定是神明。
不，那绝非神明，格莱斯顿口中的主母只可能是某种恶魔。
将地面破坏得惨不忍睹之后，格莱斯顿终于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西泽瑞与伊系，脸上依旧带着狰狞的笑容，随后瞬间转变成怒意。
“该死的忤逆者！把小琳娜还给我！”
与刚才同样的言辞，看来格莱斯顿改变的只是外表。
“我会为你争取时间。”西泽瑞一甩尘埃之刃，整把矮人短刀都被火焰笼罩。
魔女心领神会，开始吟唱咒语。
格莱斯顿拖着庞大的身躯冲了过来，几乎是瞬间便来到二人近前，他扬起巨大拳头挥向魔女，带来的劲风使伊系的长发飞舞不止。
西泽瑞横着尘埃之刃迎了上去，格莱斯顿的拳头击打在瓦尔卡姆钢刀上，发出钢铁碰撞的清脆声响，强烈的震颤几乎令西泽瑞双臂麻木。
与此同时，魔女施展法咒挪移到了远处。
巫师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西泽瑞没有选择硬拼，他侧身躲到一旁，利用敏捷的步伐辗转腾挪，不断闪躲着巫师的攻击。
格莱斯顿的拳头虽然虽然凌厉且迅猛，但挥打技巧极为笨拙，通过收缩牵动的肌肉，西泽瑞利用长期积累的战斗经验，能够轻易地判断出巫师挥拳的方向和大致落点。
尽管拥有一副无坚不摧的躯体，作为死灵法师，格莱斯顿依旧不擅长拳脚。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又一直没有使用魔法。
至少目前看来，他并非像第一眼看上去那样不可战胜。
“该死的忤逆者！”契布曼·格莱斯顿一边怒骂着，一边试图逮住这个在他身旁不断跳腾的小虫子。
西泽瑞绷紧神经，不断躲闪，同时挥舞着燃烧的尘埃之刃劈向巫师身上的薄弱处。
虽然现在看起来西泽瑞好像是占据上风的一方，但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巫师就能一击将他放倒。而且一番劈砍下来，西泽瑞发现巫师身上没有一处是薄弱的，甚至就连他的眼睛，都能抵挡住瓦尔卡姆钢刃的直刺。
格莱斯顿越来越烦躁，他失去了耐心，突然扬起双臂，猛地击打地面，石板路瞬间崩裂，像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地面塌陷下去，虽然没有直接命中西泽瑞，但引发的震动却使他乱了脚步。
格莱斯顿探出恶魔之手，西泽瑞躲闪不及，左臂被紧紧拽住，随后整条臂骨都被巫师捏得粉碎。
“啊！”西泽瑞发出一声痛嚎，他的惨叫声显然令格莱斯顿更加兴奋。
巫师迅速抬起手，试图去抓西泽瑞的另一只胳膊。
西泽瑞用独臂舞动尘埃之刃，刀刃携带的火势急剧增大，遮盖了巫师的视线。
此时伊系·梅卓莉安已经吟唱完毕，但她没有立即释放法术。
西泽瑞知道伊系在顾忌什么，现在机不可失，他干脆狠下心来，挥刀砍断了被巫师抓住的那条胳膊。
瓦尔卡姆钢刀轻易划开了他的肌肤，紧接着是脂肪和肌肉，然后是骨头。西泽瑞强忍着剧痛，壁虎断尾般舍弃了整条手臂，趁格莱斯顿错愕之余拉远了距离。
“狡猾的蛆虫！”格莱斯顿叫骂着，还想追上去，一道白光已经降临到他头顶。
凛冽的寒霜瞬间将格莱斯顿冻结，他的体表瞬间被一层冰晶覆盖。
原本魔女的法术是不足以对巫师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巫师刚刚经受火焰的灼烧，体表的温度极高，被魔女的法术击中后，他体表的温度又在瞬间下降至冰点。
受热不均加上极大的温度落差，致使格莱斯顿的身躯由上至下炸开了数十道裂口。
“不！”无数鲜血喷溅而出，巫师再次跪下，只不过这一次是被迫的。
“额啊！”西泽瑞咬紧牙关，将燃烧的刀刃放在淌血的断臂处，烧熟的伤口很快止住了流血。他的面色变得格外惨白，脸上浸满汗珠。
此时瓦伦图茵已然消失于远方的天际，东方泛白的天空越来越亮，西泽瑞无法再从月光中汲取力量，只能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支撑着。
伊系·梅卓莉安维持着法术的施展，直到用尽魔法石中蕴藏的魔力，格莱斯顿彻底变成一座冰雕。
炽莲娜的光芒从远处蔓延过来，黎明的曙光投射到魔女白皙的肌肤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她茫然地看着巫师又看看西泽瑞，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已经结束。
西泽瑞用独臂提着矮人短刀，缓缓走到已经化作冰雕的格莱斯顿身前，扬起刀刃，向巫师脖颈上的裂口劈去。
瓦尔卡姆钢刀反射着闪烁的晨阳，迅速挥动时形成一条华丽的流线。流线划过恶魔的脖颈，巫师的头颅摔落在地。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二人一直紧绷的神经刚刚放松，就在下一秒，暗灰色的巨手突然击碎冰层，紧紧握住西泽瑞持刀的手。
“啊！”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男孩的另一只手臂被生生扯下。
格莱斯顿破开冰层，尽管他已失去头颅，身躯已然千疮百孔，他依然站了起来。
无头的巫师背对着太阳，庞大的身躯几乎充满了西泽瑞的视野，让他看不到一丝光亮。
格莱斯顿捏着男孩纤细的脖颈，将他举离地面，手掌穿过他单薄的胸膛。
染满鲜血的恶魔之手从男孩的后背伸出时，捏着一枚鲜活的心脏。
……
“嗯～嗯嗯～”
悲伤的调子像一首舒缓的安魂曲。
有个女孩背对着他，坐在斑驳的琉璃花窗前，淡蓝色的秀发长长的拖到地上。
他认得这个场景，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已经认识眼前的女孩。
“伊系·梅卓莉安。”
背对着他的女孩第一次转过身来，那张脸庞正是他所想的模样。
但又有些不同，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那细微的差别是什么。
来自细密睫毛装饰下的眼瞳。
“你不是她，对吧？至少不完全是。”
女孩微笑着看向他。
“你本身知道的。”
同样，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
“可有些事，我终究不明白。”
女孩就像一位老师，用孜孜不倦的口吻，试图教导他这个笨拙的孩子，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
“你见到了，你便知道。你本身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打败巫师的方式，也不知道战胜恶魔的方法，我更不知道如何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多么希望女孩能够直接告诉他答案。
可她只是一直在重复。
“你本身知道的。”
“我真的知道吗？”
女孩没再说话。
夜风吹拂，带起女孩淡蓝色的秀发，在风中，他嗅到了木槿和风信子的味道。
他抬起手，试图抓住拂面而来的发丝。
……
柔顺的发丝滑过他的指缝。
“你在做什么？”伊系·梅卓莉安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看向西泽瑞。
“抱歉。”他松开女孩的头发，抬起双手仔细看了看，断掉的双臂复原了。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格莱斯顿，巫师正跪在地上，不停地以头击地。
“敬奉主母！”格莱斯顿疯狂的喊叫着，“赐予我窥伺永恒的体魄！”
魔女撇了一眼西泽瑞：“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走神？”
一切仿佛回到了过去，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但和上次一样，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会为你争取时间。”
西泽瑞对魔女说完，便手持尘埃之刃大步向格莱斯顿走去。
“不要逞强，诺伦提亚人。”
西泽瑞的莽撞行径令魔女有些错愕，但她还是立即开始吟唱。
“该死的忤逆者！”格莱斯顿对西泽瑞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但都被西泽瑞一一闪躲，他躲避得如此轻易，就好像他知道对方要怎样攻击一样。
很快，巫师被激怒了，他失去了耐性，高举双臂锤击地面。西泽瑞早有防备，他高高跃起，跳到一旁，躲过了地表的震荡。随后他挥舞着燃烧的矮人短刀绕着格莱斯顿转了一圈，火焰以巫师为圆心将其环绕，虽然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使他体表的温度节节攀升。
此时，伊系·梅卓莉安已经吟唱完毕，在巫师头顶降下了一束白光。
格莱斯顿顷刻间被冻结，浑身上下绽开数十道裂口。
西泽瑞阻止了魔女继续施法，避免对方将魔力消耗殆尽。
随后他指着被冻结的巫师问道：“他的全名叫什么？”
“这个时候你问这些干嘛？”伊系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西泽瑞的问题，“他叫契布曼·西姆斯·艾福瑞德·格莱斯顿。”
西泽瑞默念几遍，记住了这个冗长的名字，随后他提着尘埃之刃走到格莱斯顿身前。
巫师抬起被冻僵的灰色巨手向西泽瑞抓去，魔女见状再度施法，将巫师双臂的关节冻住。
“我本身知道的。”西泽瑞喃喃自语着，他双手紧握矮人短刀，高高举起，“希望我真的知道。”
要想召唤一个恶魔，首先需要知道它的名字。
可如果，是想放逐它呢？
“契布曼·西姆斯·艾福瑞德·格莱斯顿！”锋利的瓦尔卡姆钢刀顺着格莱斯顿脖颈上的裂口全力劈下，与此同时西泽瑞几乎是吼叫着喊出，“给我滚回你的地狱去！”
尘埃之刃寸寸深入恶魔的血肉，他野兽般的眼瞳中充满惊惧，巫师还是第一次展露出惊恐。
“不，主母赐予我的是窥伺永恒的躯体，我是不朽的，我是不灭的！”格莱斯顿癫狂的叫喊着，“该死的忤逆者，你胆敢……”
他拼命挣脱了寒冰的束缚，抬起巨大的双臂挥向西泽瑞的头颅。
他的声音中流露出种种憎恨与不甘，但最终戛然而止。
暗灰色的巨手停留在半空，恶魔的脑袋掉落下来，坚硬的长角贯入地面。
炽莲娜缓缓升空，黎明的曙光从远处蔓延至此。
恶魔在阳光下如蜡一般开始融化，不久后，原地只剩下一滩血肉的泥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为了避免巫师再度死灰复燃，西泽瑞操纵火焰将其焚烧殆尽，血肉的泥浆最后化作一股浓郁的黑烟。
伊系·梅卓莉安望着死去的恶魔，又看向西泽瑞：“我总感觉这一切好像发生过。”
“也许吧。”西泽瑞极力掩饰着自己惊讶的情绪，现在不太方便追问魔女话中的含义。
二人正要走回卡洛儿身边，远处突然传来几道声响。
他们顺着声音看到一堆破破烂烂的血肉，那是巫师原本的肉体。
他们看着内脏外翻，身体像个破麻袋的格莱斯顿，嗅着浓郁的腐臭，听着从他血流如注的喉腔中传出的断断续续的话语。
“我的……小琳娜……她会……降生……她会……降生的……”
伊系·梅卓莉安再也按捺不住：“格莱斯顿，你根本是在坚持莫须有的事情！你的妻子早在四十多年前就死了，根本没有给你留下儿女，根本没有什么小琳娜，一切都是你的妄想，你还不明白么？”
“妄想？她就……在那儿，我的……小琳娜……”
从巫师残破的体态已经分辨不出他在指哪个方向。
“你因为你莫须有的欲望，残害了无数人。你竟然……”魔女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看着格莱斯顿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她知道再多的指责也挽回不了什么，总不能指望唤起一个怪物的良知。
“交给我吧。”西泽瑞一步步走到巫师身前，扬起尘埃之刃，火焰瞬时覆盖整个刀身，“我以死神尤塔司的名义向你发起裁决，为葬身你手的无数生灵。”
“不必了……小琳娜她……已经来接我了……”格莱斯顿最后平静地说道。
西泽瑞挥下刀刃，点燃了巫师残破的躯体。
巫师开始呢喃晦涩的咒语，即便整个身躯都在燃烧，即便他的声带已在炙热的火焰中融化，那段咒语也没有停止。
西泽瑞甩了甩头，听着巫师魔音贯耳般的呢喃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的种种，融化的血肉，腐烂的泥潭，蠕动的血沼，这段噩梦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他又看到翻腾的云层，汹涌的雷霆，所向披靡的飓风，也许噩梦才刚刚开始。
“不要发愣！快跟我走！”伊系·梅卓莉安拉住面色惨白的西泽瑞，拖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带离此处。
魔女听出了巫师所念的咒语，那是名副其实的战争魔法——终焉的二十四章。
上一次使用时，它被痴狂的殉道者用于毁灭一座城邦。
西泽瑞很快回过神来，跟着魔女向远处逃离。
“传送阵已经打开了！”魔女指着断壁后发出的阵阵光亮，“快！现在还来得及！”
暴虐的魔法能量开始在巫师的周围流窜。
他们飞快跑到断墙后，那处连接两地的通道，像个包含无数颜色的漩涡，在看向它时，西泽瑞的视线好像也被拖入其中。
另一边，疯狂的魔法能量集聚在巫师残破的躯体内，开始飞速膨胀。
爆炸已经发生了，西泽瑞回头看去，远处只剩一片耀眼的白光。
魔女将仍在昏迷的卡洛儿投入漩涡中，她和西泽瑞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即将步入传送阵时，爆炸的冲击席卷而来，传送阵闪烁不止，漩涡的形状也变得十分扭曲。
不容二人犹豫，他们就被爆炸产生的强劲风浪推入漩涡里。
刺眼的白光一直扩散，直到将半座城镇包裹，待到白光消散，它所覆盖的区域都在顷刻间消弭，沉于已逝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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